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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南柯一梦

车祸后,太阳身体一直很虚弱,特别需要大补调养。我的腿也在渐渐恢复。为此,太阳妈妈每天为我们煲各种营养滋补汤。我和太阳好像重新做回小孩子,每天吃好喝好,到花园里玩儿,玩累了回房间休息。

太阳讲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我也讲我的童年,讲流浪的故事。关于西安的一切,我们只字未提,好像那些都是非常遥远的事,就像两座城市的距离一样,远到被我们下意识地封存起来。

这日上午,我和太阳又像往常一样来到花园的树下。她躺在睡榻上,我坐在竹椅上。太阳望着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闪烁变化,扬手追逐光影跳跃的舞步。她那秀美的手指,在阳光照耀下,格外精致,好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我不禁感慨道:“这是一双有魔力的手,连梵高都要眼红了。”

太阳咯咯咯笑起来,嗔道:“梵高为什么要眼红啊?”我玩味地笑道:“梵高眼红他牵不到这双手。”太阳甜笑起来,说:“梵高眼红就眼红呗,可是有人看都不……”她没有再说下去,敛了笑意,放下手来。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非常抱歉地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提起的。”太阳平静地说,“一切已经过去了。”

“嗯,过去了。”我说。

“过去不是忘记,而是放下。”太阳说,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纹。

“你真得放下了吗?”我小心地问。

“至少正在放下。左楠那天来看我,跟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我是喜欢的,可这喜欢不是爱情,是爱情的副产品。我喜欢云飞,他是云飞的兄弟,所以也连带喜欢上他。当明白自己的执着走到尽头时,我终于放手,放开云飞,也放开跟云飞有关的一切,自然包括他。”太阳说着,又扬起手,与阳光玩耍。

“那你为什么要带上我?我也是云飞的兄弟。”我疑道。太阳转头瞧我,说:“不一样的,你跟爱情没有关系,而且我认识你比较早吧?”

“是呀,我们认识是比较早。”我笑道,心里却在思量“你跟爱情没有关系”这几个字。

“想什么呢?”太阳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噢,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我没再说下去,不想勾起太阳的伤心事。

“好奇什么?”太阳问。

“啊哈哈,我忽然忘了要说什么。”我笑道。

“别让我猜出来哦!”太阳狡黠道,“说吧,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啊?”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太阳,“你真得猜出来了?”

“嗯,要我说出来吗?”太阳微笑道。

“好吧,我说。”我向太阳投降,“我好奇你昏迷的时候为什么在笑,你说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让你很累。”

“原来是这个。”太阳平静道。

“原来你没猜出来。”我恍然大悟。

“哈哈哈……”太阳得意地笑了,“你以为我是神仙啊?能掐会算?”我不好意思的抓着后脑勺,自嘲道:“我真笨!”

“哈哈,哪有,你很聪明的。”太阳掩嘴娇笑,“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在笑?”我一怔,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没什么啦!”太阳叹道,“那天,我骑车在巷子里边逛边写生,后来就去医院看你。在南门外碰到一对情侣骑着双人自行车,于是去追他们。那对情侣沿着城墙绕行,我跟在后面,不由得想到云飞,想象那一对情侣就是云飞和我,越想越开心,恍惚中竟飘飘然起来,好像真是我在和云飞骑车似的……”太阳讲着讲着,不禁神思飘远。

片刻后,太阳继续讲:“其实,我最怕骑车了,都是因为云飞,我才又学的。第一次学骑单车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写完作业,我悄悄推单车出去。那是我第一次骑单车上大马路,既开心又兴奋。最开始,我乖乖沿着路边慢慢骑。后来瞧见有人忽然骑车飞过,我有点儿不服气,也很羡慕,于是用力踩着脚踏板,也飞起来,却不小心冲进马路中央,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车挂了一下,摔倒在地,蹭破了胳膊。这时,各个方向驶来的汽车或喇叭嘶鸣,或紧急停车。等我爬起来,一瞧自己被车流包围,还有司机呵斥我,一时之间吓得哇哇大哭,直到被警察叔叔送回家,哈哈哈……从那儿以后,我只要一骑单车,总是很紧张很害怕,所以再没骑过,直到去西安重新学。”

“原来如此,嫂嫂也提到过你怕骑车。”

“是啊,我的嫂嫂,也是我大学好友。因为她,我更了解云飞,也爱上了云飞。本来,我没想过要去追求云飞,直到嫂嫂被我哥哥追到手,才开始动了心思。哈哈哈,想起来真奇妙啊!”

“世事难料嘛!”

“对啊,世事难料!”

太阳妈妈叫我们吃饭。我拄拐杖,跟太阳进屋。

“天气热了,大中午的,你俩不晒啊?”太阳妈妈把盛好的饭递给我们。

“晒晒太阳补补钙也挺好的嘛!”太阳笑嘻嘻道。

“你呀,总有鬼主意!”太阳妈妈嗔道。

饭后,我们听妈妈的话,没有再出去晒太阳,而是呆在画室里。太阳画画,我看书。太阳妈妈为我们送来了时令水果,这让我想起去年和王哥他们在农场打工的事,还有那个胖姑娘。世事变迁,在光阴里沉浸出一种悠悠的味道,偶尔回忆起来,好像翻阅泛黄的书卷,令人不禁感谢岁月的馈赠。

我把几颗剥好的荔枝拿小盘端给太阳,她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继续作画。太阳画画的时候非常专注,但她毕竟身体抱恙,不时会感到困倦。我看看书,便看看她,一瞧她脸有倦色,就劝她休息一会儿。

太阳的第一幅作品即将完成。这是一幅写意油画,迷离色彩描绘了一个美丽的故事:一对情侣踩着一辆双人自行车,开心地骑行在云朵上,周围繁花似锦,彩蝶翩翩。这是太阳遭遇横祸前所见一幕,她大概对故事进行了唯美浪漫的演绎。

“休息一会儿吧。”我说。

“就要完成了。”太阳并未停下画笔。我放下书,拄拐走到太阳身旁,安静地看她作画。

太阳妈妈轻轻走进来看画。我和太阳都没听到她的脚步声,直到她不知不觉站在旁边才发现。

“阿姨好!”我问候道。太阳妈妈微笑点头,看看我,又看看太阳,便若有所思地出去了。

第一幅画作完成后,太阳继续创作第二幅画。这幅画里,仍是那对骑双人自行车的情侣,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骑行在云朵间,而是骑行在城墙上——西安的古城墙。

太阳开始感到疲倦,不时摁压太阳穴,却执意不肯停下来。我看得心疼,试图去夺过她手中的画笔,却一不小心和太阳双双摔倒。因为怕太阳脑袋受到撞击,我赶忙垫在太阳身后,于是太阳摔在我身上。太阳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将脑袋贴在我胸前。我们安静地躺在地板上。我能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不知太阳可否听到。

“你们——”太阳哥哥忽然走进画室。我着了慌,赶紧推开太阳,自己也挣扎着起来。太阳跳起来,一面拉我,一面笑嘻嘻道:“我们怎么啦?我不小心摔倒,他给我当肉垫,你还不来帮忙扶他?”太阳哥哥也走过来拉我,笑道:“你们也不怕地上凉,摔倒了就赶紧起来嘛!瞧你们满身的颜料,还不赶紧换衣服去!”

我回客房换了衣服,把脏衣服拿去洗衣房,经过太阳爸爸的书房,无意中听到太阳爸爸和哥哥的对话。

“爸,你打算让向天做上门女婿吗?你觉得他够格吗?我听说小妹给他安排工作,他却因为偷东西被开除。”听到太阳哥哥话,我有推门而入的冲动,却又听到太阳爸爸这样说:“你调查了吗?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这孩子挺不错的,就是身世可怜,栽培栽培,能成大器。”

“就算我道听途说,但他是个流浪汉!”

“他生下来就是流浪汉吗?”

“我也是跟您聊聊。不过,我看小妹对他好像有意,您老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对了!”

“是吗?小忆对他有意?”

“他们朝夕相处,怎么着也会日久生情吧。”

“如果小忆真有意,我也不反对,就看小忆的心意。”

“行,那我去忙了。哦,对了……”

我赶紧走开了。上门女婿?日久生情?我没听错吧!我是不会变成王子的青蛙,如今要上演男版灰姑娘的故事吗?太阳对我有意吗?

这晚,我躺在床上,听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回忆白天太阳爸爸和哥哥的对话,在深深地感慨中睡去。

早餐桌上,太阳爸爸在看报纸。太阳妈妈瞧我笑嘻嘻地说:“老吴,你看向天这孩子跟谁像?”太阳爸爸看看我,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儿像谁,像谁呢?”

“老黄!”太阳妈妈喜道,“我昨天打电话给老黄,问他有没有走丢过一个儿子。你猜怎么着,还真有一个走丢的儿子!你说向天会不会是老黄的孩子呢?”

“如果向天真是老黄的儿子,那再好不过了!咱们两家联姻,不仅亲上加亲,生意上也大有助益。我就说向天这孩子不错嘛!聪明好学,积极上进。”太阳爸爸不无感慨,把报纸放在桌上。

“可不是嘛,我跟老黄提过向天,他说要见见向天呢!哎,向天,你起来啦,快来吃早餐。”太阳妈妈看到我赶紧招呼道。我喜滋滋地坐下吃早餐。

“向天,叔叔有个朋友要见你,吃完早餐,跟叔叔出去一趟。”太阳爸爸和蔼笑道。

“哎!”我高兴应道,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连拐杖都用不上了。

太阳爸爸的汽车在一栋豪宅前停下,我走下车,被人请进豪宅,见到了一位和太阳爸爸年纪相仿的叔叔背对我站着。

“老黄,你快看看谁来了!”太阳爸爸笑呵呵道。老黄转过来,对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连连说:“像,真像!孩子,这些年可苦了你了!”我禁不住泪水哗哗流下,呜咽道:“爸爸,爸爸,我好想你,我终于见到你了!”

“爸爸,你可不能被这个乞丐给骗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道。我回头看去,冲她吼道:“我不是乞丐!我不是乞丐!”女人双手抱在胸前,哼笑道:“做个亲子鉴定,让科学来揭穿你这个冒牌货!”

老黄被女儿说得无奈,带我到医院做亲子鉴定。抽完血后,我坐在医院走廊上等结果。深长的走廊上,我一个人等啊等,等啊等,越等越觉得不安……

明媚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梦醒了,我自嘲地笑笑,心里不禁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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