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单调而凄凉的自然地貌,慢慢消耗着人们的活力,使人变得麻木,偶尔还能在脑海中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幻想。有时像壮美的山川、巨浪轰鸣的峡谷、一望无际的平原,会让人精神一振。可是,人最终还是不能与自然结为亲密的伴侣,得和人在一起,住在村庄里。
拉萨有四大林,丹杰林,策默林,功德林,惜德林。
公元1642年,西藏政教合一,执掌政府的甘丹颇章,为了巩固政权,相继建起四大林,与甘丹寺、色拉寺和哲蚌寺分庭抗礼。林是圣地或寺院,是清朝任命四个摄政活佛的官邸或私庙。
惜德林已是一片废墟,在新建的居民区围绕之中,木石做的墙体断断续续,倒毁的木石从里面延续到四周,但还能看出曾经的光彩。相隔不远就是车来人往的北京中路,没有人关心这座已成废墟的建筑,好像从开始到现在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可总还有些念旧的人,不忘记挂上经幡,估计能站在这里挂经幡的人,心里也有很多唏嘘感叹吧。惜德林初建于吐蕃赞普赤祖德赞(公元815-841年)时期,朗达玛灭佛时期,惜德林也未免于难。元代时在蔡巴万户支持下,惜德林得以扩建。后期,惜德林一直是呼徵阿齐图克图(即热振活佛)的驻锡地。这座曾经风光一时的和平佛学院1959年再次被毁,直到现在。
四大林中只有丹杰林表面看起来完全是新的,只是名气甚至不如边上的光明饭店甜茶馆。我去过无数次甜茶馆,经常看到有人拿着哈达举着酒瓶子在一个大铁门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直到我由人指点走进去,才知道原来是著名的丹杰林。丹杰林是由第六世第穆活佛阿旺绛贝德勒嘉措最早主持修建的, 始建时规模宏大,曾经由桑耶寺管理,现在剩下的主要佛殿在二楼。来这里的信徒大多是来朝拜寺内供奉的一位桑耶寺护法——之嘛护法,朝拜的人用青稞酒或白酒供奉。除了拉萨北面被称为财神庙的扎基寺和丹杰林,还没有见过寺院供奉酒类的。
策默林在小昭寺区域内,保持着旧有的格调,大殿门前有巨大的转经筒,殿内壁画精美。策默活佛系统产生较晚,但影响很大。第一世策墨·阿旺楚臣于1777年接任摄政,当年修建了策墨林东部建筑,总摄西藏地方政教事务14年。冬天有一个月的时间,策默林的院子里聚满了摇着转经筒的老人,院子里搭起了藏式的顶篷,人们挤坐在一起,一排排之间留出人行的空隙,走在大殿里面幽暗的小佛堂转不了身。大门前的桑烟炉一直煨着桑,法号时时响起,远远就能听到诵经声。每逢节日,当地人盛装来到策默林,喝完酒后在院子里手拉手唱歌跳舞。
寺院的右侧大殿里是一个做藏帘和藏装的作坊,56岁的巴桑老人是这个作坊的主人,他12岁身残,16岁开始学做裁缝,开了裁缝店后招了几个无业人员进行培训。很多人找他做藏装,他不仅手工做得好,还能结合每个人的特点进行一些小的改造和设计,卓番林这样比较讲究工艺和品质的店就在他这里定制藏装。再问巴桑师傅价格,老人家一直谦和地微笑,每件量身定做的尼料带真丝色边和里料的藏装一件200多元,两三天就能来取。我在一堆
帐篷中挑选喜欢的颜色,感觉自己也参与了创作的过程。
功德林也被称为丹雪曲科林和卫藏永安寺,1794年建成,是济咙呼图克图的驻锡寺。济咙是对大贵族子弟出家后的尊称,济咙呼图克图曾两次出任摄政王。功德林在布达拉宫后面的德吉路上,与关帝庙相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药王山下的小寺就是功德林。药王山下来有一条小路出口也在德吉路上,一路向北,走进巷子才是功德林。每一个节日大转经,转经的人会转到功德林上酥油,再转动转经筒。
次角林建在拉萨河南岸的山脚下,站在仙足岛的河边向东南望去,远远的山脚下有一个白色的小建筑,周边有一片树林红了绿了黄了,一天就过去了;绿了黄了又枯了,一年就过去了。次角林也被称为治策却林、蔡却林,这里因次角林活佛的摄政也曾辉煌过。它由八世达赖喇嘛(1758-1804年)的经师噶钦·以西坚赞创建,还有一个说法是在16世纪由高僧仁桑嘎布创建,以西坚赞扩建。策觉林活佛曾代理西藏地方的摄政,由于时间不长,没有得到册封,但在宗教政治上的地位和影响却很大。次角林寺的下面有一处林卡,古树,藏式帐篷,细小的河流和湿地,周末或是假期,当地人来这里过林卡,唱歌喝酒跳舞,也打麻将。黄墙的次角林寺,门前古柏已经长得像幅画。从空旷的原野望下去,隔着拉萨河是完全的拉萨城,山风很大,寺院很静,有一群鸽子起起落落。
从寺院往下走进村庄,村口有一个小酒馆,墙上用中英藏文写着它是一个小餐馆也是小酒馆,村民来来往往,喝了又喝。小馆外面围成一个小院,来往或是喝酒人,爬在矮墙上漫无目地闲聊,有时他们停下来,一起眺望拉萨城。有人给我倒上一杯茶,有人倒上一杯酒,他们抬起右手恭请你喝下去:噢呀,噢呀,扎西德勒!
行走在高原,那些单调而凄凉的自然地貌,有时会慢慢消耗着人的活力,使人变得麻木,可能偶尔脑海中会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幻想。有时像壮美的山川,巨浪轰鸣的峡谷,一望无际的平原,会让人精神一振。可是,人最终还是不能与自然结为亲密的伴侣,人得和人在一起,住在村庄里,住在更大的城里。
在拉萨的城里,像很多的城里一样,从最早到现在,一座房子一个故事,拆的拆了,建的建了,记得的还记得,忘记的忘记了。人,真是善于建造又善于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