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一百码远的地方,伯顿和科林的夜视镜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有热量的人影,不是瓦尼。有个男人在跑,在狂奔。他们的手都飞快地移向腋下的枪套。他们俩的枪都不是长射程的,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然后,他们听到了引擎发动的轰鸣声。伯顿和科林飞奔向前,好像飓风在身后咆哮似的。
瓦尼仍在他们前面,他在左边。他开火的位置要好些,可他会开枪吗?某种东西让他觉得他不会那样做。朝一个对他宣誓保卫的人不再构成威胁的逃犯开火,他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可是,瓦尼怎么会知道,现在处于危险之中的不仅仅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整个事件都将面目全非,再加上两个认定自己没有过失的特工,他们相当聪明,完全能预料到责任将重重地落在他们肩上。
伯顿从来就不是赛跑能手,但在他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他的脚步加快了,连年轻些的科林都很难追上他。不过伯顿心里明白,已经太晚了。当那辆车突然冲出来,并掉头从他们身边开走时,他的两条腿开始慢下来。眨眼之间,那车已顺着大路飞驰了二百码。
伯顿停止奔跑,单腿跪下,举枪瞄准,可他看到的全是逃走的汽车卷起的尘土。然后,尾灯熄灭,很快他就完全失去了目标。
他转身看到科林已来到他身边,正低头看他,整个事件造成的现实开始清晰起来。伯顿慢慢地站起身,收好枪,摘掉夜视镜。科林和他一样。
他们对望着。
伯顿大口吸着气,四肢都在颤抖。现在,兴奋已经过去,身体终于对刚才的狂奔做出反应了。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接着,瓦尼也跑了上来。伯顿并没有因为太过心烦意乱而忽视眼前的一切。他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连大气都没喘,不禁有些带有嫉妒的痛苦,也有一丝自豪。他要确保不让瓦尼和约翰逊和他们一起受苦。他们不应该受牵连。
他和科林完了,但就此为止。他有点埋怨科林。不过,他对这事也无能为力。但瓦尼开口了,伯顿对未来的想法才从完全不折不扣的绝望变得有了一线小小的希望。
"我记住车牌号了。"
"刚才他究竟藏在哪里?"拉塞尔难以置信地环顾整个卧室。"什么?他躲在该死的床底下?"
她想用目光压制伯顿。那家伙不在床下,也不在任何一个壁橱里面。伯顿给整个房间消毒时检查过所有那些地方,于是非常肯定地告诉她。
伯顿看着那根绳子,再看看那扇打开的窗户。"老天,这家伙好像一直在看着我们,他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座房子。"伯顿四下寻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存在的可怕人物。他的目光在那面镜子上停留了片刻,接着移开,又停住,并回到镜子上。
他低头看看镜子前面的地毯。他曾用吸尘器反复清理这个地方,直到把它弄得平整光滑为止。等他清理完的时候,地毯比原来足足厚了四分之一英寸,毛绒绒的,看上去非常华贵。他们回到房间之后,没有人到过那个地方。
而此刻,当他弯下腰时,他发现了一些非常杂乱的脚印。他刚才之所以没注意到这些脚印,是因为整个那块地方都被踏下去了,好像什么东西被拖出去了似的……他拍拍戴着手套的手,冲到镜子前面,拽拽镜子的边,又沿着镜边仔细审视了一番。他让科林拿工具来。而拉塞尔则愣愣地在旁边观望。
伯顿将撬棍从镜子边缘大约一半高的地方塞了进去。然后,他和科林把浑身的力量都压在撬棍上。镜子的锁并没那么结实,它是靠伪装而不是靠结实来保密的。
随着吱吱嘎嘎的声响,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纹,接着砰的一声,那道门开了。
伯顿钻了进去,科林紧随其后。墙上有个电灯开关。屋子立即变亮,两人四下打量起来。
拉塞尔也探身进来,她看见了那把椅子。当她转过身来,看到那扇嵌有镜面的门的里侧时,她惊呆了。她正直视着那张床。就在不久之前,那张床还……一阵灼人的痛楚穿过头颅,她揉着太阳穴。
这是一面单向镜。
她转过身来,发现伯顿正从她肩膀上方透过镜子往外看。先前他说有人在注视他们,现在预言得到了证实。
伯顿无助地看着拉塞尔。"他肯定一直都在这里,整个他妈的这段时间内。我他妈的简直不敢相信。"伯顿看看密室里空空如也的架子。"看来他拿走了一大堆东西,可能是现金和其他很难追踪的东西。""谁管那个!"拉塞尔指着那面镜子吼起来,"这个家伙看见和听见了一切,而你们却让他跑了。""我们记住了他的车牌号。"科林想再讨得一次赞许的微笑。可他未能如愿。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会坐等我们去追踪他的车牌号,然后去敲他的门吗?"
拉塞尔在床上坐下。她脑袋发晕。如果那个家伙一直在那里,他就看到了一切。她摇摇头。突然间,一个糟糕但还能控制的局面变成了一场不可理喻的灾难,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控制范围。尤其是想到她走进卧室时科林告诉她的情况。
那狗娘养的拿走了那把拆信刀!刀上的指纹、血迹和其他一切,都直接关系到白宫。
她看看那面镜子,然后再看看床,刚才她还在那里,趴在总统上面。她本能地把外衣裹得更紧了。她突然觉得胃里很难受。她拼命撑着床柱。
科林从密室里出来了。"别忘了,他是在这儿作案的。如果他去报警,就会惹上大麻烦了。"这个年轻特工仔细查看密室四周时,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他应该考虑得稍多一些。
拉塞尔将想吐的强烈愿望压了回去。"他根本不必自己去自首来摆脱与此事的干系。你难道没听说过那该死的电话吗?他很可能现在就在给《邮报》打电话。他妈的!紧接着就是那些小报。到这个周末,我们就会在奥普拉脱口秀和萨莉电视专访中看到他,是在他隐居的偏远无名小岛上远程摄制的,头像还经过了模糊处理。然后就会有书出来,接着便是电影。该死!"拉塞尔想象着有个包裹寄到《邮报》、胡佛大楼(美国联邦调查局本部所在大楼,因连任时间最长的局长名叫胡佛而得名---译者注)、美国律师处或者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的办公室,寄给所有可能的保管人,这将预示着最大的政治危机---更不用说其法律后果了。
还有一张便条会随包裹寄去,要求收件人把证物上面的指纹和血迹同美国总统的指纹和血迹标本比较一下。这听上去像是个玩笑,但他们会去照办。他们当然会照办。里士满的指纹已经存档,他的DNA也会吻合。然后,那个女人的尸体也将被发现,她的血也要送去化验。他们将要面临的问题就会更多,多到他们可能无法解决的地步。
他们完了,全完了。那个杂种一直坐在那里面等待时机,不知道今晚会得到一生最大的收获,没有什么比美元更简单的了。他会把一个总统彻底击败,让他被火烧被锤打,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得有多频繁?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两人都是美国记者,曾揭露水门丑闻,导致尼克松总统辞职---译者注)已经成了超人,他们绝不会做错什么。这件事比水门事件还要棘手得多。这件事真他妈太难处理了。
拉塞尔刚走到洗手间里就吐了。伯顿看了看尸体,又回头看着科林。他们一言不发,心怦怦地越跳越快,极端严峻的形势像地窖的石盖板似的压在了他们身上。由于想不到该干点别的什么,伯顿和科林就趁拉塞尔翻肠倒肚的时候,尽职地重新把消毒设备拿回来。一小时后,他们收拾好东西,走了。
他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上。
卢瑟估计自己最多只有几天时间,或许还更少。他冒险打开灯,两眼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客厅内部。他的生活已经乱了套,或者差不多如此,他直接陷入了可怕的境地。他取下肩上的背包,关上灯,偷偷溜到窗前。
什么都没有---万籁俱寂。逃离那座房子是他这一生中最刺激神经的经历,甚至比当年被那些尖叫的朝鲜人打垮并追赶还要糟得多。他的双手仍在抽搐。回来的一路上,每一辆开过来的车的前灯好像都直射着他的脸,仿佛要搜出他罪恶的秘密似的。有两次,警车从他的旁边开过,汗水从他额头上哗哗流下来,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辆车已被送回了那个围起来的停车场,那是卢瑟当天晚上早些时候从那里"借"来的。那个车牌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发现,但其他某些东西却可能。
他怀疑他们看见他了。但即便他们看见了,他们也只能大概知道他的身高和体形。他的年龄、种族和面部特征对他们仍然是个谜。没有这些,他们等于什么也没得到。由于他跑得够快,他们很可能以为他是个比较年轻的人。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考虑好怎样处理了。现在,他要把自己前三十年积攒的财物尽可能装进两个包里,他不打算回这里来了。
明天早晨,他要去银行把所有的钱取出来,那样他就有财力从这里远走高飞了。在这漫长的一生中,他曾面对过远非自己所能承受的危险。然而,如果要在挺身而出与美国总统作对和逃之夭夭之间做选择,答案再简单不过。
那天晚上偷来的财物已被安全地藏了起来,忙碌三个月得到的回报却可能让他送命。他锁上门,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