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丐帮的王长老仗着资格老,身份高,喝道:“闪开,让老朽看他南宫剑是不是真的死了!”包天也叫道:“他这死也未免太凑巧了吧,早不死晚不死,爷们一来他就一命呜呼……”话未完,猛地见青影闪晃,两个人已经从堂前扑了过来,照着包天劈头盖脸就打。包月大叫一声:“慢来!”窜上去跟兄弟并肩作战,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四人身上各自中拳,向后退了两步。
谢天刀看得分明,跟包家兄弟过招的两人,正是在杭州时,与他对过敌的赵大、公孙二。他俩个一阵急攻没讨到好去,相互使了个眼色,便又要重新来过,却听到堂前一人喝道:“二弟三弟,退下!”抬头看时,见说话的那人是南宫世家的另一个家奴邓六。
那公孙二听他这一喝斥,脸膛都涨红了,指着包家兄弟说:“这两个人也忒无礼,竟然敢对公子爷如此辱骂,实在是……”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流。赵大虽然眼圈红肿,满脸泪斑,依旧撅着嘴说:“他们不是无礼,是无耻之极!”谢天刀听了这话,心说:“照你们平日做的那些勾当来看,也不见得就多光明正大!”
便听得堂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幽幽叹息,恰似空谷里回应的杜宇鸣声,凄婉无比。接着,志空就看见跪在最前头的那个穿黄衣的女子站了起来,慢慢转过了身,只见她容颜清丽,端庄秀美,当真如春梅绽雪,秋蕙披霜。她面对了众人后,也不说话,只是用眼光左左右右审视了两圈,目光所到处,群雄为她的冷艳所震慑,都不敢相接,反自惭形秽起来。宋世杰心想,这位肯定就是南宫夫人了!
大厅里慢慢静了下来,风护法自从望帝宫被南宫世家的人给占了,虽然事后被宋世杰夺了回来,还是心存怨恨,眼见这女子如此形容,正要喝问,谁知那女子却并不去看她,只冲赵大、邓六道:“两位兄弟也不必太恼火,他们不过是怀疑您们公子爷假死,这也在情理之中,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连我们都没能想到,又何况是外人呢!”包天道:“小娘子,你这话可是说对了,我们就是怀疑你家相公死得蹊跷。”
南宫夫人凄然一笑,道:“人之生死,乃是天地轮回变化使然,如此庄严肃穆的事,岂能用于欺诈隐瞒?就算是骗了人,难道还能骗过鬼神吗?”她说到这里,把身旁跪着的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拉了起来,道:“兴儿,娘让你好好看看这些人,他们来了,你爹就死了!”
那个孩子南宫兴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粒,听了南宫夫人的话,便瞪着一对大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说来也怪,他的神色也并不怎么恶毒,但一干人被他盯了后,都觉得毛骨悚然。只听白芙蓉冷笑道:“小娘子,就算你硬把南宫剑的死因按到我们头上,哪又有什么要紧的,你儿子长大后想找在场的人报仇,那也由得他,只是有一样,没有验明你夫君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之前,你想让我们就此罢手,那是想也白想。你们南宫世家通敌卖国,灭人门派,要是对江湖没一个交代,别说是滴血团了丐帮、少林,还有在场的这么多江湖朋友,有谁能答应?”
南宫夫人听她这样说,却并不动气,只是淡淡地问:“那依白女侠的意思,我南宫世家又该怎样做呢?”白芙蓉道:“很简单,让我们过去亲自验证一下……”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邓六骂道:“你放屁!我家公子爷的身份何等金贵,岂能容你随意冒犯?今天我姓邓的把话撩这儿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能让你们动我家公子爷一指头,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那公孙二也怒目圆睁,叫道:“二哥说的是,想打架,我公孙二也算上一个!”这公孙二、邓六倒是对南宫世家甚是忠心耿耿。
宋世杰和谢天刀眼见事情要闹得僵,却并不出言劝解,两人对那南宫剑的死也同样心存疑心。
只听那南宫夫人说道:“两位兄弟先别急,且听这位把话说完。”却被邓六当场给顶了回去:“此言差矣,这班人心存不良,我邓六哪有心情跟他们理论?夫人,往常你说的话,就跟公子爷说得一般,我六子都是言听计从的,但今天在这件事上,说什么也不成!邓六身为南宫世家的家将,岂能眼睁睁看着主子的遗骨被人糟践,死后还不得安宁?”说到这儿,又泪如泉涌。
南宫夫人听了这番话,心下也一阵酸楚,眼圈儿一红,泪珠儿差一点便溢出来,却一咬银牙,硬是又憋了回去。
她温声道:“邓六哥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两位跟着相公他也日久了,自当明白他做事的一番苦心,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所为何来……他其实是被自己肩上的大任累死的啊……”说到这儿,她再也禁不住了,泪如雨下。南宫兴见状,在下边拉着她的手叫道:“娘,娘,你别哭了,爹爹不在了,还有孩儿呢!”
他掂起脚尖来才及南宫夫人大腿高,话儿却说得如此大人气,群雄听了都觉得有些惭然,赵大和邓六更是呆在了当场。便见南宫剑的另外两名家将赵大和王五声喝道:“老二老六,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你们还要犯犟么?”
邓六呆了呆,突然双膝着地,冲着南宫夫人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叫道:“夫人,我邓六适才猪油蒙了心,竟然跟你顶撞,请夫人予以责罚!”干脆抬起手来,照着自己的脸啪啪啪就是三记耳光。
群雄见他如此忠义,都为之侧目。南宫夫人赶忙上前扶起了王五,拉住了邓六。宋世杰和谢天刀相视一眼,心想可惜了这几条汉子,却为南宫剑蛊惑,做了好些为虎作伥的勾当。
包天见南宫世家的人当众又哭又闹的,却认定他们是在惺惺作戏,蓦然仰头哈哈大笑。南宫剑的四大家将怒目相向,便听南宫夫人道:“我夫君虽然一时糊涂,做了些对不住武林同道的事,但总算还在江湖上少有薄名,他的人既便殁了,也是不容许人轻看慢待的。只是,这么多江湖朋友被请到这里来,南宫世家原也有向各位谢罪的意思,所以怎么着也要给大伙儿一个交代,总不成让你们白来了一趟!”
风护法听她这一说,抱拳道:“夫人所言甚是,我等此来也不过是为了讨还一个公道,绝无刻意难为南宫世家的意思。”南宫夫人点头道:“如此甚好,奴家这里倒有个计较,想跟各位商讨。诸位人多势众,若是一股脑儿都涌过来亲近我家夫君,势必要冲撞了亡灵,莫如推选出几个德高位崇、老成持重的出来,再一同上前探视。”
诸葛真虽然听出她言辞里的讥讽之意,还是道:“夫人所言极是!”众人听了,也都齐声附和。
南宫夫人见众人并无异议,朗声道:“如此以来,便请少林的志木大师、丐帮的王长老、望帝宫的这两位、滴血团东宗的诸葛真夫妇、五虎断门刀的包氏兄弟,如何?”她所列举的,都是今天到场的首屈一指的人物,众人自然都没意见。只有邓六和王五忿忿不已,眼睛差一点便要冒出火来。
谢天刀与宋世杰随着几人走到竹榻前,见那人双目紧闭,脸色泛青,确是南宫剑无疑。他轻轻伸出手去,一试死者的脉搏,果然也没有任何波动的迹象,眼见宋世杰伸指拭了南宫剑的鼻息,也朝自己点了下头,便知道南宫剑真的是故世了,也不知怎地,看到这个祸害武林的罪魁祸首突然去了,谢天刀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反倒空落落地不着边际。
志木大师叹了声,从袖子里掏出那张白色的请贴来,道:“夫人切莫过于伤心,其实南宫施主早就萌生死志,是以连这请贴也是白色的。”南宫夫人却并不看那帖子,只微微冷笑道:“它不该叫请柬,应该叫做报丧帖才对!大师若是早点把这天机泄露给奴家该有多好,说不定还能救下我相公一条命来。”志木知道她遭逢惨变,心里不畅快,是以话里带刺,却也并不往心里去。
又听邓六喝道:“你们看也看了,查也查了,还不趁早滚蛋,要赖在这里困尸不成?”王五也早就有些按捺不住,又是摩拳,又是擦掌,恨不得跟众人打个痛快!众人眼见南宫剑真的辞世,也觉得再呆下去委实寡味儿,便一哄往厅外走去。
却听南宫夫人道:“慢着,诸位怎么说也是远来为客,岂能饭不过口,酒不沾唇就走呢!”双手啪啪一拍,十几个婢女各端了托盘出来,上面放着几个酒盅,分送给众人。南宫夫人拿起一杯,冲着群雄让了让:“事出仓促,奴家只能用薄酒一杯来略表心意,喝过后,想离去的,本庄自然会派船相送,想留在这里祭奠一下亡夫的,贱妾先行谢过了。请!”
她连让了两声,但群雄眼见南宫世家的人摆明了是要把南宫剑的死推到他们身上,哪里还敢托大,都不肯举杯相迎。宋世杰自恃身上百毒不侵,谢天刀内功深湛,也不讲寻常毒药放在心上,拿起杯子冲着南宫夫人道:“夫人,在下跟你干了这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杯底一亮。南宫夫人赞道:“好,好气概。”也一口把酒喝了,招呼道:“送客!”
当下,便有不少人离去,诸葛真夫妇还有包氏兄弟,丐帮、少林的人却留了下来。
南宫夫人听说他们要祭奠完南宫剑的灵位之后再走,也没多说什么,先请他们去偏堂歇下,那边便急三火四地去布置灵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