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的尾声：圣诞节。节日的气氛充斥着城市的每一寸土地，新年的脚步声也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这座城市显得已进到了高度亢奋状态当中，喧嚣声从天明一直延续到夜深。
然而这并没有影响此时在房中沉默的凌幼成与他父亲凌守然。
凌守然老去了很多。这三年的经历，似乎让他一下子快进了十多年的时光。
看着父亲已有白丝的鬓发，凌幼成除了沉默地凝视，也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打破这种安静。
周倩推门端来了他们的咖啡。又给壁炉添了几段木炭。
这种传统的壁炉已经被追求便捷的现代生活的人们所淘汰了。但对于凌守望然来说，冬天没有这堆火焰，便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冬天。而作为他的儿子，凌幼成从小就烘烤着这壁炉里火长大，对它的感情并不会比父亲要来得低。
周倩见书房有些沉闷，便打趣说：“外面天冷，打冷颤没办法，你们在这热乎的房里也打起冷战来了？”也许是她的话笑点太低，所以没有得到他们的回应。
“我跟幼成有事要商量，你先去忙吧。”凌守然证据舒缓地对她说。
“那行。”周倩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他们这对父子间，总有些话题是不适合在她这个后来人面前提起的。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喝了几口咖啡，凌幼成合上了放在膝盖上的书。
“幼成，放弃吧。”凌守然对他说。
“我离家三年，刚回来，你就想告诉我说，要我放弃吗？”
“你知道我这三年里在想什么吗？”凌守然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出门在外三年的防，终于变得成熟了，也不再是当初让他们父母操尽了心思的孩子了，可是不管孩子再怎么成熟，他们永远是父母眼中的孩子，相对的，他们的这一生里，永远是家长眼中的孩子。
“有些事，过去这么久了，也该放下了。”凌守然说。
“那妈妈呢？”凌幼成抿了抿嘴唇，舔着残留在嘴角的咖啡：“你怎么向妈妈交待？你可以再婚，可以重新开始，但我只有一个生我的妈妈。”
“我没有指望过你喊她一声妈妈，事实上，你能接受她，我已经很欣慰了。”
“我知道你们曾经因为这事吵过架，妈妈不在了，你也需要有人来陪你，所以我也很感谢她在这三年里一直能陪在你身边。但是两回事。”
“我可以在你身上看到曾经的我。”凌守然笑道：“跟我当年一个脾气。高木集团经过这三年的扩张，已经远超过了我们的实力，我们在他们面前，就像是老鼠追袋鼠。”
“但老鼠的生存能力比袋鼠要强百倍。”
“你也该为人家考虑一下吧。”
“为谁考虑？我所做的这些不都是为了你们吗，不都是为我们现在的家吗？”凌幼成有些激动。
“可墨她。”
“不要提她，都已经分手了。”
“那子佟呢？她哥哥总有一天会回去接管丘家的公司，不可能再同时替你管这个公司，他们兄妹两人，这三年为了你也付出了很多，你不能一直保持模棱两可的态度吧，人家到底是女孩子，有些话，还是要早点说。”
“爸，怎么你也这么说呢。”凌幼成笑了笑：“我才多大，这事再过十年考虑也不晚。”
“那你也别让人家白白在你身上浪费十年。毕竟人家也是上市公司的千金小姐。”
“我知道了。我跟你说个事。”凌幼成转移了主题：“收购国外的。”
“这事你与青冉商量吧，我就继续做我的太上皇吧，公司将来是你的，不，现在就是你的。”
“爸，你还没到退休年龄呐，那些老员工都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现在也只有你能镇定住他们。”
“这倒是个现实问题。”凌守然换了个坐姿：“你这两天在公司有何感觉？”
“也就那样了。”凌幼成轻描淡写地说。
“说说吧，海龟儿子。”凌守然咳嗽了一声：“倩倩，进来吧。”他又冲着门口喊道。
原来周倩刚才一直站在门外没有离开过。凌守望正好面朝门口坐在沙发上，通过门底下可以明显地看到有人正站在门口，这个凌守然早已看在了眼中，只是没有说出来。
周倩尴尬的走了进来。凌幼成脸上闪过一丝的不悦。
“找我有什么事？”周倩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问他们。
“你阿姨是公司的元老级员工了，有什么话，大家坦城布公的说出来更好。”
凌幼成看到周倩对自己保持着一种警惕感，便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也好，难得一家人拉拉家常，在美国都没有跟我讲家乡话。”
气氛在他的调动下，开始变得温馨起来。
青冉对凌氏集团所付出的一切是有目共睹的，这三年来，凌氏集团的壮大也离不开他的呕心沥血。但毕竟是一个外人，这在国内众多家族企业中，一向被视为一个禁忌，凌氏集团也不例外，所以这些年，财政大权还被牢牢地掌握在作为凌守然代理人的周倩手中。
“这三年里，我们的海外业务量比例有所减少，这与我们当初设想的以海外为重点有些偏差。”凌幼成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调出一张数据分析图表：“毕竟青冉加入凌氏集团的目的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所以公司有不少人也是投其所好，有意无意地在为他个人创造机会。”
“鸟择佳木而居之，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如果有一天，青冉走了，势必会带走一部分员工，甚至会抽空我们凌氏集团。”凌守然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将公司调整到我们的路线上来，不能再走偏了。小时候煮青蛙的故事，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了。”凌幼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好小子。我还担心你被美国人洗脑了呢。”
“哪会呢。”凌幼成道：“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公司接手过来的。”
“是呀，以前可墨在的时候，还能作一些策划。”周倩插话道。
父子两不约而同的咳嗽了一声，周倩便很知趣的打住了：“我来安排吧，尽可能不要先引起公司的猜疑，现在公司内部也是很微妙的。”
“嗯。谢谢你，阿姨。”凌幼成对她说。
这个称谓到底还是让周倩有所失望。她刚才在外面，一直很期望着能通这次父子对话，来获得凌幼成对她的认可。可惜让她失望了。
“哪的话，一家人嘛，你爸该也吃药休息了。”她笑了笑，起身去拿开水药。
凌幼成又在壁炉旁坐了很多，回国后，这座城市给他的陌生感还没有消除，只有在这里，他才不需要去重新适应。就像是一只真正的海龟，在刚破壳的之后，便有了回归大海的意识。
周倩安顿好了凌守然，轻声走了进来。
身为他的继母，这三年里，她也只能能过越洋电话来给予他关怀。
凌幼成抱以微笑，又回头盯看着壁炉里舞动的火焰。
“幼成呀，不知道。”周倩感觉自己这样与他说话，实在有些为难。
“阿姨。”凌幼成握过她的手，眼里是孩子看长辈的神色：“这是我的原因，实在对不起，妈妈永远是我的妈妈，谁也取代不了。您能陪在我爸爸身边，我已经当成是我的亲人了。”
“啊呀，称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阿姨老了，你还想着给阿姨烧口饭吃，阿姨就知足。”
“那不能这么说。”凌幼成道：“你是我爸爸的妻子，我有义务照顾你们。”
“幼成，你长大了，阿姨知道。”周倩抚摸着他的头说：“你妈妈的事，我也很难过，我也知道，在此之前，你妈妈没少与爸爸吵架，我向你坦白吧。”周倩顿了顿声：“在此之前，是我找你爸爸的，我喜欢你爸爸，从在他身边工作开始，就已经爱上他了。”
凌幼成猜出了会有这种可能，但在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些话时，还是有些惊讶。
“你妈妈也没有说错，我们之间是那种关系，但都是我主动找他的，你爸爸是没有向我作出什么非份的承诺，只是一再告诫我，不允许我去破坏你们这个三口之家，他在生活上很照顾我，也是出于一种友善的好意。”
“友善的好意？”凌幼成不解。
“在进公司前，我碰到了些困难，是你父亲出面帮我解决的，所以，我这样做，也算是一种报恩了。”周倩惨淡一笑。
“所以你甘愿去高木集团。”
“是的，鸟择佳木而居之嘛，人也是一样，只要能帮你父亲度过那个难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
“那时我妈妈还误会你了。”
“那不要紧，当你妈妈出事时，我也是很难过，不过你要怀怀疑我那时有种庆幸，我也不会否认，你也知道，我们女人，有时就那么小心眼。”
凌幼成笑了笑，这他是深有体会的，就像鱼可墨的身上，也有一些让他不能理解的成份。
“但这些年，我与你父亲在一起后，我发现，他对你妈妈的感情还是存在的。我是真心爱你的爸爸的，这份感情比三年前还要强烈，所以，你可以继续叫我阿姨，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不是那个英红，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只想跟你父亲在一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周倩看着凌幼成，眼里满是希望得到认同的泪水。
“阿姨。”凌幼成不禁动容，给了她一个拥抱：“我替妈妈谢谢你，谢谢你能陪在他身边，他一个人无法生活下去。”
“我知道。”周倩释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来：“那你呢？你跟你爸爸一样，认定的，就不会轻易放弃，可墨她还在等你呀。”
“她。”凌幼成突然松开双手，一脸的冷漠：“不提她可以吗？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她。”
正说话间，门外响直了声音，那是丘子佟的呼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几天，她总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凌幼成面前。
“不要嫌阿姨多话，好好对人家，不管那个人是谁。”
“知道了，阿姨。”凌幼成有心无心地应声。
“幼成哥，你看我买了什么！”门猛然被丘子佟推开，一棵两米高的圣诞树堵在门口，从挂满饰物的树枝中，伸出了丘子佟那张鬼脸，仿佛是鬼片里的镜头。
“哇！”周倩被吓得叫了一声：“子佟，你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一脸的愠色。
“呵呵呵。”丘子佟乐开了怀：“这树放哪好呢？”她开始在客厅里给这棵圣诞树找合适的位置。
凌幼成起身走出去时，周倩意味深长地将手按在了他肩膀。
凌幼成颔首一笑，帮着丘子佟一同将圣诞树摆到了玄关处。
“幼成哥，你说晚上我们去哪过圣诞节？”
“圣诞节？”
“对呀，今晚平安夜哦。”
“啊，是吗？”凌幼成恍然大悟：“晚上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让阿姨多烧点饭。”
“切。”丘子佟嘟起嘴，显得有些不高兴：“以前每年，都是哥哥陪我过的，这次他赶不回来了，就没有陪我了。”
“也对，北方大雪堵车，他赶不回来了。”凌幼转而想了想，又说：“那晚上我带你们一起去吃火鸡吧。”
“好呀！”丘子佟高兴得不得了：“还是幼成哥对我好呵呵。”
正要扑上前亲他一口，周倩端着咖啡杯走了出来：“啊呀，你们打KISS也不换个角落的地方。”周倩笑道。
“阿姨，晚上不用烧饭，等爸醒来，我们出去吃吧。”
“啊呀，真不巧。”看到丘子佟带有暗示的眼神，周倩摇头道：“我跟你爸早在一个月前就在酒店定了一桌烛光晚餐，还不能加位子。”
“啊呀，也对，幼成哥才回国一周多时间，早知道，就一起预定了嘛。”丘子佟说道：“不过，幼成哥你放心，哥哥已经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我们一会就直接杀过去。”丘子佟接捺不住心中的兴奋，绕着那棵圣诞树又蹦又跳。
“那祝你们先玩得开心了哦。”周倩笑道。
凌幼成虽是答应了下来，但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