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虽是年岁比祁央大些,可身长只到了他下颚处。明明是个男子偏偏比之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抖开袍袖脚下浮动的仙泽久而不散。
“如何?可是感到不适,可是觉得如今的法力已经无法支持你维护人形了?借着天之巅的灵气与那一口月桂酿,依你现在的情况还能化为人形也算是你的造化,你若是安分些为师说不准还能助你一助。
可是,你似乎根本就未当孤是你的师傅,既然如此不领情孤又怎么能强迫你呢。”
粉白的袍间起了淡淡的光晕,如同夜里低飞于半空中的萤火虫带着的荧光,一点一点地将他吞没于其中。额间的朱砂在全身完全融入其中时变得越发的红艳惑人,隐隐可见那粉淡的唇瓣轻启,唇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随手捏诀将被打回原形的祁央拥在淡色光晕之中,垂下头,唇瓣带着冰凉的温度贴到他茸白的狐耳之上,轻声道:“为师觉得徒儿这身皮相生得甚好,甚得为师之意。不过,这身狐皮做成毛裘似乎也是不错的。”
来天之巅许久,被打为原形后除了有些跳脱外也没什么,虽说她也不知道他原来是什么模样,可这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愣神慌张,在结界中四处逃窜却如何也挣脱不出来。
桃花眼深处带着隐于心底的笑意,呲了呲狐牙闹腾得累了便呆在一处不再动弹。
前些日里南方大帝递来了帖子,因着秦荒的梨花开了便邀众神前去赏花。本是不想去,不过如今细想起来呆在天之巅已如此之久,上次去九重天都大变了模样,若是再不出去看看,这天地之间她恐怕除了北之极地外别处都再也识不得了。
因她喜静,所以虽贵为一方帝君,上古始神也没人在身边伺候,事事都得亲历亲为。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久久不曾收拾,早些年藏着的一些小玩意她也记不得放在何处,竟都找不着了。虽只是去赏赏花,可到底是去别人那儿做客,如何能空手去。
她辈分大年岁也大,就是什么也不送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但与南方大帝交情不一般所以还是将北之极地里里外外都翻了遍。
祁央翘着狐尾随着她四处折腾,折腾累了就卧在地上用爪子拨弄着上邪扔给他的珠子玩。时不时哀怨地看看天,也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世落到了她手上,想他青丘神君何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担心他爪子太尖利会挠伤那一片不知是花还是草的东西,上邪就特意将他的爪子给磨了个平滑。现在光秃秃的肉爪只能看见藏在狐毛之下还未长出的根部,想到此,又狠劲地挠了几下爪边的透蓝珠子。
这颗珠子是她在千百来万个个各色形状不一的珠子中,以她的话来说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不过是因为实在不想再去费心神就随意拿了一颗罢了。
这颗珠子长得倒是极为好看,晶蓝透亮比之天池之水都还要幽蓝几分,泛着浅淡的水蓝光泽像极了上古神迹中记载,由青鸾神鸟所化的那枚苍鸾石。
上古神迹上记载,青鸾帝玉本是一对随在母神身旁的神鸟,后在神魔两族大战之时帝玉战死于逐邱麓,元神精魄散于三界六道,神格破碎,终是再也寻不得其神迹。
青鸾日日衔来忘川河边的一株彼岸花,将之抛在了逐邱麓。
久久盘旋在逐邱麓昏暗的天空,受恶灵邪魄侵蚀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最后散去魂魄冲破神格寂灭于逐邱麓,化作了一颗与它毛色一般无二,透蓝泛青的苍鸾石。
曾听父神说过,苍鸾石有初生婴孩脑袋般大小,明蓝泛青色如同青鸾羽色,隐隐还能在苍鸾石中央看见一个剪影。狐狸眼紧贴着珠子,双爪扒于其上妄图从中发现些什么。
却不想头顶遭到一记重击,顿时就晕了头,爪下的珠子也被人夺了去。
双抓捂头,额前自上次化作人形后就带上的朱砂颜色有些黯淡,眼中淡紫色的光泽渐渐加深,而后又敛下眉眼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瞧着抢走珠子之人。
但见那人拂开宽大的锦色袍服,拢袖收起那颗珠子,金色柔光流转的双眸幽幽清淡,一眼望不到底。淡淡一瞥,无视他的可怜模样径自走开,“下次未经为师允许再胡乱拿走东西,为师就将你的九条狐尾挂于天之巅的巅顶。”
狐耳一抖,忙护着狐尾不迭地跑开。
如今三界六道一片安定宁和,少有战事,就是上神也是上十万年存下的。
今世修作上神的不过寥寥几个,上邪乃上古始神,贵为北之极地帝君论其身份比之天帝都要尊些。于众神而言,能请得她驾临是一件极其荣光的事,比之晋了神位都还要令人高兴。
北之极地位于世间天际最北端,秦荒临于天地间的东西面,若说驾云就是上邪也得费个一两日。
极目望去,脚下云彩层层叠叠,其间流转着七色十光。数百只仙鹤衔着桃枝掠空,将整个秦荒都铺满了淡粉的桃瓣。秦荒渹湫岭绵延十几里的纯色梨花开得正好,沁人的梨香远远地就能闻见,听着声音便知不少仙者已然到了。
云头刚被压低一点,身后云气被强力急急排开,一股强流以难以抵挡之势,携带着刚劲的法力直向她而来。拂袖挥开云气微微向后退了些,宽大的袖口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四处张望着。
天际间由远及近的传来阵阵低吼,震慑心魂,如同来自上古洪荒战场上,战兽遇敌战时的吼叫,声声震荡在耳边久久回不过神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见一通体雪色,身长数尺,头角弯如勾,身翼雪白染湖色展开时似乎能将半边天给遮住,貌似麒麟的神兽踏云而来。
这头神兽身上还坐着个身着华贵云织锦袍,上绣腾云苍龙的小娃,小娃长相精致看着也不过才六七百岁,瞧着上邪一脸的不悦。
“你乃何人,为何挡住本..我的去处?”稚嫩奶气的声音底气十足,一只肉肉的食指直指上邪。
上邪也不答他,径自走到神兽身前,神兽方才还欲展开的羽翼渐渐合下,粗壮的前肢向前曲,坐于它身上的小娃因它突然的动作,险些滚下神兽兽身。抓住它头上的兽角,不可置信地看看身下的神兽又看看眼前女子。
“白泽,许久不见,这孩子都如此大了,晃眼都有八百年了罢。”
神兽缓缓低下头,伏到她脚边不再有动作。
“你如何会认得白泽?”
“当年你娘怀你时就看出你不是个安分的,不过一个七百来岁的娃竟敢随处跑动,小小年纪就如此闹腾真不知长大了该如何是好。”
小娃嘟着嘴道:“哼,要你管,你说我娘怀我的时候说我不安分闹腾。我自己都没见过我娘你又在哪儿见过了?你说我是个娃难不成你就是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了?”极不乐意地扭着身子驱使着白泽想离开。
“牙尖嘴利,这点到挺像你娘的。”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要踏云离开。
“喂,你等等。”
娃儿绞着手指埋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抬起头来,一张还未长成的脸上乌黑不见底的双眸凝着水光,目光盈盈满是期待地望着她,“你认识我娘,那我娘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你能给我讲讲我娘吗?”
“你爹知道。”
垂下头,喃喃自语道:“父君从来就不跟我提我娘。”
上邪微微愣神,浅淡一笑,“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如果告诉你你会不会跟我讲讲我娘?”
“还会谈条件,”伸手将又探出头来的祁央压回了袍袖,继而又道:“你告不告诉我名字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我叫..我叫浮祭。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爹爹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名字。”
“自然,不过当年你娘不叫你浮祭而是叫你,”想到此又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后眼中金色光泽淡下。
负手望向天际间的阳日眼底莫名染上淡淡的伤感,“你娘,叫你酒酒。”
压下云头时秦荒渹湫岭上随处可见四处走动的仙者,刚一落到地上,就有人迎了上来。
“我的姑姑啊,可算是将您给请来了,听着您要来我可时时等候在此眼都不敢眨一下啊。”秦荒南方大帝溱豕(shi),存于现世也有近三十来万年了,生得风流俊挺,虽说已迎帝后却也是天界女子最为倾慕的神君之一。
上邪一指敲到他伸来的手上,“既然尊我一声姑姑就该有礼数,与长辈说话怎可如此油嘴。”
俊眉朗目的脸上带着的笑意从未减弱,丝毫不觉尴尬地收回手,“姑姑,姑姑,别这样,别这样。姑姑,我迎你去见泯缶帝君如何?”
“你这秦荒请了如此之多的仙友,我也就不劳驾你了。”
“姑姑哪里的话,既是如此,那溱豕过些时辰再来给姑姑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