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是判了死刑。在可以预料的期间里,在不可以预知的具体时间里,一个活人将要死亡。等待死亡的过程是痛苦的,也是磨人的。陆家已把陆田接了回来,之前,村里来人给他住的小屋装了铁窗铁门,怕他狂躁的时候出去伤人。多数的时间,陆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也正因为清醒,便会绝望,于是便焦躁。那情绪起起落落,狂暴、狂啸、狂笑、狂怒、狂叫,他无法自制。他内心灼热,口干舌燥,他用脚踢铁门,用手抠墙壁。墙壁坚硬,以致十指血肉模糊,灰白色的墙壁上,一片一片的殷红。指尖的血被尘土浸渍,陆田却像失去了痛觉,疯狂地对墙壁进行抠抓,残存的指甲抠进去,带出的是点点泥垢,更多是浸润在墙上的血渍,这种疯狂一直到他筋疲力尽。这个时候,无论谁喊他叫他,他都充耳不闻,陆田的爸爸妈妈每次看到这个场面,便会哭着喊着,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痛不欲生。
吃了镇静剂的陆田,多数时间是躺在床上。偶尔也会起来,他眯着眼,站在窗前看自家的院落,看山坡上那些疯长的黄花。这个时候,他脸上会显现出隐隐的笑意,因为在看那些黄花的时候,他会看到桃子,桃子就站在那,窈窕又丰满,她扬着脸,喊着:“陆田,陆田。”这声音随风从山坡上漫过来,带着丝丝甜味。每每这时,陆田脸上便会漾出笑意,只是顷刻间又会变成了惊恐,他用手扯住衣服,往上,罩住自己的脸,发出一种狂躁的哭声。接着,他又用力摇着铁窗,声嘶力竭地号起来,家人在隔壁落泪。有几次,陆田妈妈要过去开门,却被陆田爸爸拽住。“不能啊,万一出去伤了别人怎么办。”
怕水怕风还怕光,陆田只能躲在一间黑屋子里偷生。妹妹陆缘辍学在家。那天回到家,看到陆田,便要冲上去打他,却被爸爸拖着,于是她便瘫在爸爸怀里抽泣,她说:“爸啊,你们这是何苦哇,为什么不打疫苗,为什么呀。”一直疯疯癫癫的陆田那个时候静静地躺在那。陆田妈妈抹着泪,哀怨着:“这么多人被狗咬,都冇事,我家田儿偏偏就是这样命苦,老天啊,我作了什么孽呀。”
一家人被陆田的病折磨着,却还是要向前过着日子。陆缘放下书本也做起了农活。学校的老师来过几次,说:“不能可惜了这棵会读书的苗子。”可是一看到陆田关在黑屋子里那副恐怖样子,便只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