整节车厢就我一人。我挑了一个稍稍干净一点的位置,坐稳后便感到刚才应该做一件事:把那家伙的摄像机甩下地铁,让轮子碾碎它,或是把带子扯出来,带在身上慢慢用剪子铰。
大概累了或者酒精要债,我开始迷糊。约摸过了十来分钟,我睁开眼睛,列车颠得厉害,倾斜深入地底。我拉了拉罩在夜礼服上的半长绸外套,将伸直的双腿往回收拢,紧靠在一块。我的手触及外套口袋里一串钥匙,便握在手中,好让自己的手里有个东西,不那么空荡荡。
我的耳朵也许从生下来就这样,能从嘈杂的嚣声中辨认出自己喜欢或畏怯的声响,而我的嗓音发出的声波也很有冲击力。即使我平平淡淡说话,声音也极为招展。常有人对我提出:你声音能不能降低点。这是请求,带着客气。不客气者则指责我态度恶劣,女性温柔无从谈起。要我压低嗓作呢喃状,够难受的!但在这一刻,我听到了不该属于地铁里正常的声响,一次又一次,时强时弱,彼此相隔不到一分钟。
对,一点不错,我站起身,顺着声音走去,那是经常在电影里恐怖临头时听到的,文字无法描述的声响。
我推开车厢与车厢连接处的门,朝那令我觉得惶恐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前行。
五六节车厢都没有一个乘客。
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这证明有人的车厢近了。在我拉开又一道连接门时,身后车厢里灯全灭了,我闪到连接处,手抓住另一节车厢厚重的铁门,昏暗的灯照在与隧道外一样一片漆黑的颜色上。我看清了,那是几个黑人,有男有女。两个屁股肥大的女人从椅子底下拖出一个衣服半遮半掩的男人。
另外三个家伙把地上的男人提起来,用铁铐将其铐在车厢平日供乘客抓扶的钢环上。一个裸着的男人推开同伙,他身上长的毛几乎可以编成辫子。他抹了点口水在手上,用两个铁抓钉住被吊住的双脚。惨叫声从那个完全麻木的东方人脸型的男子嘴里发出来。
长辫人弯下身体,握在手里的竟是一把屠宰场常见的杀猪刀。他一把扯掉吊着的人身上残留的衣服。一只老鼠摆着毛茸茸的尾巴窜到他们脚边。下面血泊里是一具尸体,乌红的血遮不住那黄皮肤上的一堆黑发。
在车门旁挂着一具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的尸体,血凝结着,像第二层皮。
为什么我睁着眼睛不嚷不吼?这绝不是行为艺术!我脑子动了一下,接着我终于叫出声来。
那群男女往我的方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但当我拉开身后车厢门,跌跌撞撞跑动在车厢椅间的窄道时,他们停下手里正在进行的工作,提着刀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