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围着一个人,她突兀地站在人中间,她举着一只最大最亮的白蜡烛。
门开了,没有声音,谁也没注意到有两个人进了来,混在她们当中。
其实人群里的人不算太多,但他们为什么感到身边有无数的人影呢?谷清阳被这阵势给吓到了。
为首一人,举着蜡烛说话了,“我们该进行仪式了。”那声音尖锐,在白蜡烛中透着一股诡异。是李可居的声音。
“社、社长,这样做怕不怕——”赵可的声音带了颤抖。
“现在学校大乱,冤魂作祟,如果不问清楚了,咱们怕是连怎么死也不知道了。”李可居的声音透着不容更改的坚决。
见事已至此,大家唯有依着做。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退后,挪腾出宽松的地方来。一个颇大的木盆置于其中,盘里放满了细沙,另外还有一只用竹子做成的竹圈,相传竹子贯通灵气,颇有通灵之本。故在竹圈上还带了一只乩笔,固定在竹圈上。
两个女孩扶住了体积庞大的乩笔,还有一个女孩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和笔在等候,而李可居站在木盆后,指挥着大局。她们的脸色被烛光映得苍白而诡异,每一个表情都那样模糊,模糊得好像她们都在笑,挑起的唇角,笑得很诡异。
“她们在扶乩?”谷清阳从没见过这种通灵方法,但她看过宋代《梦溪笔谈》,里面有提及扶乩。
四周很静,大家循声回头怒目而视。盘长生捏了捏她手心示意她不要说话,幸得厅内宽阔,微弱的烛光照不亮太远的地方,所以大家并不知道是谁在打搅作法。他在手机上编辑信息,然后递给清阳看,她们确实是在扶乩。扶乩始于南北朝,扶乩有三法,单人乩,双人乩,多人乩,此时她们进行的是多人乩。
扶乩笔的两人只是互相轻轻地握着笔,两人都处于身心放松仿如入定的状态。“笔真的自己会动?”清阳比了个大概手势,因为这种扶乩法在二三十年代就已近失传了的。盘长生不答话示意她看下去。
李可居命令站在她身旁的赵可点蜡烛。赵可哆嗦着把蜡烛一支一支地围着木盆插成了一个圈。她拿着蜡烛的手抖得厉害,把木盆照得变了形,细沙粒粒闪着寒光。盘长生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就往清阳脸上抹去,清阳气得作势要打人。正在这时,赵可说话了,“社长,我怕。不如换人吧。”盘长生见是时候了一把将清阳推出去,她恍然大悟接口道,“社长我胆子大,不如让我接替赵可点烛。”
“此时换人大为不敬,而且赵可做这通灵大使也不是第一回了,而你还是生手。所以还是由赵可操持方为稳妥,这事儿戏不得,烛圈为辟邪灯,一盏也灭不得,否则恶鬼就会从缺口逃出,很可能会死人的。不怕万一,只怕一万,还是熟手来做好。”李可居为难地摇了摇头。清阳无趣的退下。“大家站好护住烛圈,知道这些禁忌就不会有问题。”李可居再一次提醒大家。而大家的脸上惧意更深。
只见李可居手高举蜡烛置于额前,身子躬成45度,口中念念有词:“童女立定叩请,请出来,请出来。”
声音低沉阴郁,真真如地底下传出的声音,让人遍体皆生寒意。当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的时候,赵可听见了一声叹息,她的脸色大变,身子一抖,脚步不稳带起脚风。幸得李可居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弄熄蜡烛。
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犯了禁忌冤鬼不走,是会被缠身不得好死的,这和碟仙差不多。为什么不请操作容易的碟仙问事而要找出几近失传的扶乩占卜法来通灵呢?舍近求远这是清阳想不通的道理。在烛光中,她的眉头高高蹙起,知道她听见极轻极轻却又丝丝入耳的一声叹息,全身一抖,根根毛管竖起。盘长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用力掐她手心才回过魂来,背脊早已是冷汗淋漓。
有鬼?!
这是清阳的第一反应。盘长生在她手心写了个晚字,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因为《晚清异闻录》里一开篇就记载了一首恐怖诡异的歌谣,里面就提到扶乩。难道李可居知道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大厅内关紧的窗“啪”地一下,猛地被吹开,蜡烛闪了闪,握笔者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神色。四处太黑,唯独被烛光照亮的两人,她们惊恐的表情被无限度地扩大。她们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死死地咬住了唇,怕吓出了声。两人手上的笔开始慢慢转动,而一旁的观者开始作着记录。
看见下面的人一阵惶恐,李可居心里别提多得意。她们两个果然不愧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演戏演得那么逼真,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她的计策,她李可居天不怕地不怕根本就不相信鬼神。她学习成绩平平,人也长得不漂亮,就靠着够豪爽在学生会占到了一席之地。她要成为学生会主席,那样就能得到保送出国的机会。而借了《晚》一书诅咒的风波,组织这一场保护学生的假运动,那大家都被她弄得神魂颠倒,都听她的,那她就大权在握了。
观者从一大堆歪歪斜斜的字中选出了正确的信息,李可居把字牌亮给大家看,上面写着:我已来。
所有人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凝重,赵可哆嗦着护着烛圈,刚才被风吹开的窗子早被学生关上了,并且守在了窗前。几个男生只是不明白,仪式举行前,明明扣好窗栓子的,为什么还会被吹开。他们不敢再想,只怕再想会自己吓坏自己。
越想,人心也就越慌乱。“哎”一声叹息飘来,所有人都慌了,他们后背冷飕飕的,像是有一千一百万条蛇爬过他们的背脊。笔转得快起来,像有巨大的力量揪着两个可怜的女孩挥动着无影的手写下了密密麻麻一行字。
一对红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边,赵可最先看见,大叫了一声,“红嫁鞋”,大家乱作一团,烛圈的火嗖地一下全灭了。只剩李可居手上捧着的没灭,幽幽地照亮了她的脸庞,白得吓人。
大家全都蒙了,李可居此时也慌乱到了极点,尽管她不信鬼神之事,但顾忌总还是有的。犯了禁忌还是可以挽回的,于是口中大声而急速的念道,“莫恋尘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好来好去,莫怪莫怪!”正想把蜡烛踩在木盘中间,把不干净的东西定在盘内再行请走。
一个红色的身体显露出来,就在李可居的身后,所有的人全吓得退开,李可居尚然未觉。身后的红衣一晃,苍白的脸只看见下巴上红唇诡异的一笑,最后一支蜡烛灭了。
谁也看不见谁,但叹气声阴恻恻的徘徊耳边。李可居早已是大急,好不容易点着了蜡烛,见阵法已破,只好把大厅内的灯全开了。大家在强烈的光线中好久才适应过来,全缩在了墙角,离得李可居远远的。
李可居大怒,都怪那几个男的不得力,破坏了她的大计,她指着他们大声吼道:“你们吃屎的吗?连窗户也不看好。”
“冤枉啊,我们早把窗子栓紧了,它是自己开的啊!”
此言一出,四下慌乱不已。唯有盘长生抬头看着屋顶若有所思,这是图书馆的最顶层,上面皆为木梁,连屋顶也是砖木构造的仿古建筑,整座图书馆在外看来是古色古香的殿宇式楼房。
“喂,看什么?”清阳推了推他,现在是他充分发挥的时候了。果然他站了出来,脸色沉敛,厉声道,“你们当学校是什么地方,在这搞些怪力乱神的勾当。这次我不追究,再有下次,所有的人都给我记大过处分。”
大家全然没有被他唬住,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了他的身后。他回头,那里躺着一对红嫁鞋。李可居拉过握笔的两个女孩低声责备,“不是让你们演戏么,怎么会抓不住笔?!”
“社……社长,这次我们根本没动,真的……”她俩早已吓得哭了起来,李可居咬紧了唇说不出半句话。“社长,”观者哆嗦着走到李可居身边,指着木盆道,“我不敢记。”
盘长生率先一步走近木盆,只见木盘里零散地写着一些字,但都看不清唯独有四个字尽管歪斜得厉害,但还是一眼明了,正是:以血洗冤!
“啊——”一声尖叫,赵可吓得昏倒在地。盘长生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只记住了李可居和两个女生的对话:笔是自己动的!
此时大家心里都清楚,烛圈如果灭了,就会有冤魂停留不走。以血洗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归溷、小薇、陈晨、严心所有死去的人都回来了。她们都死得怨,所有回来找替身了,要以血洗尽她们心中的怨恨啊,学校已笼罩在血色恐怖中了。她们谁都活不了……
“哈哈,”一个女孩站了起来,手舞足蹈,“蝴蝶,好大好鲜艳的蝴蝶。嘻嘻。”
所有的人均感毛骨悚然,哆嗦着看着起舞的女生,她已近疯狂。盘长生走上前拍她,仍在数着蝴蝶。为什么是蝴蝶?盘长生大感棘手,忙拿出袋里的MP3把线控耳麦塞进她耳朵里,里面放着《清心小谱》。慢慢地,女生安静下来,眼神呆滞,傻坐在地上。
盘长生什么也没说,他再看了一眼木盘,里面凌乱的堆着看不清笔画的字符,除了“以血洗冤”四字外,还有一个7字。只是笔画过乱,很可能把7错看成Z了。他马上想到了“七字禁区”这个词。
“李可居,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找我。”都是这个麻烦学生搞出了现在的麻烦,明天他得好好问问她话。
“凭什么,真是的。”她的小声嘀咕没逃过他的耳朵。“尽管我是历史系的老师,别以为我管不了中文系。现在太晚了,大家都散了吧,注意安全。男生留下帮忙把刚才生病的女同学带去医务室。”盘长生冷峻的目光扫过,所有的学生都摄于他的威严乖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