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大师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当即翻身站起,却因脑袋兀自有些晕涨险些栽倒,他皱着眉头,满脸厌恶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终于记起了之前的事。
“善财有鬼!”乐大师瞬间回复了一惯的敏锐,他在周身快速一摸,心中更加雪亮。
“不好!那小子要逃!”他脸色转青,阴霾的目光在屋中扫了一遍,突然一个纵身来到屋中一隅。那里正是曾缘之前取东西的暗格所在,虽然匆忙之际也没忘了把墙砖放回去,但终于没能掩饰干净。
乐大师把暗格打开,看着略有些粗糙的断面,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早就觉得这小子机灵的有点过头,现在看来真是蓄谋已久呐,说不定打一开始就已经在做准备了。哼,臭小子异想天开,真以为能逃得脱奴印的束缚吗?若是这么容易,我早就跑了。没事给大爷找事,待我把你抓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说话之际,乐大师保养精致的脸上兀自带着难以置信,似乎到现在还不相信“善财”真的跑了,毕竟谁都知道,一旦被种下奴印,除了干脆死掉或者主人放生外基本无解。
“难道是那小子故意寻死?”乐大师禁不住这么想到,随后有些发狠道:“死就死吧,害本大师跟着倒霉!不死也让你掉层皮!”
说归说,作为曾缘的顶头上司和此次出逃的直接关系人,乐大师干系非小,他有心瞒着不报,然而那件控制奴印的禁神盘被曾缘搜走,他想瞒也瞒不住,一个役奴的死活无关紧要,但几十个乃至上百个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毕竟任何一个禁神盘都拥有掌控该盘所封印灵奴生杀大权的能力。
所以,稍一犹豫之后,乐大师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把此事上报,顺便跟那位赖总管借一枚禁神盘来,以便确认曾缘的位置,并把丢的禁神盘追回。
赖总管是一个秃头。
不只头秃,而且枣面肿胖兼五短身材,看起来像一只上了年纪的猪鼬,偏偏这“猪鼬”非常受人尊敬。因为在偌大的仙翁记里,除了掌柜翁氏嫡亲,赖总管这位当宠小妾的兄长算是位高权重,几乎掌握着所有役人的奴印,当然也包括乐大师的。
有了这层原因,即便其人修为低下,品格糟糕,五官不谐,甚至能力也马马虎虎,还是拥趸众多,久而久之,也自养出一股小人得志的威严来。
于是在听到乐大师的述报之后,赖总管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一顿,甚至用一些修者常见的小手段让其狠吃了一番苦头,最后考虑到仙翁记及其赖大总管的面子,终于摇了摇圆圆的身子,站了起来。
颇为费力地,赖总管从腰间的纳袋取出一枚金色小盘,后者在其施法下徐徐变大,很快化作盥盆大小,上面密密麻麻遍布诸多白色光点,足有上千之多,仔细看来,光点中赫然有一个个模糊的身影,身形扭曲,表情痛楚,仿佛在大喊着什么。
这一幕落在赖总管眼里,肥肉纵横的脸上堆出得意的笑,底下跪着的乐大师却显得极度不安,仿佛被踩了尾巴,这也难怪,光点中的人影之一就是他的一缕精魂所化,如此近的距离,激发之下,源于灵魂的恐惧会本能地展现出来。
眼前金色小盘正是整个仙翁记特制的禁神母盘,其他一些中层执事如乐大师之流手里掌握的只是从母盘复制出去的一些子盘,只要母盘不灭,奴印就不灭。
这时,赖总管摸出一个深青色小盘,而后看似随意地冲母盘一抓,便有十来道白光一冲而出,幻作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真人虚影。
“就是这个下人吗?”赖总管以一种俯瞰众生的神情指着其中一个矮小的人影问。
这人影自然便是曾缘了,其形貌宛然,双目紧闭,眉头紧皱,被一个气泡样的光罩中死死拘住,一副努力挣扎的样子。
“就是他!还望赖大人成全,小的一定尽快将其捉回,严加惩治!”乐大师自始至终都没作辩解,因为那样只会让情况变的更糟。
“竟然让一个来了才一年的孩子逃掉,乐毛子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赖总管一对秃眉挑了一挑,不冷不热地问。
“大人恕罪!小的保证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乐大师慌忙把身子伏的更低。
“既然你这么说,这次本大人就先记下了,但是作为惩罚,你手下的三十个份额要减少一半,以观后效。”赖总管摆摆手,颇有些不耐烦,顺手把十几道白光打入手中小盘。
一刻之后,乐大师躬着身子退了出来,手上拿着复刻好的禁神盘。
他的心情不算好,任谁被人指着鼻子骂上半天都不会高兴,何况还有身体上的痛楚,在上司面前,他不敢稍露不满,一旦出来,除了那种愤怒不可抑制之外,还有一丝怅然。
老实说,他还是有些佩服“善财”的。同样身为灵奴,“善财”的际遇乐大师是深有同感的,翁记就像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沉重而无法摆脱,即便他如今大小算个头目,却连拥有“纳袋”的资格都没有,他的一切都是翁记的。
而“善财”敢于挑战奴印,哪怕注定要失败,起码尝试过,起码这种“不自由,毋宁死”的精神是值得钦佩的。
“哎……”乐大师长叹一口气,把禁神盘揣入怀里,转身快步离开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先把“善财“抓回来,很快乐大师便组织起一个十人小队,而成员无一不是灵奴。
要说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面对同样的命运,有人自暴自弃,有人安于现状,有人乐于苟活,还有人会兴冲冲去抓捕同类,只为讨得主人欢心。
于是,在赖总管的特别准许下,此十人很顺利出了仙翁记,又在禁神盘的帮助下,没走什么弯路,同样直奔至尊堂,与曾缘前后只隔了一个时辰。
与此同时,至尊堂二层一隅专为宾客休憩的区域,其中一间小到不起眼的房间里,曾缘正一手掐诀,一手点在印堂并双足跏趺地盘坐着,观其双目阖然,神情沉静,显然进入了完全内视中。
而在其身前,端端正正放着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