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黑河的夏天来得比较晚,但那种燥热的感觉一入夏就紧紧地包围着大家。王欣欣常坐在办事处的桌子前发呆,有时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可半天也看不下一个字,其实她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看书,只是做出一副样子,因为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焦躁,而且,她也不愿意看别人难受的样子。边贸是越来越不好做,这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最近一段时间,办事处的生意没有任何进展,客户越来越少,因为中国货在对岸已不再具有竞争力,而且,外贸公司的特权越来越少,生产厂家都直接进行贸易了,王欣欣他们就感觉明显地被架空了。王欣欣常想:我这是图什么,原来因为比别人多赚了点工资就沾沾自喜,现在看真不算什么,年底发奖金,那奖金也发不了人,王欣欣回哈尔滨,看到公司有好几个同事因为炒股票都赚了大钱,当初,他们中有的人因为进不了办事处而恨恨不已,认为自己失掉了机会,现在看,只有他们才抓住了机会,他们是既没遭着罪,又赚了钱。
想想自己在黑河遭的罪,王欣欣觉得写出来几乎都能攥出眼泪,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她觉得她失去了享受正常家庭生活的机会,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应酬,像个交际花一样,张成能不生气吗?换了谁谁都会不满,开始的时候,她还一度很欣赏这种生活,她还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是在为全家的幸福而奋斗,而且这种奋斗也能给自己带来幸福的日子,可现在看,幸福生活真是来之不易。王欣欣觉得她和张成之间似乎总是有那么一层隔膜,这种感觉在她做生意之后就挥之不去,不像以前,她和张成也吵也闹,但吵完闹完,张成哄哄她,他们很快就能和好,而且常常白天吵完,晚上又能在床上和好,而且双方都充满激情。关键是他们有一种一心向前奔的感觉,那些快乐、忧愁都是共同的,他们在一同分享和感受,就像相互支撑着的两棵树,而现在,他们似乎都对对方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们的感情也无法同步,喜怒哀乐也不相同,作为夫妻,他们好像正做着一件理智的事,那种共同生活而产生的亲情也正在一点点消失。王欣欣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颠簸并迷茫,她不知前面是什么。现在,办事处的气氛很紧张,杨主任就像一条疯狗,咬完这个咬那个,王欣欣可以体谅他的压力,但有几次他做得也太过分。齐燕最近也变得神神秘秘,常常就不见踪影,她和王欣欣也明显地疏远了,王欣欣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宏鸣倒还是老样子,不急不忙的,王欣欣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有一天,杨主任和齐燕都不在,只剩下王欣欣和李宏鸣,王欣欣自己回招待所也很没意思,就留在办公室和李宏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看天不早,李宏鸣提议一起出去吃烤肉。王欣欣就说:“好啊。”他们一起来到城东的一家很红火的烤肉馆,找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李宏鸣很习惯地拿了一张手纸帮王欣欣擦了座位,然后才让王欣欣坐下。这样的男人真是太少了,以前和张成出去的时候,张成也会想到这一点,有时王欣欣来例假,张成就会找一个有垫子的地方,有时他就脱下上衣为王欣欣垫上,可现在张成早就没有这种意识了。他们点了一锅涮毛肚,又点了羊肉串、板筋、羊排、腰子,李宏鸣要了一杯饭店自己用各种药材泡制的小烧,他想让王欣欣要点红酒,但王欣欣表示只想喝茶。一会儿,一锅涮毛肚端上来了,毛肚浸在红乎乎油汪汪的麻辣汤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今天的毛肚格外好吃,肉串也很嫩,王欣欣和李宏鸣都吃得很高兴。李宏鸣说:“欣欣我告诉你,什么也别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来我们干了。”王欣欣笑着举起茶:“我就以茶代酒了。”李宏鸣和王欣欣撞了杯,将小烧喝了一大口。李宏鸣要比王欣欣大几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保持着小伙子一样的体形,李宏鸣常说,转业前一天,他还带着连队进行了10公里的野营拉练,很多战士都跑不过他。“欣欣,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我觉得你真不是做生意的,你不应该来做生意,你觉得这种生活适合你吗?”李宏鸣可能是喝得急了,脸有点红。“你怎么就觉得我不适合做生意?”
王欣欣果然没有生气,还笑着问李宏鸣。“你知道吗?我观察过你,每次咱们一起陪客人吃饭,陪客人喝酒,尽管你也一次次举杯,开玩笑,可你总是不能完全融进那种气氛中,你总好像有一种很理性的东西在里面。”“你说的太深奥了,我都没听懂。”王欣欣说。李宏鸣有些急了:“你肯定是,你享受不到这之中的乐趣。”“那好,我们为乐趣干杯。”王欣欣举起茶杯说。“欣欣,你别不高兴。”李宏鸣说。“我没不高兴。”王欣欣扭过头说。“那这样,今天你也喝点酒吧,你也来体会一下这里面的乐趣。”李宏鸣说。“行啊。”王欣欣赌气地说,“那我喝一杯,你得喝两杯吧。”“行。”李宏鸣说。服务员端上两杯小烧,王欣欣接过一杯,冲李宏鸣示意了一下,就喝了一大口。李宏鸣不由得被王欣欣逗笑了。“你干吗?想和我斗酒哇。”李宏鸣说。王欣欣也一下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笑,这不正应了李宏鸣说的话吗?不由得也笑了。“我说的话你别生气。”李宏鸣说。“你今天都要说什么,你是成心想气我吗?”王欣欣说。“不是,我是想说,每次看到你坐在那里看书,我就觉得你的样子真是很可爱。”李宏鸣的脸更红了,连眼睛都有点红。“谢谢。”王欣欣的脸也不由得红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喘不上气。
王欣欣站起身说:“我想到外面透透气。“你等一等。”李宏鸣一下拉住王欣欣的手,李宏鸣的手很有力。王欣欣挣了一下,没挣动。“你坐这。”李宏鸣拉王欣欣坐在自己身边。但他的手去一直没有松开。王欣欣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李宏鸣身上夹杂着酒气的奇特的味道直冲王欣欣的脑门,王欣欣觉得自己的身上一阵阵的发紧。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说什么,但王欣欣希望他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说,就这么坐着就可以了。“欣欣,我告诉你,离开这里吧,回总公司,这个办事处很快就要不行了,齐燕已经准备好了,很快就要成立她自己的公司,我们一起办的,而且……而且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王欣欣再也什么都没听见。王欣欣和李宏鸣喝酒喝得很晚,王欣欣和李宏鸣都喝了很多。王欣欣笑嘻嘻地说:“宏鸣,你不够意思,这么大的喜事都不跟我说,齐燕也是,你今天一定要多喝点,就当是跟我赔罪,替齐燕给我赔罪。”“好啊,好啊,”李宏鸣说,“我们一醉方休。”过了晚上12点,李宏鸣和王欣欣互相搀扶着走回李宏鸣的住处。本来李宏鸣说先要送王欣欣回去,王欣欣笑着说:“你看你还能走直道吗?”等来到办事处,齐燕正坐在屋里,看到他们俩,脸上就掠过一丝不悦的神情。“你们去哪了,手机也不开。”王欣欣笑着望着齐燕:“你放心,李宏鸣我还给你,我没动他一个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