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将舞会的画搁下,重新铺开一张画纸,对我说:“脱衣服。”我一怔,迷茫地看她。太阳笑嘻嘻道:“没想到你这么害羞,那就脱半身好了。”
“那是脱上身?还是脱下身?”我故作从容地问。
“哈哈哈……向天,你太逗了……”太阳大笑,“难不成你让我画两条腿两只脚?”
“一定要脱了画吗?”我又问。
“嗯,要脱,快脱上衣啦,然后背向我,视线向右,给我个侧脸,快啦!”太阳催促道。
我依太阳所言,宽衣解带,在窗前站好。幸好太阳说背向她,不然我真会羞得不敢看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共处一室****相对,虽然只裸了一半。
太阳甜笑审视一翻,把画架挪了挪,开始为我作画。我虽然看不到她的样子,但她投入创作的样子早已深深刻进我的脑海里。
影子悄悄移了位置,时光静静地流浪,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听铅笔在纸上沙沙起舞。如果有人问我幸福是什么,我会说幸福是笔在纸上密密匝匝行走的声音。
太阳忽然打个哈欠,说:“还差一点点,你再坚持一下。”我嗯了一声,心里却在说站一辈子也没问题。忽然,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轻声问:“有人来找你,我是不是该把衣服穿上?”
“不用,你站着别动。”太阳淡然道。门开了,太阳并不理会来人,竟向我走来,忽然从背后一把抱着我,小声说:“站着别动,看窗外,帮我。”正当我迷惑不解之时,太阳踮起脚尖,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瞬间,我犹如被电流麻痹,似梦似幻,却分明听到另一个空间,太阳跑出画室,顺手带了门,说:“小楠哥,你来了!”
“他是谁?”左楠生气地问。
“他是我的麻豆。”太阳笑嘻嘻答,对自己的举动丝毫不以为意。
我的大脑正在慢动作回放刚才的一幕,太阳的胳膊忽然伸出来,沾着颜料的小手扶着我的肌肤,侧转身,踮脚,仰头凑近我脸颊,双唇轻轻一点,一股魔力便传到我身上——这一切是真的吗?我像童话里的青蛙,被公主吻了一下,但没有变成王子,而是变成一尊昂然挺立的石像,岿然不动,任凭阳光投射无数个影子,任凭门外二人吵嚷。
“他到底是谁?”左楠大声叱问。
“都说了,是我的麻豆。”太阳有点儿不悦。
“麻……豆,有必要和一个模特那样吗?”左楠很是气恼。
“艺术创作也需要交流的嘛。”太阳辩解道。
“交流?有那样交流的吗?”左楠愤怒了。
“是啊,我是搞艺术的,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嘛,自由,随性。”太阳不以为然地说。
“小忆,你到底想怎样?不是说要好好的吗?”左楠缓和了语气。
“我没想怎样啊,多大点儿事儿,至于那样吗?”太阳不屑地说。
“好,好,好,希望你好自为之。”左楠重重地说。听到开门又摔门的声音,我想左楠离开了,而我脑袋里却蹦出无数个问号。
太阳推门进来,看我仍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淡淡地说:“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我依言穿上衣服,忍不住问道:“你故意做给他看吗?”
“一开始将错就错,他心甘情愿陪我演情侣,一直对我很好,好到几乎以假乱真,但毕竟不是真的……我,不想继续假下去。”太阳看起来很平静,“为难你了。”
“你这样做是为他好,也不算为难我。”我挠挠头。
“我想一个人静静。”太阳朝卧室走去。
“我也该回去工作了。”瞧太阳有些落寞的样子,我自顾离去。
除夕这天,龙哥没有凑节日的热闹,而是早早放大家回去过年。小兰一早出去时说龙哥让我和她在酒吧等候。我给门上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回到吧台一边擦杯子,一边盯着门口出神。我想太阳此时该到家了,也许正在帮母亲准备年夜饭。大哥是否依旧和月亮冷战呢?或者在忙工作?左楠这个春节一定不好过吧。
近中午时分,龙哥推门进来,说:“收拾一下,回家过年。小兰呢?”
“她一早出去了。”我把一只杯子挂好。
“我来啦,咱们走吧!”小兰及时赶回来。我不禁大为诧异,眼前的小兰已恢复黑发,素颜朝天,不再是化着妖娆浓妆的酒吧女,连衣服也是大方得体的淑女风格。
小兰灿笑道:“小天,你不会以为我永远都是你见到的那样吧?”我摸着后脑勺笑道:“怎么会呢!但是这一面,我还真没想到,哈哈……”
龙哥的越野车开进城南一处高档小区。下车后,小兰熟门熟路地往小区深处走去。我不时侧头看看龙哥。他一脸喜色,倒是非常符合节日气氛。
电梯在九楼停下,我们来到龙哥家。刚进门,薇薇唤一声“爸爸”,蹦蹦跳跳冲上来。龙哥举起女儿,高兴地问:“今天在家乖吗?练了多久的钢琴啊?”
“我当然乖了,奶奶还夸我呢。”薇薇小手拽着龙哥的耳朵。平日冷峻寡言的龙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全身的细胞又暖又柔,任凭女儿撒娇承欢。
“小龙,回来了,饭一会儿就好。”龙哥妈妈从厨房探出脑袋。小兰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忙说:“阿姨,我来帮你。”
小兰到厨房里帮龙哥妈妈忙活。我和龙哥逗薇薇玩儿。流浪十多年,我终于能在“家”里过年,也是记事以来过得头一个欢喜温暖年。在那个混蛋家时,每逢过年,他也会买不少好吃的回来,但大多数时候都成了他宿醉的下酒菜。疯疯癫癫的养母也做不了年夜饭。
龙哥和薇薇父慈女娇,浓浓亲情悄无声息地触动我内心深处的柔软,我激动地说:“龙哥,你就像我的家人。”
“那我们干脆结拜为兄弟如何?”龙哥认真地看着我。
“嗯!”我用力点头。龙哥高兴地放下薇薇,去酒柜拿了两个酒杯,取出一瓶茅台,说:“古人结拜烧香,咱们拿酒作见证。三杯干过,你我就是兄弟了。”
我和龙哥来到阳台上,对着天空连干了三杯。我叫他大哥,他喊我兄弟。就这样,我又多了龙哥这样一个江湖兄弟。小兰瞧见了,笑嘻嘻说:“你们学人家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呢?”
“要不小兰你也过来,我们刚好凑成三人,来个茅台三结义,这不正好?”龙哥笑说。
“我就不凑热闹了,你们俩茅台二结义吧!”小兰笑笑,收拾起餐桌上的水果盘。
“哈哈哈……”我和龙哥大笑。不经意的一瞬,我瞥见龙哥看小兰的眼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是一种忧虑。我这才注意到小兰自进屋后,一直像女主人似的忙碌不停。
满满一桌菜摆上,我们五个人高高兴兴地围上桌。龙哥向母亲敬酒,祝福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和小兰也举杯向龙哥妈妈和龙哥送上我们的祝福。薇薇先给奶奶送祝福,再对龙哥说:“希望爸爸明年能给我找个漂亮妈妈回来!”龙哥慈爱地摸摸女儿的头,说:“鬼丫头,还管起老爸了!”
“不是孩子说你,你也该找个媳妇了。”龙哥妈妈说着看一眼小兰。
“好了,好了,我找,而且一定给你找个大学生媳妇回来。”龙哥附和道,忽然怔了一瞬。小兰忙夹菜给薇薇吃。
“爸爸又想妈妈了。”薇薇撅着小嘴儿说。
“吃饭,吃饭,今天过年,高高兴兴的。”龙哥招呼一声,自己先大吃起来。
饭后,我们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聊天。薇薇开始犯困,龙哥妈妈带她回房午休。龙哥也站起来说:“你俩聊着,我回房了。”小兰目送龙哥进房后,才收回视线。
我和小兰干坐着,忽然没了话题。小兰站起来,靠在阳台上,出神地望着城市的远方,说:“小天,你会永远跟着龙哥吗?”
我想想,说:“会的,你们就像我的家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跟着龙哥。”小兰字字透着坚定,“这不仅仅因为他给我爸爸治病钱。”
小兰没有明说,但我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是深爱龙哥的,难怪刚才她不愿意和我们结拜。我想龙哥应该知道小兰的心意,不然他的眼里就不会有异样。而他对“文化人”的欣赏,似乎有很大成分也是对薇薇妈妈的怀念。
“你知道龙哥在房间里干什么吗?”小兰似问非问地说,“他在陪薇薇妈妈,这是他每年除夕都要做的事。他会看着薇薇妈妈的照片说薇薇的事。”
“你知道薇薇妈妈的故事?”我问。
“我看过她的照片,非常美丽优雅的女人。关于她的事,我听薇薇奶奶提过一点儿,也是一知半解,但我很佩服这个女人。她走了那么多年,还能让龙哥这样念念不忘。”小兰咬咬嘴唇,“她是大学生,我是永远比不了的。”
“小兰,感情跟这些没有关系。龙哥忘不了她,是因为和她有非常深刻的感情。”我解释道。
“你知道薇薇妈妈的事?”小兰眼眸中泛出惊喜的光芒。
“龙哥跟我说过——一些。”我有些迟疑,在想自己是否说得太多了。
“那你告诉我好不好?”小兰拽着我的胳膊央求道。我仔细地想想,说:“龙哥没告诉你,一定有他的原因。等以后龙哥想说的时候,他会告诉你的。”小兰看向龙哥的房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