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后的A市多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出门带把雨伞成了在这里生活的市民的习惯。
雨还有些凉意,缠缠绵绵,卷飞在大街上弄。
“幼成哥,你看这伞好看不?”走出商场,丘子佟迫不急待地拿出刚买来的伞向凌幼成展示。
那把玫红色的伞好不鲜艳,路过的人都用各式的眼神看着雨下的这对年轻人。
凌幼成想说实话,但也不想打击丘子佟的热情,只是微笑说:“挺好。”
“挺好有多好?”丘子佟又问他。
“比别人要好。”
“别人是谁?”丘子佟穷问不舍。
“比那个欧巴桑好。”凌幼成将视线从一个背影与鱼可墨极为相似的女子身年转移到了一个老女人那里。
“啊,你怎么拿我跟老女人比哦。”丘子佟不高兴了。
凌幼成笑而不语,将她搂到雨伞,汇入到雨中的人群里。
在雨中,每一把雨伞之下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两个人,也可以是一个人的。
鱼可墨撑着雨走上天桥,从一个雨中行乞的老人身边经过。雨水打湿了他稀疏的灰白头发,那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一次性雨衣破破烂烂。鱼可墨似乎是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孤独感,于是掏出钱包,将几枚硬币丢在了那只铁盒里。
穿过天桥,在下去时,她被一个冒失的行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楼梯本来就有些湿滑,她差点就从楼梯上滑落下来。
想要埋怨几声,那路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公交车站前围满了等车的人。
她在身上摸出公交卡,发现刚刚才拿出的钱包不见了。
“不会是刚才被撞了一下,掉出来了吧?”她心里一起,就折回去一路寻找。
钱包里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可里面有她一直珍藏的东西。
她已经失去很多了,不想再失去更多。
附近影城刚结束了一场电影,退场观众不约而同地上了天架。
她有如一条逆游而上的小鱼,在人群里弯腰寻找。
风时而刮起雨雾,撩拨起路人的衣袂与发丝。丘子佟哆嗦着挨紧了凌幼成,红伞再次偏向她这一侧,她感觉很温暖,一度不安的心也平静下来。
“站住!”前方响起一声吼叫,接着,一个身着皮夹克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
“抓小偷呐!”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喊声。
胆怯的人躲了开去。
这让小偷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机会。
凌幼成刚将伞从前方视线移开,那小偷就冲到了他面前。
双方对视了一秒钟。小偷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弹簧刀在他面前晃了晃。
“呀!”丘子佟惊叫起来。
凑幼成见状,慌忙闪开。理智的人都不会跟这种歹徒作正面的交锋,更何况凌幼成的身边还有一个丘子佟需要保护。
小偷嘴角露出得瑟的笑意,继续逃跑。他将一只包扔在了身后。
人群中谁也没有上前出手去挡他的路。有人打电话报警,更多的人则是议论起来。
“不要去了。”丘子佟拉住了凌幼成。
“傻子才当英雄呢。”凌幼成说着,走到那只被丢弃的钱包前,拾了起来。
钱包里的现金都被拿走了,只剩下了一些会员卡与几张名片。
喊话的妇女,跑到他们面前,凌幼成将钱包交给她,她只看了一眼,便说:“这不是我的。”说完,她又继续去追那个小偷。
“看来不止一个人被他偷过。”丘子佟看向天桥下面,那小偷已经被巡逻的警察给摁倒在了水洼地上,正受到路人的一致谴责。
凌幼成翻开钱包的内层,寻找着有关钱包主人的线索。
“会去哪了呢?”鱼可墨弯腰只顾着在地上寻找,一时忘了看前方的路。
“怎么会这样呢?”她心急如焚,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湿了一片。
上到天桥,一双脚出现在她的视线上。
伸过来一只手,她一眼认出了手中属于自己的钱包。
“谢谢!”她一把夺了过去,检查着钱包。
里面的东西还在,谢天谢地。
她起身,想要再次感谢对方,但对方早已消失在了人群里。
“走得还真快。”她心里美滋滋地想。全然没有看到,在这由五彩六色的伞所汇成的百花丛中,有朵玫瑰花正在离她远去。
“子佟,你怎么了?”凌幼成回到了丘子佟的身边,与她一同进了影院。
丘子佟在电梯口停了下来,犹豫再三,才开口说:“爸爸,中风住院了。”
有如一声春雷,突然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平静。
丘氏公司破产的消息一夜之间占据了城市各大媒体的头版。从前年开始传出经营不善的消息到如今的破产结局,人们愕然发现,原来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上演不可能的奇迹。
程紫衫端起面前的高脚杯,透过葡萄酒看着对面的青冉,在她看来,此时青冉的脸是扭曲的。
“我按你要求的那样,让你父亲一无所有了。接下来。”
“我没有让你趁人之危。”青冉毫不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可你没有说明呀。”程紫衫不以为然地说:“除了人,丘氏公司的一切,我都原封不动的拿到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三千万,一个上市公司就这么没了?你怎么做到的呢?”青冉问她。
“在目光短浅的人的眼中,只有实实在在的现金支票才是财富,他们并不知道一个公司的无形资产其实更具有升值的空间。而丘氏公司里,最值钱的,正好是那些技术专利。这些技术股可是潜力股,一旦开发区正式建成,它们就会升值,可你那个后妈跟她娘家的人看不到这一点。”
“我想不是看不到,而是被你唬弄过去了吧。”
“哈哈,是呀,保姆就是保姆,想的是如何解决温饱问题,她那些人怎么知道垃圾股与潜力股的区别。”
“谢谢!”青冉举起酒杯,对程紫衫说。
“那你答应我的条件呢?”程紫衫问他。
“不急,我总得做些安排。”
“那好。”程紫衫与他碰杯:“我等你。”
“你等的人不是我。”青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善意的探望被无端地指责成了嘲笑。丘子佟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便扭头跑出了病房。
躺在床塌上的丘世忠数落着英红,同时向凌幼成说着歉意地话。
看到英红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他也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以说,起身告辞,去追丘子佟。
“这下你满意了吧。”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的丘世忠无力地看着英红。
“他们这几年都搬出去住了,突然来找你,不是看你的笑话又是什么?”英红瞪眼道。
“笑话,我现在真的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丘世忠怒不可遏,差点拿起桌边的杯子砸了过去:“我在医院躺了三天,你们就擅作主张,把我公司搞成这样!”
“是你让我弟弟打理的,反正都已经跟程氏集团签了协议。”
“那是意向书,还没有正式收购,我说过不要去动那些股票。”
“外面都知道丘氏公司要被收购,所以都抛了。反正程氏集团给出的价也不低。”
“你懂什么!”丘世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搭理她。
如今的他已是孑然一生,破产结算,除去相关费用,他所能拿到能比他应该可以拿到的要少。
输了,最后还是输了。他无奈地看向窗外的雨帘。报应,真让儿子说对了,报应呐。
“女儿下个月还要去北京治疗,我找了人来照顾你。”英红不冷不热地说。
“去吧,全都走吧。再怎么治,都治不好,这是报应!”
英红冷漠地看着他,起身,拿起包就走出了病房。
丘子佟一路奔跑,几乎不看两旁往来的车辆。
若不是凌幼成一把拉住了他,差点就被一辆车给撞到了。
“好了,反正你也算是来看过你爸爸了,你做了你该做的,不要去想其它的了。”凌幼成安慰着她。撑起了那把玫红色的伞。
“她怎么那么坏,为什么爸爸会看上她!”丘子佟扑在他身上嚎啕大泪起来:“以后,你跟你哥哥好好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
“怎么努?那是妈妈留给我们这个家的,现在成了别人的了?我们怎么办?”
“你哥哥也还在,以他的能力,将来一定能够将你妈妈留给你们的拿回来。”凌幼成说:“当然,还有我,我会支持你跟你哥哥的。”
“你,你会照顾我吗?”丘子佟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一个承诺。
可是许下一个承诺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一旦承诺无法兑现,怎么美好,都将会成为一个肮脏的谎言。
“我答应你。”凌幼成思量很久,对她说:“照顾你。”
这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在丘子佟看来,这似乎意味着凌幼成接受了他,而在凌幼成看来,这其实只限于照顾这个层面。但是丘子佟还是很欣喜,她等了这句话很久,久到都已经麻木了时间。
“你不会骗我吗?”丘子佟不依不饶地问他。
“照顾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照顾你。”
“你又没有妹妹。”丘子佟红起脸。
“现在不是有了吗?”他拭去了丘子佟脸上的泪水说。
“只是妹妹吗?”
“以后也许就不是了。”
丘子佟破涕为笑,挽着他手臂往停车场走去。
茶室内的热气模糊了玻璃墙,坐在里面的人看外面的世界,除了轮廓,但只剩下了杂乱的噪声。
“你真的要走吗?”鱼可墨问一脸憔悴的青冉。一向很重视仪表的人,今天显得很邋遢,浑身上下透着颓靡不振的精神。
“我帮凌幼成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青冉说。
“而且他回国后的这几个月,已经差不多能够接管公司了。我也该走了。”
“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高木集团的。”鱼可墨露出忧心的表情。
“你是在担心他吗?”青冉笑道。
“不是,谁担心他了。”鱼可墨转而变得冷漠起来:“我只是随便说说。”
“真的是随便说说的吗?”青冉凑上前,看了看她飘乎不定的眼神:“我不会因为子佟是我妹妹,我就一味的站在我妹妹那边。但你也要知道,他的心还在你这里,我不想子佟一厢情愿地跟他在一起,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所以,要么让他死心,要么回到他身边,帮一把他,他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你找我来,是想给自己找个接班人吧?”
“不是,我们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你不像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女孩,所以。”
“好啦好啦,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的认为,你去程氏集团,可以将你爸爸的公司拿回来?”
“是我妈妈的公司,那是他从我妈妈那里拿去的,我不想让别人来经营这家公司。”
“别人会认为是你在幕后搞了一手,使你爸爸破产的。”
“我无所谓,破产也比落到那个女人手中要好。”
“我不会回去的。”鱼可墨很肯定地对他说:“再过三个月,我毕业了,我会离开去其他城市。”
“那高天宇呢?”
“不知道,我没想。”鱼可墨说。
“还有七个月,到时你怎么回答他?”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鱼可墨耸耸望,很坦然地说。
“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不然,他会很被动的。”
“你我都是老同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
“好,打住,当我没说。”青冉端起凉下来的茶凑到嘴边:“丘氏公司只是一个开始,谁也不知道程氏集团接下来会对付谁?”
“跟我没有关系吧,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打工的呀。”
青冉笑了笑,没有道破话中的意思。
城市迎来新的季节,便是另一番的风景。
对于青冉的辞职,凌幼成一时难以接受。他以为丘氏公司破产被程氏集团低价收购,只会增加他的决心,但不想,他竟然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掌握那个名亡实存在公司的命运。
凌守然确乎是看出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他对此显得很平静。只是希望青冉能作好交接工作。
“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两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夕阳正落下地平线的彼端。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事瞒着你?”
“你好像知道丘氏公司被程氏集团拿去后,会来找你任职。”
“是的,他们很早就跟我说好的。”青冉不再隐瞒,当场承认了。
“他们给你什么条件?”
“经营权归我,每年扣除一定比例的收益,直到抵消收购的成本,公司就归我。”
“有这么大的馅饼?”凌幼成难以相信。
“这也不算什么馅饼,丘氏公司经营力不从心,一开始的几年,不可能赢利,到时还需要程氏集团来补血,也许,我等替他们干到退休,才能清算这一笔帐。”
“你有那觉悟吗?”
“没有那种觉悟,当初我也不会来应聘了。”青冉说:“你跟程紫衫什么关系?”他突然问道。
“程紫衫?老同学吧。”凌幼成说:“自从那天在酒会上见了一面,就再也没有见过。”
“她在程氏集团可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那你得当心了,马上她就是你的老板了。”
“恐怕以后,你跟她见面的机会会有不少。”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不会给流言提供任何传播的机会,所以你也没必要问我原因。公司以后就靠你了。要是吃不消,去找她。你们才是最好的搭档。”
“你又来拿她说事了。”凌幼成有些不满。
“唉,你们两个人呀,什么时候能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呢。这样彼此较劲,累不累呀。”
“不累。”
“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