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詹!""最近二十四小时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杰克。"她脸上没有笑容,手指然在叩击着电视。
"不得不奔波啊,你知道的。"他脱掉大衣,解下领带,走进厨房拿出一瓶啤酒。然后在长沙发上与她对面坐下。"嗨,我今天接到了一笔新业务。"她从手袋里掏出一份《邮报》扔过去。
"我知道。"他低头看着报上的新闻标题。"你的公司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太遗憾了,我已经做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上帝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詹,我了解这个人。行了吧?我了解他,他是我的朋友。我不相信是他杀了那个女人,所以准备替他辩护。只要有律师的地方,每天都有律师在做这种事。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律师几乎无处不在。"她向前探出身子。"可这会得罪沃尔特·沙利文呀,杰克。好好想想你都在做些什么吧。""我知道会得罪沃尔特·沙利文,詹,那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有人说卢瑟·惠特尼杀了沃尔特·沙利文的妻子,他就不该有好的辩护律师吗?劳驾你告诉我,哪里有这条法律?""沃尔特·沙利文是你的客户。""但卢瑟·惠特尼是我的朋友,我认识他比认识沃尔特·沙利文的时间长得多。"
"杰克,你替他辩护的这个人是个惯犯,一辈子都在监狱里进进出出。""事实上,他过去二十多年就没进过监狱。""他是个曾被定过罪的重罪犯。""可他从没被定过谋杀罪。"杰克回击了一句。"杰克,这个城市的律师比罪犯还要多,为什么就不能让别的律师来替他辩护呢?"
杰克看着啤酒。"你想来一瓶吗?""回答我的问题!"杰克站起来,用力把啤酒瓶对着墙壁甩过去。"因为他请我给他辩护!"詹仰头看着他。玻璃碎片和啤酒一落到地板上,她满脸的惊恐就消失了。她拿起大衣穿上。
"你正在犯弥天大错。我希望你尽快恢复理智,以免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我爸爸读到那篇报道时差点冠心病发作。"杰克把手放在她肩上,扳过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脸,然后低声说:,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我还希望你能支持我办好这个案子呢。""杰克,你最好别喝啤酒了,还是开始考虑一下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门在她身后关上了。杰克顺着门跌倒在地,他揉搓着自己的脑袋,直到得头皮快要剥落了才松手。
他从那扇又小又脏的窗户往外看,那个显示虚荣的车牌号消失在大雪的雾里。他坐下来,又看了看报上的新闻标题。
卢瑟想让他去交涉,可没有什么好交涉的。戏台都搭好了,大家都想看这场审判。电视新闻已经对此案作了详尽的分析。一定已有好几亿观众看了卢瑟的照片。他们已经在做几个关于卢瑟有罪还是无罪的民意调查,结都对他严重不利。戈雷利克则正在做美梦,把这个案子当成一块跳板,说定几年后他就能入主州检察长办公室呢。在弗吉尼亚,州检察长往往会竞州长,而且往往会获胜。
戈雷利克身材矮小,已经开始秃顶,说话嗓门很大,像一条快速前进的尾蛇一样危险。他的手段卑鄙龌龊,道德观令人怀疑,只要有机会,他就朝你背上捅一刀。这就是乔治·戈雷利克。杰克知道,他将面临一场旷日久的苦战。
卢瑟不愿开口,他被吓坏了。凯特和他的惊恐有什么联系呢?一切都无解释。明天杰克就要走上法庭,为卢瑟做无罪辩诉,但他丝毫没有办法证卢瑟无罪。找到真凭实据是州警署的工作,问题是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足让他们定罪的证据。杰克自然会从鸡蛋里挑骨头,但他的当事人毕竟是个三次被定罪的职业惯犯,尽管犯罪记录表明卢瑟过去二十年都很清白,但们是不会在乎这个事实的。他们为什么要去在乎呢?他当事人的伏法是这悲剧最完美的结局。该剧由卢瑟·惠特尼主演:海报男孩三次触法,三次定重罪,而今走上不归路。
他把报纸往房间那头扔去,把碎玻璃和溅在地上的啤酒打扫干净,揉揉颈窝,摸摸胳膊上由于用力不当而拉伤的肌肉,然后走进卧室,换上运动装。
开车去基督教青年会要十分钟时间。杰克居然发现正前方有一个停车位,他把车停好,走进大楼。他身后的那辆黑色轿车可没那么幸运了,开车的人不得不绕着街区转了好几圈,结果还是沿着街道开过去,把车停在了街对面。
开车的人把乘客座旁的窗玻璃擦干净,打量着基督教青年会大楼的正面。然后,他拿定主意,下了车,跑上台阶,朝四周环视了一下,又瞥了一眼那辆闪闪发光的凌志轿车,然后慢腾腾地走了进去。
三局即兴比赛下来,杰克已是汗如雨下。他在长凳上坐下来。那些少年好像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仍然在场上来回奔跑着。场上有个瘦高个儿的黑人少年,穿着宽松的运动短裤和背心,脚上是一双大号运动鞋。他把球朝杰克抛过来,杰克呻吟着把球抛回去。
"嗨,伙计,你累了吗?""不,只是老了。"杰克站起身,揉揉大腿,以便缓解肌肉的痉挛,然后向外走去。他正要离开大楼时,突然感觉有只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杰克开着车,他瞥了一眼那位刚上车的乘客。
塞思·弗兰克打量着凌志车内部。"我听说这种车子很棒。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花了你多少钱吗?""四十九万五,全部费用包括在内。""我的妈呀!我一年也挣不到那么多。""以前我也挣不到,最近才有所改变。""听说公设辩护律师赚不了什么大钱。""没错。"两人陷入沉默。弗兰克知道他已经违反了很多书面规定,杰克也知道这一点。
最后,杰克终于看着弗兰克说:"喂,探长,我想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察我在汽车方面的品味吧。你是想了解什么吧?""戈雷利克已掌握了胜诉的证据,对你那位当事人不利。""或许是,或许不是。如果你认为我会认输,那你错了。""你准备替他做无罪辩诉吗?""不,我要亲自开车把他送到格林斯维尔管教中心,然后往他的身体里上一针那种致命的玩意儿。下一个问题。"弗兰克笑起来。"得啦,我不计较。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这个案子的些情况总是不吻合。这也许对你的当事人有利,也可能有害,我也不知。你愿意听吗?""当然愿意,但别以为这种信息流通是双向的。""我知道一家餐馆,那里的气氛很宽松,你甚至可以用黄油刀切肉糕,啡也还说得过去。""是不是很偏僻?我想,你穿着探长制服去那里看起来会不协调。"弗兰克笑望着他。"下一个问题。"杰克勉强笑了一下,然后驱车回家换衣服。
杰克又叫了一杯咖啡,而弗兰克还在摆弄着他的第一杯咖啡。肉糕的味美极了,而且这地方特别偏僻,杰克甚至都不清楚他们俩现在身处何方,是乡村,可能是马里兰州南部。他环顾着这个乡村餐厅里寥寥无几的几个客。没人过多地留意他们。他又扭头看着同伴。
弗兰克打趣地看着他。"听说你和凯特·惠特尼以前是恋人。""是她告诉你的吗?""见鬼,怎么会呢。今天你离开后几分钟,她就到警察局来了。他爸爸愿见她,我和她聊了一会儿。我告诉她说,我对发生的事情深感遗憾。"弗兰克的两眼放了一会儿光,然后又继续说:"我真不该那样做,杰。我不该利用她设置圈套抓她老爸。无论是什么人,也不该受到这样的对。"
"可是你达到目的啦。有些人常说:只要能成功,可以不择手段。""是啊。不过,那姑娘像是想和你破镜重圆。我还没老到看不出一个女人的眼神的地步。"女招待端来了杰克点的咖啡。他小口喝着。两人都望向窗外。雪终于停了,整个大地像是被盖上了柔软、洁白的地毯。
"杰克,我知道对卢瑟不利的证据几乎都是间接性的。可间接证据也曾让许多人进了监狱。""这点无须争辩。""可事实上,杰克,这个案子有许多细节根本讲不通。"杰克放下咖啡,向前探过身去。
"请讲。"弗兰克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又看着杰克。"我知道这样做是在冒险,但我做警察的目的不是为了把没犯罪的人投进监狱。逍遥法外的犯罪分子还多着呢。"
"那么,哪些方面不吻合呢?""你即将收到你申请的几份案情报告,你自己就会从中看出一些。可实际上,我相信卢瑟·惠特尼是进入了那幢别墅偷窃,但我同样相信他没杀克里斯蒂娜·沙利文。然而……""然而你认为他看到了是谁干的。"弗兰克靠在椅背上,盯着杰克,眼睛瞪得老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到这一点了?""不久以前。你对此有何见解?""我在想,你那位当事人在作案过程中差点被当场抓获,然后只好在原处藏匿起来。"
杰克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弗兰克用几分钟时间跟他讲了密室的情况发现的物证,以及他自己不解的问题。
"这么说来,卢瑟自始至终都藏在密室里,看着那人和沙利文夫人所做的一切。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被打死了。然后,卢瑟又看着那人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掉。""我就是这么想的,杰克。"
"所以,他不能去报警,因为一旦报警,他自己就免不了被问罪。""这样才能把许多问题解释清楚。""只有一点例外,到底那人是谁。""唯一的明显的嫌疑人是她丈夫,可我不相信是他。"杰克回想着沃尔特·沙利文。"同意。那么不太明显的嫌疑人又是谁?"
"那天晚上与她幽会的人。""从你对死者性生活的介绍来看,可能性已缩小到几百万人。""我没说这是件容易的事。""嗯,凭我的直觉,这人可不是个无名小卒。""为什么?"杰克吞了一口咖啡,看着自己那片苹果馅饼。"听着,探长……""叫我塞思吧。""好的,塞思,我现在是在走钢丝。我知道你的来意,也很感激你告诉这些情况,可是……""可你不能绝对确定能否信任我。还有,你无论如何也不想说那些可能对你的当事人不利的话,是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可以理解。"他俩结完账,走出餐厅。开车回去的路上,雪又下了起来,而且来势迅,雨刷来回刷个不停,也很难扫尽不断下落的雪花。
杰克望了一眼弗兰克,弗兰克凝视着前方。他陷入了沉思,也许是在等克先开口说话。"好吧。还是让我来冒这个险吧,反正我也没多少东西可损失的,对?"
弗兰克依然凝视着前方。"这点我可看不出来。""我们假定卢瑟当时就在那座房子里,看到了那个女人被杀的过程。"弗兰克望着杰克。探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
"好的。""要想弄清楚卢瑟碰上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你得先了解他这个人,了解他的思维方式。他差不多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自制力的。我知道他的犯罪记录上不会这样写,但他的确是个非常值得信任、非常可靠的人。如果我有小孩,又需要人来照顾,我肯定会托付给卢瑟,因为我知道,在卢瑟的照管下,孩子绝对不会出问题。他能干得令人难以置信。卢瑟能洞察一切,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自控力。""他洞察到了一切,却没意识到亲生女儿会把他引入陷阱。""是啊,这件事例外。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再让他活一百万年,他也想不到。""但我了解你说的这种人,杰克。在我逮捕的嫌疑犯当中,有些人除了习惯拿别人的财产之外,其他方面都属于我见过的最值得尊敬的人。""而且,如果卢瑟的确看到那个女人是被谁杀的,我可以告诉你,他一定已经找到办法把那个家伙交给警察了。他不会对那样的事不在乎的,他不会!"杰克冷峻地凝视着窗外。
"除非?"
杰克看了他一眼。"除非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比如他或许认识那个人或者听说过那个人。""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很特殊,人们很难相信此人会做那样的事,所以卢瑟会想:他去费那神干吗?""原因还不仅如此,塞思。"杰克转过一个弯,把车停在基督教青年会旁边。"此案发生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卢瑟感到害怕。但他现在很害怕,实际上是很恐惧,所以才宁愿为整个事情服刑。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他离开美国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后来又回来了。""是啊,这个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顺便问一下,你有他回来的日期吗?"
弗兰克啪地一声打开笔记本,把日期告诉了杰克。"所以,在克里斯蒂·沙利文被杀之后到卢瑟回来之前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弗兰克摇了摇头。"什么事都有可能。""不,只有一件事。如果我们能查清这件事,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弗兰克收起笔记本,心不在焉地用手在仪表板上擦着。杰克把车停下,仰靠在座位上。"而且,他还不只是为自身感到害怕,不知怎么回事,他好像还在为凯担惊受怕。"弗兰克不解地看着他。"你认为有人在威胁凯特?"杰克摇了摇头。"不,要是那样的话,她会告诉我的。我认为是有人把个意思传递给了卢瑟。要么他守口如瓶,要么凯特遭殃。""你认为就是那个企图干掉卢瑟的人?""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弗兰克双手握成拳头。他看着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回头看着杰。"听着,你得让卢瑟开口。如果他能把杀害克里斯蒂娜·沙利文的凶手给我们,我可以建议判他缓刑和监外劳教,以奖励他与我们的合作,他根不用坐牢。妈的,如果我们能抓住凶手,沙利文说不定会让他把偷去的东留着呢。""你只是建议?""这么说吧,我要迫使戈雷利克接受它。行了吧?"弗兰克伸出一只手。杰克慢慢握住那只手,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警察。"行!"弗兰克下了车,然后又把头伸进车里。"无论如何,就我而言,今晚的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说过的所有话都到我这里为止,毫无例外。即使站在人席上,我也不会说什么。我说话算数。""谢谢你,塞思。"凌志开上街道,拐了个弯消失了。弗兰克慢慢向自己的车子走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卢瑟·惠特尼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究竟是什么能把这一个人吓得惊魂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