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命由自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云南的德钦与西藏的盐井山挨山,江挨江,所有的传承都是藏式的。澜沧江边上有一个小村叫佳碧。村中央有一个小寺,门口两排转经筒,村里的人绕着这个小寺转经。格桑卓玛在小寺边的学校读了小学,小寺边的空地就是她和同学们的游乐园。
格桑卓玛在佳碧村长大,走出佳碧村,与一位比利时青年相恋,他们回到佳碧村按当地传统的习俗举办了一场婚礼。婚礼的第二天早上,她和奶奶来到小寺前叩拜、转经。现在她生活在比利时,每年都会返回佳碧村。一个在寺庙前长大的藏族人,再也不能忘记佛经,也不会错过一个寺院。
有一首藏歌唱道:“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姑娘卓玛啦,你有一个花的笑容,美丽姑娘卓玛啦。你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歌唱在那草原上。你像成天飞舞的彩蝶,闪烁在那花丛中……”卓玛是藏族姑娘最常见的名字,意为仙女,在名字后面加“啦”是一种敬语。佳碧村的卓玛不是生活在草原上的格桑花,她的家在梅里雪山山脚下,澜沧江在她的村庄不远的山谷里转了一个巨大的“U”字。群山之巅银雪覆盖,雪山之下的佳碧村却可以生长橘子,植被繁盛,冬暖夏凉,好不惊奇。
这样的小村庄居然就走出了格桑卓玛这样的姑娘,她先是在北京学习了三年的饭店管理,之后又有机会去了爱尔兰学习一年,在昆明偶遇比利时人马修,几年之后他们回到卓玛的小村庄举行婚礼。
为卓玛感到惊叹不是因为她取得什么特别的成就,而是她不仅改变了自己,更改变了自己的家庭,甚至自己的村庄。她的妹妹是整个乡里唯一考取大学本科的女生,她家有全村唯一的抽水马桶。旧的小寺基本倒掉,是她的家人出资重新建起的。
在任何地方,婚礼的过程都有着既成的习俗,越偏远的山区过程似乎越繁杂。何况卓玛的老公是一个外国人,他的家人和朋友要从万里之外赶到陌生的中国,再来到这深山中的村庄。
她的老公在来中国之前不懂一句汉语,后来他不仅在中国做过户外领队,还能用简单的藏语跟她的家人和村里的人交流,且拥有一个藏族名字尼玛顿珠。卓玛老公的出场是非常戏剧性的,他把自己的婚礼作为一场旅行秀,他组了一个国外旅行团专程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当他带着十几位穿着吊带背心的老太太和因为好奇而戴着红军帽的老头进了村,全村人都惊叹了。其实村里的人早已习惯了来来往往的外国人,可一下子来了40多位老外,并引得乡派出所也来关注,能不惊呼。
马修的亲人团由爸妈和妹妹以及妹妹的好朋友组成。作为一位资深的红酒专家同时也因为西方的传统,马修的爸爸在昆明花了7000多元买了几十瓶香槟带了过来,“嘭彭”的开瓶声确实也为佳碧村的传统婚礼增色不少。他们的婚礼仪式从下午开始准备,两位新人盛装打扮,7月的天气炎热无常,他们却穿着传统皮毛服装,晚上又需要彻夜歌舞,想娶走西藏姑娘没那么容易。卓玛的家人也为马修的家人准备了传统藏装,他们都对当地的习俗充满了敬意,爸爸在整个婚礼过程中都戴着厚厚的毛帽子,妈妈穿着传统藏装坐在一大群当地女宾的席位上直到深夜,而且一直试图与卓玛的家人沟通,最终没有成功,只好使用微笑表示理解。
卓玛有三个爷爷一个奶奶,三个爸爸一个妈妈,是的,他们是一个极具当地特色的一妻多夫的藏族家庭。三个爷爷中一位已经去逝,她的小爷爷年轻时做过土匪,脾气火爆,尤其是喝了酒之后。据说当初他对卓玛的奶奶一见钟情,在一个月明风清之夜带着几人跑到村子把她抢走了。在卓玛结婚的第二年,这位神奇的老人家就去世了。
卓玛的大爷爷是一位真正好性情的老人,每天坐在门口看到孩子经过就想逗。卓玛的大爸爸是现在的一家之长,夏天就住在村子的夏季牧场,为了女儿的婚礼专程回家来。在这样的家庭里只有最年长的男性才被孩子们称为爸爸,其余的都是叔叔,但为了表示尊重,卓玛姐弟们称二位叔叔为二爸爸和小爸爸。
在卓玛所有的家长中,最让我好奇的是她奶奶的弟弟,老爷子头上束着红缨束,脸色黝黑,很瘦但很有力。他年轻时做过真正的土匪头子,但也正义勇为,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在当地是颇受尊敬的响当当的男子汉。因为从家里出发大约要走一天的山路才能到姐姐家来,所以当卓玛的弟弟结婚时,姐姐一看见弟弟就哭了,因为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这一次卓玛的婚礼,老弟弟又来了,两个人一起去转经,然后一直紧挨着坐在院子里。亲人暮年,过一天就少一天,大家都不容易。
一场传统的婚礼分送亲婚礼和迎亲婚礼两部分,大概需要三天两夜。送亲婚礼由女方举办,但是男方要派出能说会唱的迎亲使者前往参加,送亲的婚礼几乎要进行一天一夜,少不了歌舞说唱。出嫁的姑娘出门前,父母要作临行嘱咐,出门时要唱告别歌,此时领头的喜官手中要捧着洁白的哈达,带领送亲队伍绕寺院而歌。新娘将要离家时,父亲会当着参加婚礼的众亲朋好友,谆谆教导女儿为人处世之道,而新娘的朋友们在新娘出门时,会奋力阻拦,这时,男方的迎亲使者就要使出浑身解数,把新娘带出重重包围。
出门后,迎亲路上,送亲使者会百般刁难,遇水唱水,遇寺唱寺,过桥唱桥,用歌的形式提出许多问题要迎亲使者回答。迎亲使者要在既定的时间内带新娘回新郎家。送亲、迎亲队伍一路上歌声不断,曲调固定而歌词全部即兴发挥。新娘被接到新郎家后,再由男方举办迎亲婚礼,少不了又一番歌舞说唱狂欢。可是卓玛嫁给的是外国人,这个环节就省略了。
晚餐之后,一楼的大客厅里座位已经摆好,爷爷、舅姥爷等上一辈亲人都坐在最上首,男方家长和长亲坐在临窗的椅子上,以大爸爸为首的长辈坐在地中间的垫子上。男人的背后是女人,卓玛的奶奶和姑奶奶等老人家坐在首席。而卓玛和马修由同样盛装的伴娘与伴郎陪着坐在佛龛对面的柱子下,佛龛下面摆满了各种供品。
这时,以一位长者的歌唱开场,他在歌声里劝导小夫妻要恩爱、勤劳,过上美好生活。接下来还有两位联唱,大意也是劝导年轻人向上,并祝福他们未来的生活美好。在歌唱的间隙,总有人高声说笑话调解气氛,引得全场大笑,只可惜我听不懂藏语。最后由大爸爸站起来总结性发言,祝福两个孩子。午夜12点,全场歌声响起,两位新人站起来,伴娘、伴娘和几位婚礼的主持者站在他们身边,一边大声唱着祝福的藏歌,一边将摆在灶台上的供品传送到供台上,卓玛的奶奶在一边念起了祈祷的经文。
仪式过后,通宵歌舞开场。德钦是弦子之乡,在婚礼夜晚的弦子歌舞中,弦子的演奏者也是领舞者,都是男性,在藏族有女子拉马尾胡琴会掉头发的说法。姑娘们也渐渐加入其中,不时有人将酒端给舞者,边舞边饮,酒伴舞性狂欢通宵。
在婚礼现场已经昏昏欲睡的老人们这时精神焕发百倍,开始唱歌跳舞喝酒,直到天已微明。大开的窗户外的大树上已经泛着清冷的光,奶奶依然笔直地坐在窗前观看,大爷爷和舅姥爷席地坐在垫子上聊着天,几位平时走路要拄拐的老人家此时肩并肩还在边歌边舞,跳得累了由人扶着到座位上坐下来休息,然后再接着跳。
天真的亮了,卓玛陪着奶奶到小寺转经,她们在寺前磕等身长头,绕着小寺一边转一边念经。村里的其他老人也来了,奶奶让卓玛先回家,她留下来和转经的姐妹八卦。再小的村庄也有小寺,再小的寺,也是一个村子的中心,人们在这里虔心拜佛,在这里生老病死。
远嫁到比利时的卓玛说在那里遇到很多藏族人,他们会一起以藏族传统的方式过传统的节日。正如佛说:命由自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