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冯国璋率第一军,打着黄龙旗,端着曼利夏洋枪,来到前门火车站。他们登上火车,离开北京,沿京汉铁路南下,直奔夏口镇而来。载沣见北京几乎成了空城,命令驻防保定府的第三镇统制曹锟,率本部人马开赴北京朝阳门外。
夏口镇方圆数十里,坐落于汉水北岸,与汉阳府、武昌府遥相呼应,在长江、汉水交汇处鼎足而立,但夏口镇比武昌、汉阳两府名气还大,与朱仙、景德、佛山并称中国四大名镇。全镇商贸繁盛,百业兴旺,有典当、粮米、铜器、刺绣、绸缎、制皮、茶叶、药材、木材等店铺数千家。
夏口镇号称“九省通衢”,本是水陆交通枢纽,长江、汉水作为黄金水道,沟通湖北、湖南、四川、贵州、云南、江西、安徽、江苏、陕西数省,粮米、食盐、棉花、茶叶、药材、木材等都要通过夏口镇转运,江边到处是码头、货栈,停泊着数千只船舶。
夏口镇被迫成为对外通商口岸后,英、俄、德、法、日等国在夏口镇强辟租界,设立领事馆,开办洋行、工厂、银行,火轮船在长江里来往穿梭,直通外洋口岸。
冯国璋的火车开到夏口镇北的大智门车站(今汉口车站),突然间枪炮声大作,
连成一片。张敬务抽出洋刀,慌忙带着第三营官兵跳下火车,趴在铁路两侧,端着三一式日造马枪,向枪炮声传来处还击。原来詹大悲闻得冯国璋南下,早已让第二协统领何锡藩,带着本部人马,在大智门车站严阵以待,阻击敌人。
第二镇第三协统领王占元、第四镇第八协统领陈光远、第六镇第十一协统领李纯指挥本部人马,端着曼利夏洋枪,紧跟着张敬尧,也跳下火车。他们沿铁路两侧,把七十二门克虏伯野战炮和三十六门克虏伯过山炮排开。炮营士兵架好大炮,
测定方位,瞄准大智门车站。冯国璋抽出洋刀,一声令下,众炮齐发,猛轰一个时辰。就这样,双方在车站交上火,展开了激烈地厮杀。
眼见大智门车站被夷为平地,张敬尧不由得哈哈大笑,得意忘形。贪图赏金的张敬売赤膊上阵,手提洋刀,催动坐骑,带着本部人马,呐喊着冲向大智门车站。
不料第二协将士躲在掩体后面,枪炮齐射,打得第三营人仰马翻。张敬务知道,如果自己丢了小命,就领不上军饷,也不能吃喝玩乐了。想到这里,顾不上逼士兵玩命,他拨转马头,转身就跑。第三营人马伤亡惨重,见张敬売临阵脱逃,都跟着败下阵来。张兆坤也不例外,掉转马头,跟着张敬売跑回本阵。张敬売跑回本阵,跳下马来,望着残兵败将,长吁短叹,束手无策。
此刻,在满春茶园(今民众乐园)里,“盖叫天”正在上演京剧《定军山》。
满春茶园坐落在满春路西北口,是夏口镇最大的娱乐场所。茶园大堂里摆着五六十张桌子,每张桌子旁边都有四五张椅子,供平民百姓使用。大堂正面是宽敞明亮的戏台,清一色红木雕花戏台围栏,上方挂着红色锦绣大幕,戏台左右有两个月洞门,分别题写“出将”“人相”匾额。其余三面都是骑楼式包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供达官贵人使用。整个建筑既有浓郁的民族风格,又有西洋建筑特色。
自从《淀军山》开戏以来,这里每天都是高朋满座,场场爆满。歆生路(今江汉路)义兴杂货店掌柜郭士信闲来无事,带着太太刘氏,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坐在大堂里,欣赏“盖叫天”的高超演技。戏台上的黄忠老当益壮,计斩曹魏大将夏侯渊,夺取了定军山,赢得满堂喝彩。
忽然间,从“出将”月洞门里,走出一个文质彬彬的将军。他剪掉发辫的头上戴着军帽,顶着十八星铁血帽徽,身穿挂着肩章、缓带和勋章的军装,站在戏台正中。看客们一阵骚动,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郭士信认出这个将军,低声告诉太太刘氏说:“他就是夏口军政分府的都督,名叫詹大悲!”
詹都督清清嗓子,挥舞着右手,大声对看客们喊道:“各位同胞!兄弟刚刚得到消息,满清鞑子让冯国璋率兵南下,直奔夏口镇而来。他们要镇压起义汉军,屠杀汉族同胞,这是决定我们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要保卫夏口镇,必须准备与鞑子战斗!请诸位捐出人力、物力,支持汉军打退鞑子。否则,汉族同胞就要被屠杀,起义就要失败,革命也不会成功……”
不待詹都督说完,看客们纷纷起立,七嘴八舌地喊道:“我们支持汉军,坚决打退鞑子!”
郭士信更是当仁不让,也站起身来,在看客中喊得最响。登时曲终人散,郭士信随着看客,出了满春茶园,陪着太太刘氏,抱着儿子,坐上黄包车,风风火火地赶回义兴杂货店,准备奔赴前线。夏口镇商人和百姓闻听消息,热切盼望革命成功,纷纷剪掉发辫,组织起来,带着慰劳品,赶到前线,慰劳第二协将士。郭士信把太太刘氏和儿子丢在店中,带着小伙计张进财,也来到前线劳军。
在优势炮火掩护下,第一军端着曼利夏洋枪,占领大智门火车站。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武器精良,不断向前推进,逐渐得手。第二协将士抵挡不住,只好撤出阵地,退守歆生路南侧。第三营攻占歆生路北侧,歆生路登时变成枪林弹雨的战场,枪炮声响成一片。第四协统领张廷辅见状,忙带着本部人马,赶到前线。
饮生路位于夏口镇中心,原是后湖湖塘,归地产商刘歆生所有。几年前,刘歆生开办填土公司,用土填埋后湖,修成三四丈宽的马路。路面上铺设沥青石子,两旁是人行便道,便道上栽种法国梧桐树,起名叫歆生路。有当时民谣为证:
后湖填高,洋行地高;
填土公司,装钱荷包。
歆生路东接太平街(今江汉路),西至京汉铁路外,与花楼街(今鄱阳街)、湖南街(今胜利街)、湖北街(今中山大道)交叉,毗邻英国租界,是人烟稠密的商业区,方圆数里住着达官贵人和豪绅巨贾。马路两侧有十余幢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出租给华洋商人,开设商店总数不下数万家,其中比较着名的有义兴杂货店、怡和布铺、阜通钱庄、中南银行、东方汇理银行、花旗银行、老凤祥金号、日信洋行、立兴洋行、亨达利钟表店、中英药房、《伏江报》馆等。
白天,歆生路上的招牌、幌子在微风中摇曳,便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边向前涌动,一边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店铺橱窗。马路上车水马龙,马车、黄包车来来往往,偶尔有一辆汽车驶来,惹得人们驻足观瞧。即使到了午夜时分,马路上也十分热闹,霓虹灯灯光辉煌,旋转不停,不时变换颜色和图案,照亮了大都会的夜空。
可如今却是兵荒马乱,商人们无心做生意,大多赶到前线劳军,歆生路失去往日繁华。
郭掌柜见形势不利,不顾第二协、第四协将士劝阻,带着小伙计张进财,主动留下来,帮助运送弹药。他身穿天蓝色长袍,外罩玫瑰紫马褂,一副有钱人打扮,
但他毫不讲究,将长袍前襟掖在裤腰带中,把子弹箱驮在肩上,往来不停,健步如飞,满头大汗。
张进财见掌柜的带头拼命,自然不甘示弱,也跟着运送弹药。不料被不远处的张兆坤发现,一颗子弹飞来,正打在张进财头上,他当场殒命。郭掌柜见状,忙上前抱住张进财,泪如泉涌,大声骂道:“个板妈养的北洋军,连小鬼头都杀,没人性呦!”
关键时刻,一艘上海来的火轮船停靠在江汉关码头,从船上下来一个剪发辫、
穿咖啡色西装的中年人,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早已等候多时的詹都督迎上前去,
拉住那个中年人,高兴地说道:“克强先生,你可来了!”
原来中年人就是黄兴,受孙中山委派,来夏口镇指挥战斗。黄兴顾不上与詹都督寒暄,骑上备好的战马,赶到满春茶园。
黄兴走进满春茶园,见大堂里挤满了剪掉发辫的第二协、第四协将士,戏台墙壁上,交叉悬挂着两面十八星铁血旗。黄兴在月洞门里脱掉西装,换上挂着肩章、绶带和勋章的军装,由詹都督陪同,站在戏台正中,宣誓就任革命军战时总司令,把签押房设在满春茶园。
就职典礼刚结束,黄兴立即赶到歆生路南侧前线,视察部队,组织反击。第二协、第四协将士依托路南坚固的高楼大厦,与敌人展开巷战,多次打退敌人进攻。
第一军端着曼利夏洋枪,龟缩在歆生路北高楼大厦里,隔街与第二协、第四协对峙。战斗异常激烈,横飞的子弹交织成密集火网,第四协统领张廷辅被流弹击中,不幸负伤。
见敌我双方依托高楼大厦,隔歆生路展开巷战,不利于骑兵发挥优势,张敬尧当即下令,让第三营士兵丢下马匹,端着三一式日造马枪,与第二协、第四协将士步战。他逼着第三营士兵,依次夺取第二协、第四协将士占据的店铺、住宅,闯进义兴杂货店。老板娘刘氏抱着儿子,逃避不及,被张兆坤和第三营士兵抓住。
张敬尧杀进义兴杂货店,两只贼眼滴溜溜乱转,死死地盯着刘氏。见她确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妇女,俊俏妩媚的脸上,薄施脂粉,身材瘦弱窈窕,仿佛江边垂柳一般。打扮得典雅端庄,上身穿杏黄对襟褂,下身着水红百褶裙。
张敬务看罢,不由得啧啧称奇,脸上堆着淫笑,追问刘氏:“你家的大洋放在哪儿了,快点拿出来?”
刘氏两手抱着儿子,早吓得六神无主,手指钱柜,战战兢棘地答道:“大帅饶命,大洋都在柜里,您随便拿。”
张敬壳瞟了钱柜一眼,掏出毛瑟手枪,砰砰几声,将柜门上的铜锁打烂。他打开柜门,望着里面白花花的银圆和黄澄澄的铜钱,登时两眼冒光,忙不迭地脱下军衣,将银圆、铜钱全部兜在里面。他提着那包银圆、铜钱,来到刘氏面前,将鼻子凑到她脸旁,深深地嗅着,用陶醉的口吻说:“夏口不愧是四大名镇,这里的娘儿们水灵灵的,浑身透着香气。”
张兆坤和第三营士兵围着刘氏起哄,七嘴八舌地嚷道:“大帅,弟兄们打了好多天仗,实在累坏了。能不能把这个娘儿们赏给俺,让弟兄们解解乏。”
张敬亮看看张兆坤,又看看刘氏,点头应允道:“依照老规矩,就把她赏给弟兄们,让你们开开荤。”
张兆坤听罢,巴不得地答应一声,扔下三一式日造马枪,饿狼似的扑到刘氏身旁,强行抢过她怀里的孩子,扔在地上。孩子被摔得头破血流,当即气绝身亡。第三营士兵也不甘落后,围住刘氏,扒下她的衣裙,轮番奸污她。刘氏拼命挣扎,乞求饶恕,哀号不止。张敬売仿佛没有听到,饶有兴致地看着第三营士兵发泄兽欲。
张敬尧蹑手蹑脚地来到义兴杂货店橱窗前,望着街对面阜通钱庄里射出的子弹,寻思半晌,找不到破敌良策。张敬売非常懊恼,唯恐失去赏钱,抬脚朝地上的洋铁桶踢去。当啷一声,洋铁桶翻倒在地,里而的煤油流出来,淌到地上。
“有了——”张敬尧眼里发出凶光,大声对第三营士兵喊道:“弟兄们,给俺用火攻,烧死造反的‘革匪’,赏钱就到手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