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卢瑟是那么爱你,所以才从来没有尝试过和你联系,从来没想要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因为他知道你希望他这样。他的独生女住在离他只有几英里的地方,但他却被完全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你的怨恨有没有让你那样想过?"她没说话。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你母亲为什么那么爱他吗?你对卢瑟·惠特尼的印象是他妈那样地扭曲,所以你才看不出她为什么爱他?"他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她:"你那该死的怨恨就从来没有让你有半点同情心吗?它就从来没有让你爱过什么吗?凯特!"他把她推开。她踉跄地向后退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他的脸。他犹豫了一下。"事实上,小姐,你不值得他这样做。"他顿了顿,然后又决定把话说完,"你不配得到他的爱。"突然,她狂怒起来,牙关紧咬,脸都气歪了。她尖叫着扑向他,拳头重重地捶在他胸脯上,还在他脸上噼啪乱打。他没感觉到她的捶打,因为他看见眼泪已从她脸上淌了下来。
她很快又停住了捶打,像开始时一样突然。她的双臂像灌了铅似的,紧抓住他的大衣不放。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跌坐到地板上,泪如泉涌,抽泣声在小房间里回荡。
他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到长沙发上。他在她身边跪下,让她尽情地哭。她哭了很久,身子一会儿绷紧,一会儿放松。他感觉自己快吃不消了,双手又冷又湿。他终于伸出双臂搂着她,把胸脯靠在她体侧。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大衣,两人颤抖着搂抱了很久。
之后,她慢慢坐起来,面色绯红,脸上泪迹斑斑。杰克向后退了一步。她不愿看他。"出去吧,杰克。""凯特……""滚出去!"尽管她在尖叫,但声音脆弱而凄楚。她用双手捂住脸。他转身走出大门。顺着街道往前走时,他回头看了看她的屋子。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她在向外看,但不是在看他。他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还在继续看时,她已转身离开窗子。一会儿之后,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杰克擦擦眼睛,转身慢慢顺着街道往前走。经历了这个他记忆中最漫长的日子之后,他要回家去了。
"该死的!多久了?"塞思·弗兰克站在汽车边上,这时还不到早上八点。费尔法克斯县的年轻巡警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被侦探的话吓了一跳。"我们是大约一小时前发现她的。一位大清早慢跑的人看到这辆车,然后报了案。"
弗兰克绕着车转了一圈,从客座这边往里看。那女人的脸很安详,与他见到的上一具尸体截然不同。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飘落到汽车座位两边,一直垂到底板上。万达·布鲁姆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三个小时后,现场调查结束。警方在车座上找到四片药片,尸检会证明,万达·布鲁姆因过度服用洋地黄而死。那是她为母亲配的药,但她显然没给母亲送过去。她死后约两小时,尸体才在一条环绕五公顷池塘的偏僻泥路上被人发现,那儿离沙利文的住处大约八英里,刚过两县交界处不远。另一件证物放在一个塑料袋中,弗兰克在征得姊妹县司法机关的同意后要把它带回总部。留言写在一张从螺旋形电话记录本上撕下来的纸上,是女人的笔迹,字体流畅而圆润。万达生前最后的话是对赎罪的强烈渴求,她用四个字大声说出了内心的愧疚:非常抱歉。
弗兰克驱车向前,从那条蜿蜒小路边正在迅速枯萎的树木和那片依稀可见的沼泽地旁边驶过。他绝对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自杀。从万达·布鲁姆过去的历史看,她是个生存能力很强的人。弗兰克只能为这个女人感到惋惜,也为她的愚蠢举动感到生气。他本可以和她做笔交易的,一笔私下交易!后来,他又想到,他的直觉至少有一点是对的,万达·布鲁姆的确是个非常忠心的人。她对克里斯蒂娜·沙利文忠心耿耿,她不能背负着这种负罪感生活下去,不管是怎样出于无意,她对克里斯蒂娜·沙利文的死都有责任。她的自杀举动可以理解,但令人遗憾。而且,随着她的死亡,弗兰克最佳的,也许是唯一的抓住大鱼的机会也丧失了。
对万达·布鲁姆的回忆渐渐模糊了,他集中精力考虑该如何让这个现已造成两个女人死亡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该死,塔尔,是今天吗?"杰克看着坐在巴顿-肖律师事务所接待处的客户。这个人看上去与周围环境很不协调,就像狗展上出现了一条从丢弃旧汽车的地方捡来的杂种狗。
"我十点三十分来的,现在是十一点十五分,这是不是说明,我可以少付四十五分钟的钱?顺便说一句,你看上去糟糕透了。"杰克低头看看皱巴巴的西服,用一只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他的生物钟还停留在乌克兰时间,而且彻夜未眠,所以样子更难看了。"相信我,我看上去比自己感觉的要好多了。"两人握手。为了这次会面,塔尔特地打扮了一番,也就是说,他的牛仔裤上没有破洞,网球鞋里面穿上了袜子。他身上的灯芯绒上衣是七十年代初期遗留下来的,头发和往常一样,卷曲纠缠在一起。"嘿,我们可以改天再谈,杰克。我知道时差后遗症是怎么回事。""让你穿戴整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走吧。我只需要吃点东西就好了。
我会带你去吃午饭,甚至不用你付账。"两人顺着走廊走远时,露辛达欣慰地叹了口气。她打扮得整齐得体,与公司的形象很吻合。已经不止一个巴顿-肖公司的合伙人从她这里走过,一看见塔尔·克里姆森,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绝对的恐惧。这周的备忘录准会多得满天飞。
"很抱歉,塔尔,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杰克把大衣扔在一张椅子上,满面愁容地坐到桌子后面。桌上有一堆约六英寸厚的粉红色文件。"听说你出国了,但愿那是个有趣的地方。""不是。生意怎么样?""很兴隆。很快,你可能就能称我是合法客户了。你的同事们见我坐在大厅时,感觉就会好一点了。""管他们呢,塔尔,你是付了钱的。""最好是当大客户,付你的部分账单就成,而不是当个小客户,什么账单都得付。"
杰克笑了笑。"你把我们大家都算进去了,是不是?""嘿,伙计,你只要见过一种算法,你就知道所有算法了。"杰克翻开塔尔的档案,迅速看了一下。"明天,我们就会给你办妥新公司的成立事宜。有特区营业资格的特拉华公司,对吗?"塔尔点点头。"你打算怎样筹资?"塔尔掏出一本标准拍纸簿。"我已列举了各种可能性,和上次交易一样。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优惠?"塔尔笑笑。他喜欢杰克,但公事还得公办。
"不错,这次你用不着为一位收费过高而且业务不精的律师付学费了。"两人都笑起来。"塔尔,和往常一样,我会将费用减到最低限度的。顺便问一句,新公司做什么生意?""抓住有利机会,从事监视器材的一些新技术的销售。"杰克从记录本上抬起头来。"监视器材?那和你的业务有点不相干,对不对?"
"嘿,你得顺应潮流。合伙企业正在走下坡路。作为一个精明的企业家,当一个市场萎缩时,我就会四处寻找其他机会。私人住宅区的监视器材一直很热门。现在执法部门的新变化就是用上了跟踪雷达。""对于一个六十年代在全国各大城市都入过狱的人来说,这有点好笑。""嘿,那些案子都是有充分理由的。不过人人都会长大的。""跟踪雷达怎样运作?"两种方法:第一,低空轨道卫星与城市警用跟踪站相连接,这些卫星有按预定程序工作的扫描装置,它们会发现问题,并几乎是在同时将信号传送到跟踪站,精确提供发生的情况,警察可以同时采取行动。第二种方法是将军用监视设备、传感器和跟踪装置安装在电话线杆顶上,或者埋在地下,将地面传感器装在大楼外面。当然,具体位置会分类,不过这些设备都将布置在犯罪率最高的地区。如果情况开始恶化,它们还能召集机动部队。"杰克摇摇头。"我可以立即想出几种可能受到践踏的人权。""说说看。不过,这些措施都是很有用的。""除非那些坏家伙不动窝。""要逃脱卫星的跟踪是很困难的,杰克。"杰克摇摇头,继续看档案。"喂,结婚计划进展得怎么样?"杰克抬起头。"不知道,我尽量不去碍事。"塔尔大笑起来。"鬼话,我和朱莉结婚时总共才花了二十美元,包括度蜜月。十美元请了名治安法官,用余下的钱买了两罐麦基罗啤酒,然后骑着哈雷摩托车到了迈阿密,在沙滩上睡了一觉。玩得非常开心。"杰克笑了笑,摇摇头。"我觉得鲍德温一家人想要的是某种稍微正式些的仪式,不过我觉得你们的做法有趣得多。"塔尔迷惑不解地看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嘿,你在这个公正的城市里为罪犯辩护时经常约会的那个姑娘怎样了?是不是叫凯特?"杰克低头看着桌子。"我们决定分道扬镳了。"他平静地说。"啊,我一直觉得你们是很般配的一对。"杰克隔着桌子看着他,舔舔嘴唇,先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然后才答道:"唉,有时表面现象会给人错觉。"塔尔盯着他的脸。"你肯定?""当然。"绎绎绎
吃过午饭,做完一些被拖延下来的工作之后,杰克答复了一半的电话留言,并决定把其他的留到第二天再回。他望着窗外,思绪又全部回到了卢瑟·惠特尼身上。杰克只能猜测他也许卷入了什么事情。最麻烦的是,卢瑟在私人生活中和作案时都是独来独往。杰克做公设辩护律师的时候,曾经翻阅过卢瑟的一些前科档案。他单独作案,即使在那些他未被拘捕,但受到过盘查的案子中,也从来没有牵涉到第二个人。那么,其他那些人会是谁呢?一个卢瑟曾以某种方式敲诈过的销赃者?不过,卢瑟干这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不会做那种事情,这不值得。或许是他的受害者?也许他们无法证明卢瑟做了这个案,但却对他存有宿怨。不过谁会由于财物被盗而怀恨在心呢?如果有人受到了伤害或被杀,杰克还能理解这种情况,但卢瑟不会那么做。
他坐在他的小会议桌旁,又回忆了一下头天晚上和凯特在一起的情景。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痛苦的经历,甚至比凯特离开他时更痛苦。但他已经说了该说的话。
他揉揉眼睛。在他一生中的这个时候,惠特尼一家并不特别受欢迎。但他已答应过卢瑟。他为什么那么做?他松开领带。到了某个时候,即使只是为了让自己得到精神上的安宁,他也将不得不和他们划清界线,或者断绝来往。现在,他希望自己作出的承诺会永远不需要兑现。
他下楼从厨房里拿了一瓶苏打水,然后坐回到桌子旁,将上个月的账单结算完。这个公司每月向鲍德温公司收取大约三十万美元的费用,而且业务量还在不断增加。杰克离开期间,詹妮弗已移交了两个新案子过来,一大批同事大约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才能办完。杰克很快算了一下该季度的利润分配,获得一个大概数目后,他轻轻吹了声口哨。这几乎太容易了。
詹妮弗和他之间的关系确实在改善。他的大脑告诉他,不要把这种关系搞糟。但他的心却没那么肯定。不过他在想,应该开始让自己的大脑来主宰生活了。这并不是说他们的关系已经改变,而是他对那种关系的期望值改变了。那是不是他作出的让步呢?也许吧。不过,谁说一个人不作出任何让步就能顺利地度过一生呢?凯特·惠特尼已经尝试过,看看这对她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吧。
他打电话到詹妮弗的办公室,但她不在,据说已经出去一天了。他看看手表,五点三十分。詹妮弗·鲍德温不出差时,是很少在八点之前离开办公室的。杰克看看日程安排,整整这一周,她都在市里。头天晚上,他从机场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他希望没出什么事。
他正在考虑离开办公室到她的住所去,丹·柯克森突然探进头来。"能麻烦你一会儿吗,杰克?"杰克犹豫了一下。这个小矮个和他的蝶形领结都让杰克感觉很不舒服,而且他完全知道是为什么。柯克森显得太恭顺。可是,如果杰克没有掌握着几百万的业务,他会把杰克看成是一堆狗屎。最重要的是,杰克知道,不知怎么回事,柯克森从心底里想把他看成是一堆狗屎,并且希望有一天能实现这个目的。
"我正想出门。近来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我知道。"柯克森笑了笑,"整个公司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桑迪最好当心点……据说,沃尔特·沙利文非常喜欢你。"杰克窃笑。除了杰克之外,洛德是唯一一位让柯克森更想揍他一顿的人。如果失去沙利文,洛德就会变得不堪一击。在那些想法从公司这位负责管理的合伙人的眼镜后面闪过的时候,杰克一眼就看穿了它们。
"我认为桑迪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当然没有。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到一号会议室去。"柯克森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他出现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