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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白越分道扬镳后,她总算能够回家了,幸亏这个茶楼距离小区不远,线路也不算复杂,她没有迷路。
塑料袋里的冰激凌一定都化了,就算在冰箱里冰冻一段时间,也没有原装那样的口感了,孟颖一边等着电梯,一边忧郁地想道。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响起,又于身旁结束。
她看了眼,是个身着军装的女人,盘发,戴眼镜,看起来古板不可接近。
电梯到了,她先走进去,按了自己的楼层,女人站在另一旁,看了眼显示屏,就没有动作了。
估计是同一层的住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女士的气场有点强大,很有教导主任的风范,想一想附近就有所军医大学,说不定还真是教导主任之类。
孟颖面无表情地数着楼层变化。
就在这时,电梯突然顿了顿,刹那间狭小的空间便一片黑暗。
孟颖深吸口气,她今天是命犯太岁还是印堂发黑啊,先是遇上不/良斗殴,再是遇上电梯停止,她都想去求个平安符了好吗!?
不过她也镇定,立即拨通电梯的应急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听说了情况,询问了地址后,道:“请保持冷静,我们会马上派遣专业人员进行救援。”
她挂了电话后才想起旁边的女军人,想着还是问一下情况比较好:“他们说马上会派人来,您还好吗?”
“……没事。”
对方的声线有些不稳,隐约夹杂着喘息。
怎么听都不像没事啊女士。
孟颖犹豫了一下,朝她那边走去,发现对方正靠着电梯角落,垂着头低声喘气。
听着那喘息声愈加急迫,孟颖皱起眉,对女士道:“您有气喘?”
“呼……不、不是……”
那还好,可以物理性缓解紧张引起的喘息。
“请先冷静下来,救援正在赶到,如果您信任我的话,请听从我的指令。”
大约是因为孟颖的声音十分冷静的缘故,女士点了点头。
“好的,首先请闭眼,这里是一片草原,广阔无边,这里有您需要的空气,您可以自由地呼吸,没错,尽情地,无需担忧,缓慢地呼吸,来,呼气,吸气……慢慢地,不需要急躁,这里是您可以掌握的世界,对……”
孟颖轻轻地缓慢声线,将听者引入心里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那里有离离青草,那里有牛羊成群,那里有湛蓝天空。
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什么都不需要担忧。
那些繁杂世事,那些求而不得,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可以丢弃,从此身无杂念。
孟颖听到对方的喘息声变得均匀,慢慢和缓,悄悄松了口气。
“谢谢,”对方的声音有点哑,“我一个军人,还这么懦弱,真是惭愧。”
“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这跟懦弱无关,能够直面自己的缺陷,才是勇敢。”
“你在安慰我?”
“一般人不会觉得这是安慰,大部分人会觉得我是在讲大道理。”
“呵……是啊,你认真,别人会对你说活得别那么累,松懈一下也没事,但实际上,如果连认真的态度都维持不了,那还剩下些什么呢?”女士的声音格外疲惫,“什么都没有了……”
“有的人觉得,得过且过,有的人认为,拼搏是活,每种活法都有每种活法的精彩,能够知足常乐的人平庸是幸福,能够顽强拼搏的人跌宕也是幸福,最惨的哪种人呢,平庸却又不甘心,不甘心却又不肯拼,这种人活着,太痛苦。”
女士:“因为一辈子都求而不得。”
孟颖笑了笑道:“不敢为理想付出,却又不甘心沉/沦现实,这才是我们痛苦的源头。”
那怕那个理想不过是镜中水月,但谁也无法否定,她曾经有多靠近,那折射出的虚幻。
电梯突然亮了起来,应急电话随即响起:“您好,维修已成功,请问是否有人员……”
孟颖对女士道:“需要替你叫医生吗?”
女士摇头,站起身来,理了理军装,露出一个笑容:“不用了,谢谢你。”
孟颖摇头:“理所应当的。”
电梯升到她的楼层,打开。
孟颖朝女士摆了摆手:“再见。”
但跨出电梯右转,女士也右转。
直行,女士也直行。
她站在自己家门前:“呃,请问……”
女士又一次朝她笑了笑,脸上的冰霜霎那融化,如同春风:“看来,我们是邻居呢,你好,我姓单,单盼雁。”
“您好,单女士,我叫孟颖。”
单盼雁朝她眨了眨眼道:“我的儿子跟你一般大,你可以叫我单阿姨。”
孟颖点头:“单阿姨好。”
单盼雁很满意:“嗯,孟孟,再见,下次阿姨请你吃饭。”
孟颖:“……”
总觉得这个昵称,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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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盼雁进了门,把军装褪去,换上居家服。
没想到邻居是跟小越一样大的女孩,但是那双眼睛,平静过头,让她有对话的人已经年满三十的感觉。
游刃有余,处事不惊。
现在的小孩都这样吗?
她不禁自嘲,如果年轻时候的自己能有这样的心性就好了,至少,不会落得现在的情况。
她这一生,唯一不后悔的就是生下白越,可惜的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作为母亲伴随他左右,到底是报应。
求而不得。
求不得。
明明庸人,何苦求那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落得现今,进退两难。
手机响起,看了眼来电,白远,干脆挂掉。
又响起,这次是小越,接起来。
儿子的声音有些生气:“您不在医院?”
她道:“已经没事了。”
“确定?”儿子满腹疑虑。
“当然,”她道,“小越啊,与其担心我这个老女人,不如多去注意下青春靓丽的少女。”
“老妈,你儿子的候补女友快组成一个加强排了!”
“是是是,但那三个你所谓的正式女友,哪一个超过一个星期了?”
她揉了揉额头:“唉,要么别恋爱,要恋爱就给我认真点,你摊上我这样开明的老妈,还有什么不满的?”
白越道:“知道了——下次我来看你,先这样,拜。”
单盼雁不由气馁,儿子这种什么都上心的态度,还是跟她有关。
依然记得她和白远离婚那年,年仅八岁的儿子,站在白远面前,一字一句道:“一想到我流着你白远的血,我就觉得恶心。”
她恍惚间又想起刚刚电梯里那个镇静的女孩,其实,有点像呢,言语之中,不留余地的偏执。
虽然跟儿子正好相反的态度,但却又何其类似。
嗯,下一次,介绍他们俩认识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