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有过年轻时的经验,他很清楚这是所谓的爱。身旁这个总是有淡淡笑容的女人,淡雅的容颜和气质,以及淡泊的心态,令他倾慕不已。尽管认识才两天,尽管对她还不太了解,但他总感觉,他跟她有着某种默契,不需要了解什么,一个眼神就亲近了。可他需要控制情绪,这是老板的千金,他只是为她服务的司机,他要认真开车。
王禅也安静下来,一阵倦意袭上,她禁不住合上眼。
一路遇的都是红灯,陈古缓缓踩刹车。一个路口等绿灯时,他看看路两边,一对对的青年男女投入霓虹灯光里,他们在享受新时代的青春,他们的青春跳跃、狂躁、单调。他转头看看后座上的《禅外说禅》,再看看打着盹的王禅,长叹一口气,心想:如果再给他一个青春,他就不放弃爱的机会。
到家后,王禅吩咐陈古把车开回去,有什么事开车方便,她反正不会开车,车子放着也是放着。之后她向陈古打听陈月的画廊地点,说还要邀请陈家一家来玩。陈古推辞不过,只好替妈妈和妹妹先谢她。
王禅看着陈古开车出了院子,便进屋坐在大厅沙发上发呆。今天出来大半天,她已感到十分疲倦,没力气去抚琴或看书,脑子若还能想什么,也是迷糊地想,别说去寻找什么“美好的世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王禅才会烦躁,安静不了自己,感觉越想做什么事越做不成,一天下来,只能在精神状态好的情况下完成小部分。
很多时候她是喜欢这种缓慢生活的,但也有时候她很着急,这种状态总不能令她学到更多的东西,学习要受控于她的身体状况。
她自小体弱,每天需要保证充分的休息,由于从小在安静的环境中长大,至今不习惯人声嘈杂的地方,长期以来靠药物或补品补充体质,这点令人烦累。她时常自嘲这是“富贵病”。她也庆幸得了这种“病”,可以有理由不去接触吵闹的事物,安心在自己的氛围里生活。
想着想着,又想到陈古一家。她回味白天在那里吃饭的情景,曾经的欢乐家庭气氛早在母亲去世后淡忘,如今似乎又有明晰的感觉,温暖、幸福、甜美、自然。她明白了父亲跟陈家亲近的原因,是陈家的朴实、真诚给人以可信任的感觉。
母亲去世前,父亲就很喜欢回家,每天中午、晚上下班都及时回家吃饭,母亲烧得一手好菜,不仅牢牢吸引着父亲和她的胃,还经常吸引来父母的好友,都是好讲好吃的人,也都是好脾气的,每次一大帮人围坐在客厅、大院,她都很开心,因为那些人并不吵闹,总是安静地弹琴、写字作画,或者低声聊天。
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发生变化。先是她移居到上海,后是父亲脾气变差,有一年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还只是淡淡几句。后来她听说他经常彻夜不归。五六年后经人牵线,父亲娶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她的女儿经常来住,但父亲的脾气好像也没好多少。两年后,那女人的前夫来,说要破镜重圆,那个女儿首先响应,跟着亲生父亲走了,那女人哭了几天也提出离开。父亲很冷静地处理好这事,自此渐渐恢复以前的开朗,时常来上海看她,遇节假日就带她出去旅游。外公病重那段时间,父亲天天陪在医院,比舅舅们都还要勤快。外公去世后,他还陪外婆和她住好一段时间。她就是在那段日子重新认识了父亲,她也才懂了家的意义。
大学毕业后,在外婆、舅舅们的强烈建议下,她搬回来跟父亲一起住。虽然一年有两趟去上海。父亲平时忙于生意,周末才与她一聚,但是她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有了归宿。她对那些有温暖气氛的家庭非常有好感。陈古一家就是她喜爱的,值得交往。她决定明天去画廊看看。
陈古一路开车都没打开广播,心想王禅也不知道刻些什么老歌,总是好听的吧。他相信她的品味跟自己差不多。呵呵,他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行经江边,一辆奥迪车横在前方路边,一男一女在车旁拉扯。陈古一看,竟是二姨父,正拉着一名妙龄女子的手,那女子似很不耐烦,使劲甩开。两人一拉一甩个不停。此时这路段少有行人和来往车辆,两人这样举动显得突兀。
陈古摇下车窗,听见二姨父道:“你再这样我真生气啦!好啦,好啦,我的小朋友,我的小乖乖,听话啊!”那女子面带嗔怒,猛力甩开他的手。二姨父不再拉她,口气也软下来:“不是说好不辞职的吗?还躲起来不见我,你说,我以后去哪里找你?”
陈古纳闷不已,竖起耳朵听。
“你不是说不找我了吗?”那女子娇嗔。
“哎哟我的小朋友,我那是气话,也是试试你嘛,谁想你当真啊!我怎么舍得不找你。”
“我已经写好辞职信,明天就交给副经理。你以后别找我了,我不会见你!”“喏喏,又发小脾气了!说不见我,现在还不是来见了?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的。”“谁叫你吵着要去我家!我是要告诉你,我以后不会见你了。”“你是不是找别人了?小朋友,你找别人也不要紧,抽个空见见我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是别见面了。我总要找人结婚的。你自己也说要珍惜家庭,等副经理气消了,你搬回家住吧。”“我的事你别管。我只要你别不理我。”二姨父说这话,带点撒娇口吻。陈古听不下去,加大油门绕开他们往家开。原来二姨哭诉之事是真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二姨父也会变心。当初他历经艰辛追二姨,打败多个情敌才感动了二姨,两人经过几次大风雨,生意场上一起鼓励终于有了今天的富裕生活。如今二姨父为了一个年轻女子而抛却勤快能干的二姨,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世上的爱情都这么脆弱?
到家后,陈古轻手轻脚洗漱完毕,关起房门看书,《禅外说禅》。这书多年前看过,文字还很熟悉,尤其这“禅”字。他猛然发觉经常想用一个字表达心境,原来竟是这字!接着他脑海里想的尽是王禅的浅吟笑谈,还有她沉默表情、打盹样子。想到凌晨一点多,想到最后实在心焦,气馁地把书往枕头底下一塞,关了灯,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早晨六点陈古便起来,尽管睡眠时间不长,质量却好,起来就觉精神抖擞。他特意选米白色衬衫与淡蓝牛仔裤穿上,好映衬今天的好心情。果然,下楼时,他的打扮赢得陈妈妈好评,说看上去年轻不少。陈古刚吃好早餐,陈妈妈就拉他说话。
“阿古啊,你这几天多陪陪王禅,尤其周六周日,叫上阿月他们,去郊外走走。”
“噢,那要问问她有没空。”
“她没空你也要用点心,这是你的工作嘛。”
“噢。”
“周六那个见面就取消了吧。”
“什么见面?噢!为什么又取消了?”
“你得好好工作啊。再说见不见面也不要紧的,以后还有机会呢。目前先把王禅照顾好,明白不?”
陈古本不愿意去相亲,一听妈妈这话,哪有不答应的。他想起昨晚路遇二姨父的情景,便问妈妈:“二姨的事怎么样了?”
“都是瞎折腾!人心不满足啊。你二姨父也真是,多大岁数了还干这种事。你二姨忙里忙外这么些年,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他还不知足。那些年轻的再好,能像老婆一样对他好吗?”陈妈妈说罢便住了口,怕失言说出李晓夏这名字。
看时间尚早,陈古出来逛逛。离家不远,有座矮山,传说出过神仙,故名仙山。陈古经常爬这山,当做晨练。山脚下广场天天很多人,爬山的人却天天不多,人在山上就显得孤绝。
陈古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清冽无比,与山下闷湿的相比,简直另一个世界。王禅说的那个“世界”当是如此。他竟然大早的又想到她。“静静想,想她又怎样,我只在心里想又不妨碍什么。她可真令人愉悦,想想都让人微笑。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她说要去画廊,也不知道几点,昨晚竟没问!”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她发短信,说自己九点多去市府办事,十点左右办好,问她几点去画廊,他去接。发完短信,他就焦急地等着她回复。这时候她大概还没起床吧,这样把她吵醒,真是不好意思。
手机短信提示音很快响起,陈古又惊又喜,一看果然是她。她回复说,还没定几点去,想一个人坐公交车一路闲逛去。他随即表示歉意,大早吵她。
她随即又回:“我早起来了,正在外面吃包子呢。就上次你买的那家。真好吃!”
“公交车站知道走吗?”
“嗯。刚问了老板娘,详细告诉我了。她很有趣,还说认识我。”
“呵呵,那天你在车上打盹,她看到你了。”
“她真好记性!她还说,阿古大兄弟真是绝世好男人,也是最有福气的男人。哈!”
“我承认我是好男人,可为什么最有福气?”
“不知道啊!好人总是有福气的吧?”
“我现在仙山上,空气非常好,以后有机会带你来走走。”
“好啊!老板娘说错了,你不是有福气,你是有仙气。哈哈。”
陈古对着手机笑,似乎看到她不经意表现出的俏皮笑脸。“我得去办事了,王董让我去市府拿个东西。办好再联系!”
“好!我吃好了,回家一会儿就逛出来。”
李晓夏赶大早到公司,大家都还没上班,她先把办公室私人的东西理好打包,之后给副经理打电话。
“晓夏?你昨天上哪儿啦?下午没来公司。”“副经理,我 ……我想辞职,辞职信放您桌上了。您早上来公司吗?麻烦签个字。”“说什么呐,晓夏?出什么事了?你……先别急,我马上就到。”陈二姨匆匆挂机。
李晓夏闷闷地呆坐着。观望四周,这个工作了不到三个月的地方,就在这里她做下错事,接受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殷勤。两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处于矛盾状态,既想摆脱这种阴暗关系,又舍不得失去一份难得的工作机会。何况,从小养成的封闭心理,致使她无法宣泄内心,所遇的这个中年男人虽粗俗,却对她百般呵护,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体贴,于是一遇则不能罢,迎合他时,她便使出浑身解数,痛快释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