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杭航和抓商贸流通的副市长齐桓、抓城建的副市长毛冬青走进了会场,坐在了主席台上。杭航主持会议。会议议题是各筹备小组汇报服装节准备工作的进度。杭航点名让包中年发言。包中年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汇报提纲,轻咳了两声,抬头看了一眼杭航和两位副市长,然后说:“第一项工作是节会期间摊位招租工作。服装节期间在中心广场、纪念广场和湿地公园布置的服装摊位已进入尾声。全国各地的服装厂、服装公司、服装商家共有三千户已登记完毕。摊位采取招租、出租、买断等形式发售出去,已收入六百余万元,计划摊位收入一千万元的目标很快就能达到。第二项是招商引资工作。这项工作由招商局我们两家承担,说的有不到之处,一会儿由招商局领导补充。目前已经有二十三家布艺、丝绸工艺、棉纺布衣、服装加工、皮鞋加工、服饰加工、皮制品制作、帽子生产等企业与我们草签了协议,能到开发区落户的有九家,各县工业园区落户十四家。这些企业中,上海一家童装企业最大,年生产能力八千万套,产值三亿多元。首期投资三千万元,后年投产营运。这次引进合同资金和协议资金预计达四百个亿,可能是历届引资之最。第三项工作是文艺晚会场地布建工作。这项工作是由市委宣传部牵头的,我们只是协调有关单位展开工作。就目前的进度看,下周二能基本完工,周五中央电视台导演来验收舞台工程。演员的邀请和文艺演出这方面也是由市委宣传部负责,文化局落实。舞台承包给中央电视台同一首歌节目组,现在也进入了尾声,这一块儿保证提前十天完成。我汇报完了。”
杭航听完点了点头,她看了一下会场四周,然后说:“建委说一下,建委谁来了?”
桑丽兰站起来说:“我们建委正副主任都陪市委刘书记看服装节晚会建设工地去了,我是受委托来参加会议的。”
杭航说:“那你把建委承担的工作汇报一下吧!”
桑丽兰随即坐下,打开红色的笔记本说道:“我是我们建委筹备会的成员,有关整个筹备工作我讲的可能还不会太全面,我讲的有不到之处随后由我们领导来直接汇报……”
桑丽兰吐字清楚,语速均匀,声音不高不低,听着十分悦耳。但是,包中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脑子已游离了会场。他陡然想到了桂中原和杭航的关系,他想他们当年一定恩爱如胶,亲如一人。他们会不止一次地表态“宝贝,我爱你”、“亲爱的,你是我的最爱”、“你已经融化到我的血液里”,等等,一定说愿意为对方死。然而,恨起来却是那样的恨,恨得能把对方整死。他看看杭航这会儿冰冷的脸,他的背后凉凉的。这会儿他又想,冉大海也不知把打胎药买到手没有,他得马上实施他的打胎计划。他抬眼看了看正作汇报的桑丽兰,心里也顿时恨起来,心狠起来。“胎儿不打,后患无穷!”他悄悄地说。他又想起刚才丹阳给他说的话,他知道妻子木锐云开始怀疑自己了,这些天看她的目光他就能感觉到。昨晚没有回家,她已经开始打听了。过去,包中年经常在外过夜,理由是值班和打牌,木锐云从来没有问过。从这一点讲,他感觉“打胎计划”得马上实施。不然将来再有个儿子,带来的不单是家庭问题,而且还是社会问题,有可能还会影响他的前程。这次提拔的副厅级干部名额有限,竞争激烈,丹阳嘴里说不争,据了解其实也在悄悄地争。这时他又想到丹阳和杭航的关系,他感觉到了竞争的压力……
包中年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十几个人发言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散会了,他迷迷糊糊地下楼走了。
阳历五月初的天是多变的天,前一天冷风吹拂,人们还感觉像是初春,第二天却热起来,大家都感觉是夏天了。大街上各色异样的男女服装缓缓流动,树枝上碧绿的幼芽给整个城市披上了绿色的伪装网。阳光照射下来,被树叶打碎,投影在大街的每个角落。
散会后,包中年和丹阳步行走出市委大院,来到热闹的大街上,踏着被密枝浓叶碾碎的阳光向前走着。街上拥满了中学生,打打闹闹,笑声飞扬——这会儿正是放学的时候。不时有几个人与他俩打招呼,他们微笑着点头示意。
丹阳问:“昨晚上你到底在哪里?”
包中年说:“在桑丽兰那儿,说事说晚了,没有回去。”
丹阳说:“你呀,你既想甩开她,又离不开她。不然你和锐云离婚娶她算了,省得两头忙。”
包中年说:“你别再说风凉话了,我心里整天乱糟糟的。”
丹阳说:“你这样下去,心里会一辈子不清净的。你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马上就调整干部了,关键时候别出差错。咱们年纪不小了,这次抓不住机遇,以后就难说了。”
包中年:“不说这些了。上午锐云到你办公室还说些什么?”
丹阳说:“分明是她已听到了什么风声了。她一个劲地问我,发现没发现你在外边有什么异常。我说什么也没有,就是在外边喝喝酒、打打牌。她说呀,你俩是好朋友,就是有事也会互相照应的,会背着我,不会给我说实话的。我说你们夫妻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我对她说,男人在外边有女人必须占两条,一是有钱,二是有权,他不具备这两个条件,就不可能有女人。后来她又突然问我说,桑丽兰是个离婚头儿,怎么她又突然怀孕了?她这句话吓我一大跳,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桑丽兰怀孕了呢?于是我问她听谁说的,她把嘴撇一撇,酸酸地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说完,走了。”
包中年半天没有说话,紧皱眉头跟着丹阳往前走,一会儿,他说:“我心中有数了。中午我还有事,咱各忙各的吧。”
丹阳说:“中午杭部长有客,我也得去应酬。”
包中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紧接着他马上又说:“算了算了,以后再说。”丹阳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摇了摇头,笑了。
他俩分手了。
下午刚上班,包中年就打电话让冉大海来。一会儿,冉大海来了,进门就说:“你让我买的药我买过了,不过医生说,吃这种药应在一个半月以内的孕妇才有效,最多不能超过四十九天。”包中年说:“我知道了。”冉大海坐在包中年的对面,小声问:“大哥,这药让谁用呀?”包中年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地走了几步,他看了冉大海一阵说:“桑丽兰怀上了我的孩子,你说怎么办?”冉大海先是一惊,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也想了一会儿,反问道:“大哥的意思呢?”包中年说:“我当然让她把胎儿打掉,可她说啥也不同意,非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不可。”冉大海沉思了一会儿说:“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是不是悄悄地……”包中年点了点头。冉大海问道:“怎么弄法呢?”包中年走到墙边的一盆君子兰旁,用手快速地折断一片绿叶说:“我请她到咖啡屋吃饭,你参加,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你把药放入她的咖啡杯里。如果她有反应,我们马上送她到医院。”冉大海说:“不行啊,这药医生说得慢慢吃,一次两片,连吃三天,最后一次吃三片,关键是最后的三片。”
包中年说:“顾不了这么多了,你把三天的药量弄碎,放杯里边就行了。”
冉大海问:“不会出大事吧?”
包中年说:“不会的,做人工流产的人多了,十分安全。怎么,害怕了?”
冉大海大声地回答道:“什么呀,我从一个小徒工混到现在,经过多少大风大浪,我怕过什么了?我是说伤着丽兰的身体怕大哥心疼呀。”
包中年说:“顾不了这么多了,就定在今天晚上,我让老宣也参加。你准备好,别出差错。另外,这种事需要保密,要保密一生,知道吗?”
冉大海一听说道:“嗨,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怎么做。”
包中年走回办公桌前,坐下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请你理解我的心。”
冉大海说:“你们当官的,只能这样处理。前年我那相好的也不想流产,两耳光子打得她乖乖地跑医院做去了。”
包中年叹道:“官道险恶,我们好多事不能明干呀。”
他俩又说些其他事情,冉大海就告辞了。
冉大海走后,包中年给老宣打了个电话说:“老宣,我在省会你打电话说找我有事,我回来了可也不见你联系了。”老宣说:“真找你有事,这两天就是在处理这件事,没顾上给你打电话。包大人这些日子忙啥哩,也不主动与我联系联系。”包中年说:“服装节嘛,忙晕了,你找我有啥事?”老宣说:“别提了,我遇到麻烦了,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包中年一听来了精神,问道:“啥麻烦事,是有人问你要字画你弄不来,还是你不会写不会画了?”老宣说:“不是这些事,是很难办的事,我正想找你说说哩。”包中年说:“那正好,今晚我在冰岛咖啡屋请桑丽兰吃饭,请你陪客,到时候我们边吃边说好吗?”老宣说:“太好了!晚上见。”包中年回了一句:“晚上见。”
包中年又给桑丽兰发了个信息。
桑丽兰在市政府办事,听到手机“嘟——”地响了,知道是手机信息,于是忙打开看,只见是:
定于今晚六点整,在冰岛咖啡屋请你吃饭,望准时参加。
桑丽兰正好在政府接待大厅等人,没事干,一看是包中年的信息,忙坐到一个沙发上,给包中年回了一个信息:
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么忙有空请我吃饭,不是犯神经了吧!
一会儿包中年又回了一个信息:
想你了,怎么,请你吃饭还需要有理由吗?你说,你来还是不来吧?
桑丽兰笑笑,又回个短信:
这两天我腰痛,恶心,什么也不想吃,改天再说吧。
包中年马上回道:
你今晚来吧,求你了,大家都等着你呢!今天我心情好,也希望你心情好!
包中年的信息发过来后,桑丽兰一看,心又软了,因为包中年很少求她,往往一求她,她的心就软了。于是她回道:
我听你的。都有谁参加?
包中年回道:
有冉大海、老宣。丹阳还没有定,他可能也参加。
桑丽兰一看这几个人,心里有点不乐意。她不喜欢冉大海,对老宣也不“感冒”。但她又不能明说,于是她马上回个信息:
最好能让金维善也参加。
包中年回道:
行啊,我通知她。
桑丽兰合上手机,心里有说不出的乐意。她到抓城建的副市长毛冬青办公室门口,轻轻地敲敲门,只听里边说“进来”,就推门进去了。毛冬青副市长抬头一见是她,马上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文件,笑道:“桑科长来了,上午会上汇报得不错。服装节一天近一天,刘书记天天过问筹备进度。你们要加把劲,要把每项工作都做好做精。”桑丽兰走近毛冬青的办公桌,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毛冬青哈哈地笑道:“什么指示?什么照办?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庸俗!怎么,找我有事?”桑丽兰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份报告放到毛冬青面前说:“我们科上半年的经费还没有拨给我一分钱,四个多月过去,我们科的同志都是自己掏腰包办的公,你签个字让财政局从城建经费中把钱拨给我们吧!”毛冬青看也不看报告,顺手拿起笔在报告的右上角写上“同意支付”四个字。桑丽兰见他签完字,马上又把报告收起来:“毛市长忙吧,谢你啦。改天我请你。”毛冬青说:“别改天请我了,今晚我老家来几个女同学,安排在航天宾馆,请你也参加吧。”桑丽兰一听,忙解释说:“毛市长请吃饭,哪还有不去之理?真不巧,我今天晚上招待杭州来的客人。去年我去的时候人家招待的标准很高,现在人家到咱天啸市了,我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要不是这事儿,我一定参加。”毛冬青想了想说:“那好吧,真是这样的话,你把你的客人招呼好吧。”桑丽兰向毛冬青轻轻地微笑了一下说:“那太谢谢毛市长了,我走了。”毛冬青说:“再见。”桑丽兰走了。
桑丽兰走出市政府办公楼,太阳已落了。正东方,蓝蓝的天空映照着高低不同、远近不一的高层住宅楼,前方是市政府院内郁郁苍苍的松树,远处是蓝天和丝丝缕缕的白云,真是一幅城市美景。桑丽兰看着这样的景色,这会儿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她下意识地往西看去,嗬,满天的红霞映照着从南往北飞行的一群信鸽,鸽子的脚哨在空中奏出一首优美的旋律。她的目光随着信鸽移动,一直到看不见为止。她被这景色所感动,心里激动起来。她哼着小曲,打开车门,坐在车上,把车发动着,迅速把音响打开,是周杰伦的《菊花台》。她最爱听周杰伦的歌,特别是这首《菊花台》,曲调细润,委婉动听,高音如山峰松涛,低音如峡谷回荡,能让你忘怀一切,那旋律真如天簌之音: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钩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随风飘散,你的模样。菊花残满地霜,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桑丽兰把音响开大点,周杰伦还在唱: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天微微亮,你轻声地叹,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桑丽兰开车到市政大街,融入车流中,七彩的霓虹灯下,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慢慢隐入夜色中。
桑丽兰把车开到冰岛咖啡屋门前。
广场上的服务生见一辆车开过来,忙引导着把车停好。这时冉大海走到她的车门前,迅速把车门拉开,忙用右手扶着车门框,左手护住她的头部。桑丽兰见他这样,边下车边说:“服务好我,让车碰着我头了,我可要向你要损失费。”她下车后,冉大海随手用力把车门关上,桑丽兰用遥控器“嘟”的一声把门关好。冉大海说:“你终于来了,大家都在念叨你哩。”她说:“刚才堵车了。”冉大海引导着她向咖啡屋走来,他说:“来,让我帮你拿包,能为你服务是我最大的荣幸。”桑丽兰白他一眼说道:“嘴甜。”
桑丽兰走进他们订的雅间,只见丹阳、金维善、老宣、包中年都坐在室内,大家见她来,都忙站起来。金维善先说:“今天是包大人请你的,你也摆起谱来了,让我们等这么久。”桑丽兰说:“堵车了,我也很着急呀!”冉大海把服务小姐叫来说上菜吧。因为大家都有意让桑丽兰挨着包中年坐,所以包中年的右边一直空个位置。金维善说:“丽兰,你坐那个空位置上。怎么,不想挨着包主任坐吗?”桑丽兰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走过去挨着包中年坐下了。这是一间中型雅间,长方形餐桌,周围放着真皮沙发。墙壁上装饰有汉代石画的《追日》图案,使这个房间显得古朴典雅,流露出了文化氛围。红绿黄白的四种温色灯光把这间房屋照射得温馨雅致,让人有幻觉感,一块蒙古壁毯在后墙上悬挂着,图案是大草原上的枯树和小路。桑丽兰不是很爱喝咖啡,这种地方来得少些。这么一个小房间,坐这么多人,她感觉有点不舒服。一会儿服务生把要的小菜上齐了,咖啡也煮好了,一人一杯。包中年拿出来一瓶茅台酒给大家分了。桑丽兰一见白酒,忙说:“我有特殊情况,我只喝咖啡。”包中年看了冉大海一眼,冉大海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似乎心里很平静。这会儿见包中年向他投来特殊的眼光,冉大海会意了,忙镇静地说道:“能喝啥就喝啥,今天晚上大家都随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