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伯顿站起来。拉塞尔怒视着他。"伯顿,你说过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伯顿根本没理会拉塞尔的目光。"他对交货地点是怎样说的?""款一到帐,他就告诉我们那东西的所在地。""那我们只有相信他了?""看来只好如此。""他怎么知道你是否已收到他的信?"伯顿踱起步来。"那封信今天早晨就在我家的信箱里。我的信都是下午才送到的。"伯顿颓然倒在椅子里。"去你妈的信箱!你的意思是他到过你家门外?"我怀疑他会让别人来送这封特别的信。""你又怎么会想到去查看信箱呢?""信号旗竖起来了。"拉塞尔居然还差点笑起来。"这家伙还真有种。我得承认这一点,主任。""显然比你们两个都要有种。"她说完这句话后,盯着科林看了足足一分钟。科林在那目光的逼视下畏缩了,最后干脆看着地板。
看到这种情景,伯顿暗自好笑。这太好了,这小子过不了几周就会对他千恩万谢的。感谢伯顿帮他逃离了这个毒蜘蛛的罗网。
"主任,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吃惊的了。什么也不会让我吃惊了你们呢?"他看看她,又看看科林。
拉塞尔没理会他的话。"如果钱不能按时汇出,我们就只有期待他很快就会让我们曝光了。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办公厅主任的镇定自若不是装出来的。她很清楚,自己已经过了每次都又哭又闹、又呕又吐的年龄,她受到的伤害和屈辱已经够她余生享用了。该来的都来吧,她现在对别的任何事情几乎都已麻木了。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他要多少?"伯顿问道。
"五百万。"她简洁地回答道。伯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有那么多钱?从哪里来?""这个与你无关。""总统知道吗?"伯顿提出了这个自己十分清楚答案的问题。"这个也与你无关。"伯顿没再追问下去。说白了,他操那闲心干吗?
"很好,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正在采取措施。如果我是你,我会想个办法把那笔钱收回来。对一个已经不在活人行列中的人来说,五百元没有多大用处。""你无法杀死你找不到的目标。"拉塞尔反唇相讥。"正确,主任,正确。"伯顿重新坐下来,把他和塞思·弗兰克的对话复了一遍。
凯特去开门。她打扮得整整齐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她认为如果着浴袍,会谈拖的时间会更长。对方会一个接一个地提问,自己会变得越越脆弱。她最不情愿的事就是让自己显得脆弱。然而此时此刻,她的确感脆弱。
"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只是一些信息而已,惠特尼小姐。我知道你是法庭官员,所以请相信,我真的不愿意这样来打扰你。不过,现在发生了一起引起极大关注的案,而你父亲是我掌握的头号嫌疑犯。"弗兰克严肃地看着她。他们坐在小会客厅里。弗兰克已经掏出了记录本。凯特笔直地坐在长沙边上,强作镇定,但不停地用手指去摸脖子上的那条小项链,把它捻成一个小结,好像矛盾的纠结点。"探长,从你所说的情况来看,你的证据不足。如果我是负责这个案子州助理检察官,我想我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来签发逮捕令,很可能连起诉都要被驳回。""或许是,或许不是。"弗兰克看着她摆弄项链的方式。他其实不是来了解情况的。他对她父亲的了解甚至可能超过她。但他得把她诱入圈套。因为在他看来,这实际上就是一个圈套,只不过是为另外一个人设置的。再者她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无论如何,想到她其实根本不在乎,他的良心就好受了些。
弗兰克接着说:"可我想告诉你一些非常有趣的巧合。我们在一辆清洁公司的卡车上发现了你父亲的指纹。据我们所知,这辆卡车案发前不久曾去过沙利文家。事实上,就在案发前不久,他进了沙利文家,而且还进了出事的那间卧室。我们有两个目击者可以作证。他找工作的时候用了化名、假地址和假社会保险号。而且他现在好像消失了。"她看着他。"他有前科,所以很可能没有使用真实材料,因为他担心不这样就找不到工作。你说他消失了,难道你就没想过他是不是出门旅行了呢?即使有犯罪前科的人也会出门度假的。"她忽然意识到,作为出庭律师她潜意识里正在替父亲辩护。真是不可思议!一阵巨痛从她脑中掠过。她心不在焉地揉着头。
"另一个有趣的发现是,你父亲和万达·布鲁姆是好朋友。万达·布鲁姆是克里斯蒂娜·沙利文的私人女佣和心腹知己。我查过了,你父亲和万达·布鲁姆在费城时的假释审查员是同一个人。据可靠消息,他们俩这些年来显然一直保持着联系。我敢打赌,万达一定知道卧室里的那个密室。""所以?"
"所以我找万达·布鲁姆谈了话。很明显,她对此事知道的情况比她透露给我们的多得多。""那你干吗不去找她谈,却坐在我这里?说不定是她自己作的案呢。""她当时在国外,有上百个目击者可以证明。"弗兰克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再者,我再也无法和她谈了,因为她自杀了,留下一张条子,说她很抱歉。"
凯特站起来,茫然地看着窗外。阵阵冷气将她团团裹住。
弗兰克等了几分钟。他凝视着她,揣摸着她的感受。那个男人曾经缔造了她的生命,然后显然又将她抛弃,现在对他的不利证据越来越多。听着这些,她会有什么感受呢?还有爱吗?这位探长希望没有,至少他职业的一面希望如此。但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不知道这种感情能否真的被抹杀,尽已经发展到最糟糕的程度。
"惠特尼小姐,你没事吧?"
凯特慢慢地离开窗户。"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谈好吗?我已经好长时间没饭了,房间里没有吃的。"
他们最后选定的地方就是杰克和卢瑟会面的饭馆。弗兰克开始狼吞虎咽来,而凯特却什么食物也没碰。
他朝她的盘子望过去。"是你挑的这地方,我还以为你一定喜欢这里的物呢。你知道吗,我丝毫没有侵犯你个人隐私的意思,不过我认为你的体可以稍微增加一些。"凯特最后终于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来,你还是个业余健康问?""我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今年十六岁,成天都在唠叨,老是诅咒自己长太胖。我的意思是说,她可能只有一百一十磅重,但差不多和我一般高。不是她脸颊红润,我一定会以为她是患了厌食症。还有我老婆,老啦,她是在节食。事实上,我认为她看上去美极了。是不是有某种每个女人都梦以求的理想体形啊?""除了我之外的每个女人。""快吃吧。我每天就是这样跟我那三个宝贝女儿说的---吃。"凯特拿起叉子,勉强吃下去一半食物。然后,她呷着茶,弗兰克则捧着大杯咖啡。两人慢慢平静下来。谈话转弯抹角地又回到卢瑟·惠特尼身上。"如果你觉得证据充分,足以把他抓起来,那为何不动手呢?"弗兰克摇摇头,放下手中的咖啡。"你去过他的房子。他已经离开一段间了。很可能案发之后,他立即就跑了。""如果他真的作了案的话,你说的都是间接旁证,探长,那根本算不上理的怀疑,连边都沾不上。""我可以和你直说吗,凯特?顺便问一句,我能叫你凯特吗?"她点点头。
弗兰克将两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凝视着她。"所有废话都不说了。你什么那么难以相信你老爸会开枪打死那个女人?他的三次前科都被定了重。这家伙的一生显然都是在危险中度过的。他还因其他十多次入室盗窃案而被审问过,但他们都无法给他定罪。他是个职业罪犯。你了解这种畜生人类生活对他们来说连狗屎都不如。"凯特慢慢呷完自己的茶。职业罪犯?当然,她的爸爸就是这样的人。她毫不怀疑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继续犯罪。那种劣根性已经渗入他那该死的血液里,就像可卡因瘾君子,不可救药了。
"他不杀人,"她低声说道,"他可能会偷盗,但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这不是他的处世原则。"杰克好像特别说到过什么?对啦,他说父亲很害怕,吓得要呕吐。警察从来就吓不住她父亲。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呢?也许只是条件反射,枪走火了,子弹要了克里斯蒂娜·沙利文的命。这一切都可能在几秒钟之内发生。没时间思考,只有行动,不然就得终生坐牢。很有可能会这样。要是父亲真的杀了那个女人,他肯定会害怕,肯定会恐惧,肯定会想吐。
尽管父亲带给她那么多痛苦,但她对父亲最真切的记忆还是温柔。他那双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他和大多数人相处时总是沉默寡言,几乎到了无礼的地步,但跟她在一起时,他从不那样。他和大多数父母不一样,他不高高在上,也不处处迁就她。他会对她说些小女孩感兴趣的东西,花啊,鸟啊,让天空突然改变颜色的方式啦,还有衣服啦,发带啦,以及她经常去拨弄的那些待换的乳牙等等。那是父女之间短暂而纯真的时光,但却被父亲被定罪和坐牢这样的事突然击得粉碎。但随着她长大成人,不知怎么回事,那些谈话好像都变成了胡扯。在一副副滑稽可笑的面孔和粗大温柔的手指背后,那个男人慢慢地主宰了她的生活,控制着她对卢瑟·惠特尼的认识和理解。
她怎能说这个男人不会杀人呢?弗兰克审视着那双急速眨动的眼睛。有机可乘,他能够感觉到。弗兰克往咖啡里又倒了些糖,然后拨弄着勺子说:"那么,你是说你父亲杀死那个女人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想你说过你们父女俩从没真正联系过?"
凯特从沉思中猛地回过神来。"我没说是不可思议,我是说……"她真的弄糟了。她曾与数百个证人交谈过,但她不记得有谁表现得像她这么糟糕。
她连忙到小皮包里去找自己的本森-赫奇思香烟。一看见香烟,弗兰克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掏自己那盒多汁水果牌口香糖。
她朝他旁边吐出一口烟雾,瞥了一眼那盒口香糖。"你也在尝试戒烟?"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反复尝试,反复失败。你刚才说……"她慢慢吐出一口烟雾,强行稳住上下翻腾的思绪。"正如我已经告诉过的那样,我已经多年不见我父亲了。我们的关系不密切。他有可能杀了那女人。什么都有可能。但这在法庭上不管用。在法庭上管用的是证据。就样。""我们正试图把这个案子和他联系起来。""你们没有掌握把他与犯罪现场联系起来的物证?没有指纹?没有目击?没有诸如此类的证据?"弗兰克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实话实说。"没有。""你们也没追踪到他偷出来的那些东西的任何线索?""什么也没发现。""弹道鉴定结果呢?""没有。只发现一颗子弹,没有手枪。"凯特重新靠回椅背上。谈话现在已经集中在对案件的法律分析上,她感自如多了。"这就是你们全部的收获?"她斜眼看着他。他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耸耸肩。"就这些。""这么说来,探长,你还是一无所获啊。一无所获!""但我有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天夜里卢瑟·惠特尼就在那座房子,就在那间卧室内。我想知道的是,他现在在哪里。""这我可帮不上你的忙。那天晚上,我对你们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天晚上你的确去过他的房子。为什么?"凯特耸耸肩。她决定不提她和杰克的那次谈话。她这是在知情不报吗?许吧。
"不知道。"这倒不全是假话。"凯特,你给我的印象是,你总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做某事。"杰克的脸在她脑海中闪现出来,她恼怒地将它驱逐出去。"探长,你会吃惊的。"
弗兰克礼节性地合上记录本,向前屈屈身。"我真的需要你帮忙。""帮什么忙?""今天的谈话内容不发表,也非正式,你想怎么看它都可以。我更感兴趣的是结果,而不是法律上的繁文缛节。""对一个州检查官说这样的话,实在可笑。""我不是说我不打算按章行事。"弗兰克最终还是没坚持住,他掏出香烟。"我的意思是,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宁愿用最简单的方法。好吗?""好的。""据我所知,你可能很恨你父亲,但他却时刻牵挂着你。""是谁告诉你的?""天啦,我可是侦探。请告诉我,是还是不是?""不知道。""见鬼,凯特,你别他妈跟我兜圈子了。是还是不是?"她愤愤地掐灭香烟。"是!满意了吧?""还没有,不过快接近了。我有一个计划可以把他引出来,但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凯特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可以从弗兰克的眼睛里看出来。他用十分钟时间向她介绍自己的计划。她拒绝了三次。半小时后,两人还坐在餐桌旁。
弗兰克靠在椅背上,然后突然向前探过身子。"听着,凯特,如果你不肯帮忙,我们就根本没机会抓住他。要是如你所说,我们的证据不确凿,他自然会被无罪释放。但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并且我们能够证明,那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他妈不该告诉我他可以逍遥法外的人。现在,如果你认为我错了,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我会忘记曾经见过你,让你老爸接着去盗窃吧……甚至杀人。"他直视着她。
她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她的目光从他肩膀上方飘移过去,隐约看见有个来自遥远过去的人影在向她招手,但接着又突然消失了。
凯特·惠特尼已快三十岁了,再也不是那个被父亲举在头顶打转,被逗咯咯直笑的蹒跚学步的小女孩,也不再是那个只向父亲透露秘密而不会告其他任何人的小姑娘了。她已经长大,是个成熟的大人,已经独立自主很时间。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一名法庭官员,是个曾经宣誓捍卫法律和弗吉亚州宪法的州助理检察官。她的工作就是确保触犯法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不管犯人是谁,也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另一个形象闯入她的脑海,是妈妈。妈妈不知道他在外是否平无事,只能不时地看看门口,等着他回家;妈妈到监狱去探望他,把要跟商量的事项列成清单,每次去探监时都把凯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随着他狱日子的临近,妈妈激动不已,好像他是个该死的拯救世界的英雄,而不小偷。杰克的话又在她脑中响起,咬噬着她的心。他说她一直都在骗自。他希望她同情那个曾经抛弃她的人。好像受委屈的是卢瑟·惠特尼,而是她凯特。哼,让杰克见鬼去吧!她感谢上帝让她作出了不嫁给杰克的决。一个可以跟她说那些恶毒话的人不配娶她。但卢瑟·惠特尼对于即将发的一切却是罪有应得。也许他没杀那个女人,但也许是他杀的。决定凶手谁不是她的工作。她的工作是确保陪审团的男女陪审员们有机会作出那个定。不管怎么说,她父亲都该蹲监狱。至少在那里,他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了。在那里,他不能再毁灭更多人的生活了。
这最后一个想法使她同意协助把父亲移交到警察手里。他们起身道别。弗兰克感到一阵内疚的刺痛。他没有完全对凯特·惠特说实话。事实上,除了那个价值好几百万元的信息,即卢瑟·惠特尼碰巧过那地方之外,他对案子的其他关键因素都向她撒了谎。他现在对自己非不满意。执法人员有时也得撒谎,就像任何人一样。但这丝毫没有减轻他心的自责,尤其他这番谎言的受害者是令这个探长已经立即肃然起敬,此又深表同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