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古吃了一惊,看着他,不知言语。玄海哈哈大笑:“你别怕,我不会跟你抢,顶多公平竞争。”朝陈古竖大拇指,“你要是没缘分,那肯定是我了。”陈古心想自己哪有能耐,王禅一句话一个沉默就可以左右他,加上家庭背景的不同,他只能企望而不能企及。“别以为你没希望啊,我就觉得你们非常投缘。”玄海看透他心思般,“想她就要告诉她,心思不能瞒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真要是你有心她无意,那也算了,当朋友嘛,当不了朋友就说明缘分浅,也无所谓。说实话啊,我是等着再见到她的,见面时我就会表示诚意。”陈古呵呵笑道:“我却觉得你们非常相似。”玄海盘起腿,瞅着他,道:“那你得有心理准备了。”
陈二姨走出房间,浮肿着一双眼,一脸倦意地进厨房,打了碗稀饭来。陈妈妈已准备好几样小菜及馒头,陈二姨就着稀饭吃馒头,正咬下两口,手机短信又来了,她打开看——“在干什么?” ,是那“该死的”。她扔下手机不理会,面不改色地吃着。从昨晚开始,他断断续续地发来十多条短信,追问她在干什么、去哪里,就是没有道歉的话,她一条都没回,她实在不愿与他废话,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不了自己过,还图个轻松。
吃好收拾好,陈二姨换上外出衣服,拎了包出来。今天她不开车,为的是走几步去坐公交车,好让自己发发呆。
站头只有两个人,两位老人的背影,在翘首观望某一个方向。陈二姨好久没坐公交车,忘了具体行车路线,仰着头一个站一个站看过来,总算找到离单位近的路口名字。
两位老人看到她,探身上前打招呼:“这不是陈二妹吗?早啊!”陈二姨扭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东瑞哥!阿嫂!”她见二人神采奕奕、目光炯炯,似乎要嘲笑她什么。李东瑞脸上不笑,语气中却充满笑意:“好久不见了啊!晓夏这几天都提起你,说你大人有大量,对她好得真是没话讲。”陈二姨心里恨恨道:还真有脸!东瑞老婆乐呵呵地露出几颗黑黄的牙齿,道:“多亏二妹照顾,晓夏突然长大了一样,人也活泼了。下次选个日子,好好感谢你!”陈二姨拉了拉嘴角,做出微笑的样子,可她不愿听他们讲下去,更不愿开口对他们说话。公交车适时地到站,她抢步上车,故意放慢动作,从包里找出两个硬币,硬币掉进投币箱时,车子早已开出站头,她这才找位置坐下。
李东瑞与老婆随后也上了他们的车,坐定后,东瑞老婆压低声音:“听说她男人跟秘书胡混,两人要闹离婚……”李东瑞白了她一眼,不悦也不语。“听说她在外面也不干净……”见她唠叨个没完,李东瑞老眼一瞪,吓住了她。捱到下了车,旁边无人时,老头开始发话:“你哪来这么多听说!都是你这样的,白的也说成黑的了。” 老婆子缩着脖子,嚅嚅道:“又不是我说的,外面都知道啦。她公司里有人跟晓夏说的。”李东瑞不再言语,走他的路。
老婆子紧跟着他,嘴巴紧闭了几分钟,忍不住又道:“阿古这人是好,可是做司机的,工资不高不说,也不好听。你说他们合适吗?我们晓夏这样的美人胚……” “好看有什么用?”李东瑞看来还在气头上,“人没脑子,什么事也不会,找上阿古都是高攀了!”“怎么没脑子啦?她不是自己找了工作,也会做事的吗?” 老婆子有点急了,嗓门也大了些,“我觉得你有偏见,自己家的孩子不护着,专门护别人家的。”“阿古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家这样的好人家……”“还好人家?都在外面找女人找男人的!”老婆子“哼”了一声。老头声音也大了些:“找什么人!陈二妹的为人我清楚!你只说人家外面找人,也不想想自己孩子找别人家的人!”老婆子一时怔住,许久才心虚地说道:“那已经不找了……再说,阿古说不定也变风流了,你没见那天他跟那女的有说有笑……”
李东瑞突然站定身子,继而一转身,转身便往回走,却被老婆子一把拉住。“怎么回事啊?去哪儿?”“看样子他们的事成不了,不用去算八字了。”“哎!”老婆子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说说嘛。都快到了都。说不定好事多磨,他们配得起来呢。”说着硬是把他拽回来。
路口有一户人家,门上竖一牌子,“测八字”,这便是他们的目的地了。李东瑞敲了两下门,门应声而开,一个肥胖女人面无表情地引领他们进内厅。厅上端坐着一个道姑装扮的人,五官甚是清秀,五十开外的年纪。
胖女人示意他们坐在道姑侧方,自己取来纸笔,让他们写八字和事由。李东瑞与陈古的父亲是好友,从陈古出生到长大他都了如指掌,生辰八字也是知道的。他写下陈古与李晓夏的八字,并写明测婚姻事由。纸条由胖女人转交给道姑。道姑默念八字,沉吟片刻,捏起桌上的毛笔,蘸上墨,在纸条背面写上一行字,交给胖女人。胖女人拿一张白纸在笔墨未干处吸了吸,然后将纸条折成细条形,交给李东瑞,轻声说道:“回家再看。”李东瑞与老婆子忙起身致谢,老婆子从兜里摸出十元钱交给胖女人。两人恭敬地出来,一路无语,仍坐公交车回来。他们不回家,径直来到超市。这时候儿子应该在超市里了。
李晓虎正在擦拭柜台,见二老神情凝重,忙问什么事。李东瑞从内兜慢慢摸出那纸条,递给他:“你给看看,写的是什么?”“爸您又不是不认字。”李晓虎依言接过纸条,念道,“男得神仙眷侣,女有桃花片片。”“是好事吧?”老婆子喜上眉梢。李东瑞抽出一根烟点上,心情大好。
“阿爸阿妈来啦?”李晓虎的老婆进门来,“刚才老师说,东东的手抄报画得好,可以参加区里比赛,让他在设计创新上再下点工夫。我都不懂什么设计、创新,是不是找个人指导指导?”李晓虎默然,又道:“让他自由发挥多好,画得好不好都是别人说了算,其实参不参加比赛都没关系,还多个压力。”“那不能这么说!这也是增强他的心理素质嘛,再说参加比赛就是不一样,如果得了奖,以后说不定可以加分的!”
东瑞老婆接口道:“还是好好去比吧,让晓夏指导他。”李晓虎老婆撇撇嘴:“人家大忙人,我可不敢请。”“我跟她说!”东瑞老婆有点赌气,她看不惯媳妇对女儿冷眼。儿媳妇听出婆婆话里意思,暗暗“哼”了一声,绕开李晓虎,走近货柜,拿块布擦起来。李东瑞无话可讲,就背着手出去。老婆子朝儿子说句“好好看店”,紧步随老头去。
李晓虎看看老婆,自言自语道:“男得神仙眷侣,女有桃花片片,是什么意思呢?”“什么什么意思?还不是说女的风流啊!”老婆把抹布挂好,“这天气,还不见太阳,答应东东明天出去玩的,也不知道雨停不停。”“明天再说吧。”李晓虎从抽屉里取出木雕,一个手提葫芦的人现出雏形,“从哪里看出是女的风流?”他对她的解释稍感兴趣。
“桃花嘛!还一片片的。桃花不是一朵朵的吗?一朵朵的开花结果。一片片的?就不是结果,是胡乱了。”老婆一番口才,脸上免不得现出得意。李晓虎心下一惊,道:“那,男得神仙眷侣,不是说两人很好、有结果吗?”他老婆白着一双眼,半晌解释不出,最后歪着头,问:“你怎么尽说人不懂的话?是说谁的?”“没什么。阿爸阿妈给晓夏和阿古测了八字,仙姑就给了这几个字。我刚开始以为是好姻缘,现在想想,好像另有意思,却想不通。”“难怪。”他老婆冷笑一声,“说得也真准。我就说嘛,女的风流成性了。阿古怎么会看上她,没戏的!”“你别这么说妹妹,她又不是大恶人。”
这时,进来一老太太,要求买醋,两人的这个话题才停止了。
屋内隐隐播放着琴曲,弥漫着袅袅香雾,王禅在下饺子,一个个的饺子如同音符,跃入滚水,悄无声息,却翻滚着煎熬着。她望着这场激烈的挣扎,也没有作何感想,只静待。待饺子被端上餐桌,润泽饱满的样子令人欣喜,她蘸着醋,仔细地吃,眼睛却瞧着手机,一个早上它都很安静。其实她不是想找谁聊什么,而是想有个对象,知道那人在干什么,可是不知谁才是那对象。这样的苦恼在她身上还真少见,她甚至怀疑自己寂寞了。
吃完饺子,她抚着手机,使劲感觉自己,设法找出原因。无意中打开短信收件箱,她猛惊出一脸的汗——收件箱中满满尽是陈古的信息,之前她竟然一条都没删。她饶有兴致地看完每一条,回想当时情景,不禁笑了。半晌,她自语道:“原来跟他认识才三天啊!”
耳畔的曲子是《忆故人》,她呆坐默想,心中发酸,想到要决定去不去跟文远见面,很累人的事,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事,或许自己今天的态度就是最终的结果,对文远和自己都是解脱。走出去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这天王禅无心弹奏,也无心看书,突然下个决定,出去走走,于是披上外套,打把伞出来。
蒙蒙细雨缠绵了一个早上仍不歇,空气清冽,王禅神清气爽,寻了一条熟悉的线路,坐公交车而去。
玄海抖了抖白马褂,反手甩向背后,穿上,喝两口热茶,半躺在靠椅上,捧着一本旧书读。门外有脚步声,他看也没看就对那人喊道:“买报买杂志别进来,钱罐就在门口,”那人站定,略一迟疑,走进门来,是高跟鞋的声音。玄海坐直身子,放下书,抬眼看。
进门来的是笑盈盈的王禅。见他呆愣,她笑问:“有好书吗?”玄海这才回过神来,跳下椅子,忙忙道:“好书多的是,随便淘。”
屋内到处是书与书架,还有书袋,地上桌上椅子上甚至床上都散放着旧书,王禅闻着书香,挑出几本看,吃惊不已:“怎么还有这么老的版本,你可真有本事。”玄海哈哈笑:“不偷不抢,不诓不骗,好多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王禅点头称赞:“确实都是好书!”环顾四周,家具甚是简单,一桌四椅,墙角砌有一个小灶台,只几瓶酱醋酒油等调味品,心想:这人生活如此简朴,在现今社会还真少有了。玄海嘿嘿一笑:“我怕用煤气,怕用柴火,就用电磁炉。我也会现代化的。”说着指指灶台上方石头屉。王禅抬眼一看,果见屉中摆放着一个锅,锅底压着电磁炉,她笑笑不语,心内赞许:善用现代化并不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