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快要黎明,走在医院里还是有种莫名的诡异感。刚才太过心虚,一下子也没想太多,结果慌不择路的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夕颜的认路本领只适用于宽阔的马路,一到了建筑里就不分东南西北了。别说找去付景淮的办公室,就连之前的输液室她也摸不回去了。
脑袋顶上的灯光的很是明亮,一眼望去还有些刺眼。耳边也是寂静的一片,空旷的让人心里发慌。
她正踌躇着打电话给师兄,突然就听到了嗒嗒嗒的脚步声。夕颜觉得她的一口气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生怕一个不明物体突然出现。
夕颜一贯冷静淡然,少有这样神经敏感的时候。大概最近实在是有些疲惫,工作时也一直神经高度集中,现在又过敏挂水,难免会情绪起伏。
思索的两秒间,一个身影映入了视线。他走的不疾不徐,白大褂也被穿成了正装,衣尾随着脚步变化而扬起了些许弧度。走廊的灯光像是在他周身披上了一层羽衣,浅浅包裹着他。
这样的风姿卓绝,隔得大老远也绝对不会认错。夕颜提到嗓子眼的心霎时就落回了原处,见他走来,隐隐还有些期待。
付景淮的脸也越来越清晰,他的嘴角有一缕笑意,衬托的整张脸都更显温和。他走近了,难得的没有再揶揄夕颜,只是顺手拿过她身边的输液架,轻声说了句走了。
这姑娘还愣神了几秒,被他一提醒才哦哦两声,跟了上去。
走在付景淮身边,夕颜突然觉得,走廊再长再空旷也没有关系了。任何的事在他身上就不叫做事了啊,这人就是有着这样的本事,能让人信服,也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这样胆小?”付景淮嘴角的笑意更浓,语气却是认真。
“任谁第一次大半夜在医院也会慎的慌吧…”夕颜狡辩着。
闻言他扬了扬眉,似是有些不可置否。
真是难得了,他那张嘴里一贯吐不出象牙来,今天却三番两次放过机会。
一路走来付景淮也就开口问了这一句,沉默的样子还真是有些让人不适应。夕颜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也怕他询问自己为什么又不联系他了。她心里也乱着,第一次觉得他正经起来有些不敢让人靠近。明明就走在他身边,怎的会生出种疏离的感觉了。
***
他的办公室还算宽敞,夕颜被安置在唯一的沙发上躺着。室内很安静,她几乎只能听得见液体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天快亮了,好像阳光也越聚越多。
付景淮把窗帘放了下来,一下子就暗了许多,然后走到了沙发旁。他的声音柔柔的:“你睡会儿吧,到时候我再叫你。”
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夕颜是有点困了,心里缠绕的枝节虽多,现下却也懒得再作思考。她轻声应了,便也安心的闭起了眼睛。有什么都等睡醒了再想吧。
听着她延绵的呼吸声,付景淮才蹲了下来。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隐约可见的黑眼圈,脸似乎也瘦了些。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姑娘也只有睡着了才跟平时不一样啊。现在这软绵绵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她是个倔的要死的性子。
夕颜的呼吸缓慢有节奏,睫毛随着呼气有些微微的颤动,像是睡得不安稳。嘴唇不点而朱,唇边的梨窝也若隐若现。
看着她的睡颜,付景淮突然想到了两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芙蓉如面柳如眉。
夕颜笑的时候不多,就连每回被他调侃也极少露出些笑容。最常见的就是她呵呵的冷笑,面容清丽,似是不屑一顾,又似在装作镇定。她那张脸像是生来就该如此,让人一看就有个冷美人的想法。幸好她还有几个浅浅的梨窝,抿唇一笑,噗嗤一笑,梨窝一动脸才变得生动起来。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是该多笑一笑。
付景淮看她的目光柔和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见着她时会有了不一样的心绪。最早是觉得有趣,总是情不自禁的想逗一逗这姑娘,想看她发慌窘迫的样子。谁知她的定力着实太好,没几次后就渐渐免疫,到最后还能反驳一两句。大概是越发的觉得她可爱,那些情不自禁也都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
他想起心理学会有一个道德条例,说的是心理医生绝对不能和病患有肢体接触,更别说有进一步的关系。虽然这个跟他的关系不大,但是想想也觉得说的很有道理。精神病患者本就神经紊乱,稍不注意就会错把对医生的依赖以为是别的感情。医生和患者的相处实在是一种很复杂微妙的感觉。就跟演戏似的,当你在里头时扮演的是别人,你们的相爱实际上跟事实没有任何的关系,等到剧拍完,你们也就一拍两散了。
付景淮习惯了观察入微,自然察觉到了这段时间夕颜的疏远。虽说他们俩也算不得医生和病患的关系,但是夕颜的死脑筋大概也不太转的过来,对她来说,可能愈发依赖他的感觉让她害怕了。
夕颜总是喜欢逃避,似乎是觉得躲进自己虚构的幻境远比现实更好。那时候他就说过了,虚构的美好怎么可能是美好。就知道这姑娘没有太听进心里去,前一桩心事还没了结,她又习惯性的开始鸵鸟。
付景淮突然想到上次在她家,那个整洁的书桌上放着几本落了灰的书。
《百年孤独》里有这样一句话,尽管人们都在努力排遣寂寞,事实上却仍旧延续着寂寞,而孤独才是唯一的出口。
大概是说,为了驱散寂寞而攀附上了什么,可是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便更加会感到寂寞了。是不是她怕再寂寞,所以才想要学着享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