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笑了,感情是个女张飞:“起来吧,冲撞是冲撞了,我却不怪你,护主心切,你们这般境况,就算小心过头也是应该。”香翠闻言身子抖了一抖,疑惑的抬头看着连玉,连玉慢条斯理捏了一块黑米糕,一块掰成两块,先将左手的糕点递给面前的香翠,右手的却交给一旁呆坐着的小小。
香翠迟疑的接过那半块糕点,迫于连玉和翠馨的压力往嘴里送了一小口,但见她皱眉细嚼,似乎在仔细分辨糕点里的用料,半晌才把那一小口糕点咽到肚子里去,然后对着一旁怯怯瞧着她的小小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些就在眼皮子底下,连玉只当不见,轻轻替自己倒了一盏茶,半盏茶送进嘴里,右手边的小小已经将半块黑米糕送进了嘴里:“好香,很好吃。”
连玉轻轻一笑:“你若是喜欢,那简单的紧,这是书院巷的黑米糕,你只需要差遣一人中午之前去那里排队就可以,切记素香斋中午膳食时分之后,就不再做糕点了。”
小小低声道:“我,我屋里也就我是个闲人,有时间做做针线,哪里就能为了一个糕点特地让别人跑一趟。”
连玉看了眼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物什,是一双婴儿鞋,赤红色的软锻绣的,谈不上针线如何,但针脚细密看得出刺绣之人用了十分心思的。“那也不妨,我日后再买给你带一份也是便利。”
小小忙推辞道:“不,不用,你来看我已是客气,哪里还能再让你破费。”那里跪着的香翠也提着眼睛瞧她。连玉便不坚持:“我出来也有一会子了,你好好歇着,我先回了。”
小小急巴巴要送她,连玉自然不要,收拾了带来的雕花食盒,碟子一并留给她,主仆二人出了小别院。
一出院门,连玉远远瞥见前面树荫下一个矮个微胖着一身绿衣褙子的大丫鬟正和一个着粗布褙子的小丫鬟说话,把连玉回竹香园的必经之路给堵了,那粗布褙子的丫鬟就似方才连玉看见的在院外探头探脑的丫鬟,连玉不愿意蹚那趟子浑水,所以不往前走,倒是拉了紫鹃,绕过墙角贴了那小院子的墙壁先站着。
不多时的功夫,那粗布衣裳的小丫鬟似是说完了,冲着眼前大丫鬟行了礼躬着身退下了,那绿衣褙子的大丫鬟稍稍拾掇了周身的衣裳,用汗巾子点了点额头擦汗,又检视了下手中提拎的雕花食盒,才不慌不忙的朝着小院子走来。
香翠似乎是等了会了,那大丫鬟才走到院子中间,香翠闻声就迎了上来,她反手虚掩了屋子的大门,接过大丫鬟手中的食盒:“簪儿姐姐,您总算是来了。”当着簪儿得面,她也不避讳,伸手将食盒翻开,上层四盘菜,熏素鸭,木耳蛋花,金钱包烧豆花,野笋坛煨肉,下层依旧是满满两碗米饭,连筷箸也是特地备好了的。
那叫簪儿的丫鬟又拿汗巾子点了点汗道:“今日又怎的了,瞧你紧张的,平日也没见你催过我。”
香翠道:“要说事情倒也没什么,她一贯胆小,我说什么,她便听什么,也不敢忤了我的意。只是没想到今日连玉姑娘特特跑来了,还送了几盘点心。”
簪儿一愣,汗巾子都忘记擦了:“连玉姑娘?”
香翠点头道:“对,偏巧还是我还不在的时候,若不是我赶得及,她都吃了一块黑米糕进肚子去了。”
簪儿面色一沉“她吃了来历不明的东西了?”她声调忽的提高了,似乎极为急迫的样子。漏窗后的翠馨听到这里脸色已经不好了,倒是连玉安慰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香翠愣了下:“我去的巧,她当时没来得及吃。后来连玉姑娘当着我们的面吃了一块,我也尝了,应该是普通的黑米糕,小小才吃下了。”
簪儿道:“按理说,不过连玉姑娘不会做这遭事儿,不过”她顿了顿,又重重道“你给我小心担着十二分心思,小心照顾着她吃穿用度,若是到时候小小生了个小少爷,定然有你重赏,如果你出了岔子,四姑娘必定拿你问罪。”
香翠肃然道:“请簪儿姐姐让四姑娘放心,奴婢定然一切小心。”
簪儿放缓声音道:“也知道你心是极细的,做事小心,又通医理,不然四姑娘也不会在一众人中挑了你。”
香翠道:“奴婢自然知道四姑娘青眼相加是奴才的福气,也定然会尽心的,只是奴婢也不能一日十二个时辰守着小小,奴婢发觉几次了,有人在院子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奴婢走过去,人又跑了。”
簪儿冷哼了一声:“你只要管好小小,别让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磕了碰了,屋外的事情,自然有人管着,也不单单只有他们会找人盯梢。”
二人又叽叽咕咕了一会子,簪儿才离开,香翠看着她走远了,才推开房门进了屋。
连玉二人此时才从墙侧站出来,翠馨隔着漏窗,瞥了眼院内紧闭的木门:“这群小人,姑娘你一片好心全喂了驴肝肺了,白白送来让他们糟践。”
连玉不置可否,笑道“回去吧,跟他们计较什么,你今日还有一篇地藏经要抄写,别忘记了。”
瞧着翠馨一脸的愤慨,连玉只是淡笑着又瞥了一眼那窄小的院门:四姑娘?骆连云,那个脸色阴沉,成日跟着骆连蝶的四妹妹,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手段,这种人脉,找了办事胆大居然还精通医理的丫鬟护着小小,她又是为了什么?
这日晚膳传饭时间,连玉忽然道:“这些日子朱碧如何?”
紫鹃一面把一汤碗的蟹黄豆腐放在雕花桌的最中央,一面道:“姑娘放心,她安分着呢,让她做的事儿不会推脱,连其他小丫鬟使懒,她也看不过眼去。”
连玉饶有兴致的看了紫鹃一眼,她果然是朱碧的克物:“既然这样,你们觉得让她上桌和我们一道用膳,如何?”
紫鹃还未说话,翠馨放下手头的三鲜猴头菇,接话道:“本该如此的,不然她一个二等丫鬟在粗使丫鬟面前也是气短。”
朱碧捧着白饭不动筷箸,紫鹃见状夹了一块醋排骨,朱碧用瓷碗接了低眉顺眼朝着连玉道谢:“多谢姑娘,奴婢毕竟尽心尽责。”
连玉笑道:“菜是紫鹃夹的,你谢我作甚”
朱碧道:“多谢姑娘既往不咎,不然也不会容下奴婢和姑娘一桌用饭,还吃的上这样的饭。”其他屋子里再受宠的丫鬟用的也是姑娘用剩下的,吃的是白梗米,哪里能和主子一道坐下,吃一样的精米饭。
连玉道:“既然让你坐下了,你便是竹香园的人,需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就可以了。”日久见人心,如果她是真改了便好,如若是作出来的样子,她也有应对她的方法。
晚膳也用的差不离了,连玉朝自个儿碗里舀了一羹勺的蟹黄豆腐,又习惯性的给一旁安静用饭的翠馨夹了一小块醋排骨:“我镇日在屋内画画,两耳不闻窗外事,朱碧你给我说说骆家今日的事体,不分大小,都说来我听听。”
许是没见过姑娘反过来给丫鬟布菜的,朱碧愣着看了会翠馨碗里那一小块醋排骨,脸上隐隐显出了几分羡慕:“骆家人多事体杂,姑娘想听那种呢?”
连玉道:“我也是人单力薄,看不得太多,听不得太多,家里待嫁的就两个姐妹,日夜相处的也知道,只不知道几个哥哥近日如何。”
“大少爷如今管着家呢,营生的事体奴婢不懂,二少爷,姑娘您也知道,这两年一直在南面呢,三少爷这些日子,这些日子不太着家,不知道在做什么?”
连玉装作不经意道:“三哥哥不是才纳了一房妾么,好像,好像还是个粗使丫鬟。”
看来古今中外无论主子奴才,对这些事体都是好奇上心的,朱碧似是了然道:“前几日蒋姨娘请了大夫,大夫说小小姨娘有了身子了,要小心养着,叮嘱三少爷不能,不能再没轻没重的折腾,要收敛些。”
翠馨喝道:“朱碧,注意些说,别污了姑娘的耳朵。”
朱碧迟疑了下,看了连玉的脸色才继续道:“骆三少爷很是不高兴,但也没用强,只是从此似乎对小小姨娘失了兴致,又开始成日在外花天酒地,眠花宿柳。骆老爷不在家,骆大奶奶不管他,骆大少爷对三少爷惯来不说重话,三少奶奶又与他闹翻了,没人拘着三少爷,三少爷便乐的在外留宿,也不知道成日在外做些什么。只是三少爷出去了每日,三少奶奶就借口没地儿放妆奁,把她赶了出来,安排她在这矮厦旁的小别院。”
“三少奶奶做的这般难看,也无人敢管,就连三少爷自己偶尔回来,听人这么提起也未说什么,那些下人便不敢再提,此刻怕是都瞒着大奶奶她们。”
朱碧讲话甚是大胆,连玉却忍不住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骆家的下人怎么偷偷说骆连元的,她不是没听过,不过敢在主子面前讲的可没几个。
“朱碧你打听的很好,说的更好,放你在屋里成日盯着几个小丫鬟倒是糟蹋了。我放你依旧如同以前一样,和大奶奶,几个姑娘屋里的丫头继续交好,只是你心里得记着自个儿是我竹香园里的人。朱碧,你可愿意?”
“谢三姑娘,奴婢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