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简单用过晚餐,王禅就打开电脑,找歌,她答应给陈古刻录些好听的歌的。
雨越下越大,下到最后成了暴雨,轰轰的雨声盖住歌声。王禅关上所有门窗,把音量调高。也好,安心听歌。歌声回荡在房间所有空气里,她身临其境,完全浸进歌的意境。
一曲《春泥》,她想起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正是她的心照,这歌选中了。
《归来吧》,她心痛地想起潇。这个知心姐姐伤心离去,不知漂泊在哪里,更不知生死。“月亮下,想到她,默默地,珠泪下……”清亮婉转的女声减弱了雨的轰轰声,王禅心一酸,泪盈满眶。
回想小时候,她经历的生死离别,直至现在,寻求内心安宁而不知方向,一路走来,充满疑惑,她常常关起门,孤独一人,只能靠着孤独反省自己。而对于外人,比如文远,他不是万恶之人,但她始终不能与他融合思想,她不愿花心思去改善两人的关系,她只愿改善自己的心情。她心底有一个想法:改善自己,明确自己,才能知道真正适合的人是什么样,才能与那人相伴长久。
她下午看到文远发来的那条“辞职一个月”的短信时,就在考虑要不要去见他。见他,不是应允他,而是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才让他恢复理智。她应该主动、及时制止事态发展,就像陈古所说,她要为自己负责,不能任由他人干扰自己。
她感觉陈古说不定能帮她,文远如果情绪失控,她可以搬出陈古救她,当然,这是万不得已才出的下策,她相信自己能让文远冷静,并顺利处理好这事。
由此事,她对感情更是惊恐,她厌恶这种带强迫性质的感情。她宁愿默默地在一个角落,没有大起大落地,等一个人自然出现。
数了数,共选了二十首歌,够刻两个盘了,时近十一点,她仍不觉得倦,还心血来潮,编写了两段短小的歌名串联。她将它们打印出来,仔细地贴在相应的光盘盒子上。完工后,抚摸着它们,她整个人舒坦不少,像是倾吐了郁闷。她笑着想:我的喜怒哀乐统统送给陈古,要让他全身筋脉尽断,武功尽失。但随后念阿弥陀佛,求菩萨原谅自己的狠毒。
窗外雨声小了很多,室内温度也降低不少,王禅深呼吸,深深伸个懒腰,给自己一个深深的微笑。
江边。图文设计室,年轻的老板打开门,朝外看了看,转身从柜台上取来外套,披上,又绕过柜台,推醒李晓夏。她迷茫地起来。
“雨停了,可以回去了。”他搂着她的腰,低头亲一口她,“我送你回家,宝贝。”她嫣然一笑:“刚才还说要住这儿呢,这么晚了又要回去?”“刚才不是老天留人吗?”他搂得她更紧,“如果没有这场雨,你怎么知道我对你的痴情?”李晓夏望着他英俊的脸,心想自己真傻,之前竟然与那胖男人纠缠那么长时间,要是早遇见这个年轻健壮的人,她也不用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他看她痴痴地盯着自己,心头为之一震,忍不住抱紧她。两人贴在一起舍不得分开,直到李晓夏喊累,他才松开手。关了灯锁了门,两人紧依着沿着台阶走。约半小时的路程,两人走了近一个小时,走至李晓夏家门口,又是恋恋不舍地相望,又是紧紧地拥抱,好一会儿,李晓夏才头也不回地开门进屋。一进屋她就觉得脸发烫,她突然想起明天晚上有场相亲约会,是她恳求过来的一次机会,而刚才她却与另一个人亲热,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她蹑脚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没睡意,就打开电脑上QQ。有个要求加好友的信息,她点“接受”键。头像显示,对方是女性。对方似乎很热情,一过来就发来笑脸,还有一束鲜花。李晓夏正想找人说心里话,便马上回应她。两人不问个人信息,由天气聊到心情,再聊生活。李晓夏觉出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对生活有一定的感悟,便大胆地道出自己的苦恼。从那个胖男人讲起,再讲到今天与老板亲密之事,最后提及明天要见另外一个人。
对方沉默好一会儿,之后打出一行字:“你喜欢一个人难道非得用这种方式表达?一味地接受?”
李晓夏细想一下,道:“我好像都不太喜欢他们,起码那老男人我是不喜欢的,现在的老板因为还不了解,所以还不能确定喜欢不喜欢。明天那个,还没见面,就更不知道了。”
“天啊!你是怎么想的?跟一个不喜欢的也在一起,还这么久!跟一个不了解的,也已经在一起?还想再见一个,也要这样?”
“以前那个老男人,我是很矛盾的,现在是明白了,再也不会见他。现在这个还不了解,但很有感觉啊,他也对我很好,我想交往过来看。至于明天的,我没有多的想法,讲得来就是多一个选择,讲不来也就算了。”
“你这么漂亮,人家才对你好的吧?没认识多久你们就……太急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漂亮不漂亮?我不是急呀,可是他要求这样,我也是想近距离了解他呀。”
“老男人小男人都喜欢你,你能长得丑吗?了解一个人并不是这么近距离的,要用心观察,要让时间考验。”
“我不知道怎么用心观察。”
“对你好不好,不要看那几句甜言蜜语,要看实际行动,比如,你累了他有没有照顾你?对你的家人,他会不会尊重?”
“你讲得好空啊,我还是不大明白。”
“你好像不懂什么是爱……”
“我从小就没人爱,当然不懂了。”
“为什么?”
“我是养女,爸妈是对我很好的,可我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在外地住校,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可怜的人儿!怪不得你,一有人对你说好话,你就动心了。”
“我需要被人爱!他们说我太安静太斯文,其实我很想说话,可又不会说。我在学校没怎么说话。”
“可你文字表达很好!”
“嗯,我喜欢写写日记,喜欢用笔写。”
“是要写出来。不过,从现在开始还要多练习用嘴说话。最重要的是,交朋友要小心,要爱自己、保护自己,爱自己的身体。”
“爱自己?”
“对!多交朋友是好的,但人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伴侣,我们的爱情是不能轻易付出的。真正值得交往的人其实不多,尤其找伴侣,要通过了解,互相理解帮助,双方有建立家庭的意愿,双方家人和睦相处……”
“嗯,我懂一点了,不到建立家庭那一步,就不能太亲密是吗?”
“哈哈,是的。有了感情,一切才会自然发展。”
“好,我试试看。谢谢你!”
“不客气,小妹妹!”
雨后,又是深夜,有点倒春寒的感觉,陈古再怕热此时也觉得冷飕飕,披上外套,靠在床上看书,还是《禅外说禅》。他看得很认真,越看心情越愉悦,也许是老书重看有种亲切感的缘故,一口气看了大半本,他满腹的感想,却无处抒发。
他这时很想找王董讲话,这个东家,脑子非常灵活,看透人情,虽是生意人,却不世故,性格开朗不说,还很愿意帮助人。在他眼里,王董是完美的人,他潜意识里崇拜他。给王董开车的日子里,他们有种朋友般的默契,用陈古的理解,是投缘。他没想到自己如此幸运,在三十几年平平淡淡的经历中,这是最值得感动的事。
此时他甚至想,王董的女儿也是这么完美,或许她的母亲也是神仙般的人物,这家人不是下凡的神人就是前世积德的善人、贵人。他这么想接近王禅,大概是近善的缘故。如果与她没有夫妻缘,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气。其实他也只是暗自想念,实是不敢向她表露心迹的,更怎能妄求她对他也有意。
他这么为自己开解,却不舒心,仍在心里丝丝缕缕地牵挂,看看书封面上的字,他呆呆地不知要干什么,于是关了灯,暗中慢慢睡去。
第二天陈古起个大早,天下蒙蒙雨,不便爬仙山,他绕进回头巷,曲折漫步,而在曲折处总有乐趣,最大的乐趣就在巷口,玄海的报刊摊。
玄海罕见地出现在门口,在摆弄一叠杂志。“要不要我帮忙?”陈古问道。玄海眼里放出一道异光,看着陈古,微笑不语,将零散一堆杂志推向他这边。陈古明白意思,这是些过期杂志,收拾起来被折价出售。
“留一些好的,跟这些新的一起,边卖边租。”玄海低头理着新的杂志。“租杂志?会赚吗?这么贵的杂志!”陈古掂了掂一本厚厚的美容杂志。“正因为贵,才少有人买。”玄海向摆好的几本努努嘴,“那些不一样,有收藏价值,多少总有人买去放家里。这些是容易过期的,买着贵,租着就便宜啦。” “哦……有点道理。”陈古把旧杂志叠在窗台角落里。
“你不弄一本给那女施主看?”玄海依旧严肃着脸。陈古扫一眼新旧杂志,摇头道:“还是让她自己来挑,她的眼光跟别人不太一样。”“是啊,是不太一样。有人说不太一样的人不正常、特别、怪,其实说话的那些人才不正常。”陈古听不大明白,对着杂志发呆。玄海顾自整理,完毕后,取来小木板,写上租杂志启事:杂志出租,二元、三元、五元、十元不等……
陈古选来一本厚厚的文学杂志。玄海张开一个巴掌,又道:“先交押金二十块,租金五块看好再给。”陈古当即交出押金,随后两人各坐一张小凳,在门口闲聊。陈古问起他近况,他眯着眼,半晌才道:“过自己的日子最开心!最近身体好了很多。家里嘛也就这样,他们整天忙什么大事业,也没空管我什么,我也图个清静。”“女朋友呢?还有联系吗?”陈古不安地问,怕他敏感地暴跳起来。玄海却一脸平淡:“没联系。不是一个世界的,跟我是合不来的。”又闪着异光,看看陈古,“那女施主是有缘之人,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