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娇容为谁展
郭文辉冷着脸,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痛。
静悄悄的车内,两个人,说不出的心里伤痛。
到达县医院的时候,远远只见一片死寂,只有一楼大厅里亮着一盏白炽灯,异常的冷清。
两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忙走了进去。
这才看到,只见大厅的休息椅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他的膝头上,正蜷缩着身体靠着一个岁数相当的女孩。
雨后的天有些冰凉,女孩只穿着一件西瓜红色的短袖T恤,双手放在肚子上环着自己。
突然在这么冷清的地方看到静悄悄坐着的两个人,麦子和郭文辉心里都有猛然一窒的感觉。
郭文辉看着麦子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找找看值班医生在不在。”
“嗯!”麦子点了点头,找了一个距那两人较远一些的位子上坐下来。
心里无比的疑惑,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两个孩子?
郭文辉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道里咣咣的响,越走越远。
大厅里静得可怕,明明大小算起来有四个人,却谁都不出半点声息,让人莫名的恐慌。
郭文辉的脚步声消失了。
麦子把涛往怀里紧了紧,偷偷瞄了那两人一眼。
男孩子正低垂着头,萎靡不振,穿着一件薄薄的蓝色球服,女孩子的脸侧向里,看不清表情,身体有细细的颤抖。
应该是很冷吧?
片刻后,女孩子翻了一下身,脸向外,麦子看得清楚,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
女孩似乎有点意识迷糊,皱了皱眉头,一咧嘴,竟然低低的抽泣起来。
“怎么啦?”男孩子抬起头,两眼惺忪的问。
“我冷。”女孩子哽咽着说了一句,尾音就没有落,联带着呜呜的哭起来。
声音却又怕打扰了别人似的,尽量的压抑。
男孩叹了口气,把身子再弯下了些,把手从女孩颈下穿过去,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女孩还是止不住的哭。
男孩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
那么青涩的年龄,什么迫使他们这样的相依偎?
麦子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她这是怎么啦?”
这么一问,女孩子的哭声突然停了,男孩也是一愣,他们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关心他们吧?
愣了一会儿,两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女孩子便从男孩子怀里起来,接着,两个人竟然站起来,向麦子慢慢地走过来。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疲惫不堪的样子。
麦子看到他们向自己走过来,心里又开始有些后悔,不该多嘴问的,现在的世道,什么人都有。
连忙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走道,郭文辉怎么还不来?
不由自主的把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眼睛紧紧的盯着两个年轻人。
他们虽然看上去年龄小,可一站起来才发觉,两个都比自己高出一截。
此时,麦子一百个后悔,心也砰砰的开始跳起来正想着,如果要怎么办呢?
男孩和女孩却突然在距她两米多的地方,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大姐,请你帮帮我们我我女朋友今天做了流产手术,可是我们没钱住院,也没钱去找个住处。大姐,请你帮帮我们,她她实在是受不了冷和饿了!”
男孩子一跪下就两眼含泪的说了这么一串话,女孩子低着头,肩膀一动一动的哭泣着,很羞愧的样子。
麦子怔住了。
今时今日,真是世风日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看着两个跪着的人,又觉得可怜不已。
一时不知要说什么,眉心纠结,愣了半天,才冒出了一句:“快起来,快起来,别这样,地上凉!”
“大姐!”男孩子又哀哀的叫了一声,眼睛渴望的看着麦子。
看得麦子心里生痛。
他这那是再求她,他是把当做一棵救命草了啊!抓得住也许就有救了。抓不住,这样年轻的爱情,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也许为爱,什么伤天害力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啊!
“你快把她扶起来吧,刚刚流过产的身子,不能着了凉。”
麦子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五十元钱,叹道:“我也没什么钱,你们也看见了,这大半夜,我也是来看孩子,这点钱,你们拿去吧,希望可以帮得上忙。”
“大姐谢谢你大姐,你的大恩,我们来日会报的。”男孩哽咽着说,竟然咚咚的叩了几个头。
女孩也跟着叩。
“别快别!”
麦子连忙上前,一只手抱着涛,一只手扶起他们。又把钱放到了男孩手里,“快带她去吧,菜市场旁边那儿有小旅馆,听人说好像十几块就能对付一晚上。剩下的,买点东西吃。”
男孩和女孩边哭边点着头,又说了许多句谢谢后,才走出了大厅。
麦子看着两个偎在一起的削瘦身体渐渐走远,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踏实,又追到厅外高声吩咐道:“带她回家,没有过不去的坎,一定要带她回家,好好调养身子。”
男孩子远远的应了一声,挥挥手。两人隐到了拐弯处的阴影里去了。
大厅里又恢复了静寂。
麦子抱着涛,用脸去贴了一下他的小额头。
心里想着,这么深这么冷的夜,不会有人为了骗五十块钱而在此守候吧?
麦子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太虚伪了点。
又要帮人,又要怀疑人。
一串脚步声慢慢近了。
只见郭文辉的身后,跟着一个睡眼朦胧,打着哈欠的男医生。
麦子连忙站起来,上前几步等他们。
男医生的脸阴得出水,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经过麦子身边时,郭文辉停下脚探头来看涛。男医生却一言不发的就向几米之外的一个办公室走去,从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的开了门,走了进去。
麦子心里愤愤,看了郭文辉一眼。两人跟在后面走了进医生办公室。
男医生已经摆好了架势,拿起一副听筒挂到脖子上,揉着眼睛问道:“怎么啦?”
“孩子额头很烫,可能是发烧了。”麦子连忙回答了一句,坐到医生前面的椅子上。
男医生也不回话,拿起听筒,在涛胸口上听了一下,又摸了摸额头:“是发烧了,而且还很高,我说你们做家长的真是的,孩子烧成这样,也不早点送来。”
麦子咬着唇,眼泪在眼里转了几圈。是早点来了,可你去那儿了呢?
“医生,那该怎么办啊?”郭文辉接上了话。
“打针吧。”医生懒懒的说了一句,开始写单子。
麦子看着医生的笔头,心里像刀子划过般疼痛,所谓急病遇上慢太医。
急是急在自己爱这个人,慢是慢在他和这个人毫无关系。
医生把药单写好,让去付钱。
“可是,付款处没有医生值班呀?”郭文辉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语气有些冲。
“有的,只是可能睡了吧!”男医生说完,又按了一下眼角。
麦子心里又急又心痛儿子,从家里到现在,涛都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小脸通红,再不快点,越拖越重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胸口的气愤像棉花团似的越堵越多,那股火在心里越窜越旺,她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把涛往郭文辉怀里一放:“你抱着。”
说完,一把抢过药单。
她跑出医生办室,跑到付款处,使出浑身的力气砸门,手敲脚踢,眼泪横飞,高声尖叫:“开门开门!”
她要疯了,她宁愿疯了。
在这样冰冷的夜,她的声音格外的凄怆。
很快,收款处和拿药处的灯都先后亮了,几个睡眼惺忪的医生前后打开门,站在各自门口,迷惑不解的:“出什么事了。”
“救人!”麦子对着所有人的大吼了一声,她涨红着泪,用指头擦了把眼泪。
医生们怔了怔,这才有了些反映,不再懒懒散散了,立马就提起精神,大概一致认为,遇上了个不好惹的主,还是快点的吧。
于是,收款,取针水,打点滴。
一系列动作,快速无比。
虽然,每个人都板着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们为什么如此,只不过是怕被投诉摆了。
涛被打上点滴,又怕又痛,哇哇的哭起来,不让坐。麦子便把他抱在怀里,在走道边走边哄着。
郭文辉跟在旁边提着针水瓶,他用余光去看麦子,她又瘦了。眼角挑起的,是她疯狂敲门时义无反顾的坚强。
是什么让一个女人如此?是做母亲的天性。
医生们忙完了丢下一句有事叫的话,又回各自的办公室去了,一会儿医院里又恢复了静寂,大概,又去睡了吧!
麦子和郭文辉交换着抱着孩子和提着点滴,在走道里一次次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
走得两脚发软,手肩酸痛,筋疲力尽。
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听着彼些的脚步声,那么漫长的路,那么疲惫。
只到凌晨五点,三瓶点滴终于打完了,烧退了,涛终于静静的睡着了。
两人这才宽下心来,抱着儿子往家赶。
街上偶尔见一个落泊的流浪者经过,街道旁边的树枝被风狂乱的吹动。有一两个环卫工作人员已经在扫街道了,挺幸苦的。
到达一个十字路口,突然看到几十个小青年围成一圈,正在对骂,那气势,铁画银勾的,大有一触即发的势头。
他们不睡觉的吗?
麦子扯着嘴苦笑了一下:“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做。”
郭文辉笑了笑,减了车速,小心翼翼的绕过了他们。
彼此交措时,麦子看着那个人圈子,突然想起,那时和鲁良,也曾遇上过这样的事。
那时同样的是几十个小青年,同样的围成一个圈。
没有其他路了,麦子让绕道,鲁良却拉着她的手,镇定自若的穿过那个圈子。
穿了一半,麦子很紧张,要是他们看他俩不顺眼,那该怎么办?手便不由自主的想挣脱开来,鲁良却在手上微微加了一些力道,不让她挣开。
那一刻,麦子突然就感到心底涌起一种宁定,一种信赖。
她任他牵着她走过去,她看着他的背影,甜蜜的笑。
多年以后,想起来,心里还是那么温暖。
黑暗中,麦子唇上不由自主的含上了一丝笑意。
“对了,我们去的时候大厅里有两个孩子,后来怎么不见了。”郭文辉突然问了一句。
“哦,你去找医生的时候,走了。”
郭文辉觉得麦子的声音怪怪的,似乎在笑似的,快速的扭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
可是,她看上去,又那么平静,和平时一样。只是显得很憔悴,有一缕发掉下来,有些凌乱。
早上八点,涛又开始不安份的哭闹起来。
涛文辉决定请假,再和麦子带孩子去医院找个专家看看。
可电话打过去,他还没说话,那边王主任就急切的让他赶快去,上级要来检查,要开会。
郭文辉挂了电话后有些无奈的看着麦子:“怎么办,让回去开会。”
“没事,我自己会带他去医院。”
“怎么去,我赶时间,车开走了!”
“不是有公交车的吗?”麦子冷冷的打断了郭文辉的话,换了只手抱着涛,转过身再不看他一眼。
郭文辉也不再多话,简单梳洗了一下,出了门。
门被呯的一声关上的那一刻,麦子觉得自己心里有无尽委屈流淌出来,为什么谁都可以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她没有那么伟大,她也是人,她好累。
但是她还是把涛放在沙发上,收拾了一些奶瓶子水瓶和包孩子的毛巾之类的。
抱着涛,把收好的一袋东西挂在指头上,走出了门,直向医院赶。
白天的医院和晚上的截然不同,乱哄哄的人很多,挂号都要排一长队。
怎么这年月,生病的人那么多?
麦子抱着哇哇哭的涛去排队,孩子不让站着,要走着哄着,她去哄一会过来,位子被人占了,说没见过她。
没办法,只好一通电话打给美云求救。
十几分钟后,美云坐着出租车来了,风风火火的,看到麦子,脸上摆出一个夸张的吃惊表情:“怎么不早打电话给我,我就在我哥家呢,闲着没事。”
说着,利索的一把接过孩子哄起来。
麦子苦笑了一下,甩甩酸疼的手臂,“你帮我抱一下,我去排队。”
“去吧,去吧,哟,看看这孩子,一晚上,就给折腾瘦了。”
好不容易轮到涛,今天的医生到是挺和蔼可亲,看了看他的嘴,说是喉咙里起了个小泡,所以孩子才会一直哼哼,让再打一针小针,开点药吃吃,就没事了。
直到这时,麦子才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又是一通排队,哄孩子的忙碌。
走出医院的时候,美云才问了一句:“你婆婆呢,她怎么也不来和你照顾一下孩子呀。”
“她她们回市里去了,我想自己带。”麦子看着怀里的涛,话没说完,声音已发哽。
美云叹了口气:“你呀,自找苦吃。唉,像我们这样的年龄呀,想打扮打扮,可却没时间,时间都花在孩子身上了,等孩子大一些了,有时间了,却没那份心情,欢腾不起来了。你说说,一个女人,到底是为什么?我说你呀,还是去把他们接回来吧,这日子总得过下去,再说了,你有几个二十八,一辈子就一次,不久,你就三十了。别到头来,辛辛苦苦的,还落和我一样的下场,现在的男人,有那个不喜欢花枝招展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