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横后脚一蹬,身子一跃,一刀挥向薛傲。不过,他一对上薛傲的眼神,惊讶地发现这个少年毫无惧色,立刻心中宽慰自己道:“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面对着眨眼即到的大刀,薛傲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刀光闪过眼睛之际,突然挥剑成圈,硬生生地打偏了方横的刀。方横一惊,自己那刀的力道竟然被对方简简单单就消去了,但还是觉得自己只是稍微小觑了对方而已。
方横将刀锋一斜,向薛傲再度劈去,但中途突然将刀转到身后,左手相接,继而攻其腰腹。“砰”的一声,薛傲的剑再次竖着挡住了刀锋。薛傲冷笑道:“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方横怒道:“黄口小儿,老夫此乃‘伏虎刀法’,猛虎尚且不惧,何况你这只小狼呢!”当即第三度出招,招式也越来越狠。
不知不觉十招已过,薛傲毫发无伤。当薛傲第十次接下刀锋之时,轻声道:“该我了!”登时手中之剑迅速一转,突然刺向方横,这一招如同灌木丛中忽然奔出的苍狼。方横急忙抽刀横挡,同时收起小腹,方才未被刺伤。
胡炎看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方横能够位列九霄九使之位大多靠的是自己追随宫主尹衡冲的时间之久,但也没有料到方横的功夫怎会如此不济。其实,自从方横当上黅霄使后,这十多年来他就沉湎于酒色财气之中,武功已经疏松,而上行下效,他的黅霄堂众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尹衡冲容忍他的原因,一确是他跟随自己已久,二则是为了麻痹中原门派,因此方横常常被依次派驻于中原之中的三大别府。
一阵剑影闪现方横面前,他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自己仿佛独自置身于夜月之下的荒郊野岭,四周是一群狼,一群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狼!恐惧之心一生,疏忽也跟着出现。薛傲的剑已经接近了他的胸口!
但就在这时薛傲剑锋一转,似乎要放过方横。方横刚想松口气,突然感到小腹一震,原来薛傲的左掌已经重重拍在了他的“气海穴”上。紧接着,又是一掌拍到了他的“膻中穴”,最后将他一拉,自己闪到其身后,拍向了他的“肺俞穴”。
现在,方横体内已是翻江倒海,心肺受伤,真气还不断地流失,薛傲一放手,便倒下趴在了地上,嘴角还不断涌着血。胡炎看得也是心惊胆战,他自感武功与薛傲相比应该略胜一筹,但是仍然被薛傲所震慑。
薛傲低头,看向挣扎着的方横,淡淡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一剑刺进你的胸口吗?”方横艰难地用又恨又怕的目光盯着薛傲,只听他道:“我也要让你尝尝看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胡炎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恐怕方横这一身武功算是废了,而且能不能站起来也是个问题。
当胡炎抬起头时,他发现薛傲的眼睛已经朝向自己,干笑道:“既然薛掌门大仇得报,不知还想如何?”薛傲听见“大仇得报”四个字,目光突然黯淡,轻声嘀咕道:“报了吗?”又正对胡炎,道:“你想替方横出头吗?”
胡炎瞥了一眼方横,轻“哼”了一声,冷冷道:“不值得!”又将目光转向南曦语,赔笑道:“之前方横对贵派多有得罪,在下在此赔礼了!”南曦语避开他的目光,道:“我的姐妹呢?”
胡炎立刻叫来一个人,那人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方横,身子一颤,胡炎咳了一声,冷冷道:“你眼里难道只有方圣使,没有我胡炎吗?”那人又打了一个哆嗦,忙对着胡炎跪下,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胡炎漫不经心问道:“白天你们抓来的姑娘呢?”那人老实交代道:“都关在厢房里面!”南曦语突然冷冷道:“你们有没有欺负她们?”那人一瞥南曦语,顿时默然,直到胡炎重重咳了一声后,才慌忙道:“没有,丝毫没有!”
胡炎道:“好,那你快去把几位姑娘放了,就让她们在别府门口等待这两位。”那人面露难色,又瞧了方横一眼,道:“可是方圣使——”胡炎冷笑道:“你把觉得他这个样子还能当黅霄使吗?”那人顿觉有理,立刻站起道:“小的马上去办!”离开前又不舍地偷偷瞥了南曦语一眼,南曦语自然也注意到了,顿觉反感。
胡炎笑道:“两位的事都已经解决了,依在下之见,这两件事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如何?”薛傲不屑道:“随你们便!”南曦语淡淡道:“我们也可以既往不咎。”两人言罢,正要出门。
这时,胡炎伸手一拦薛傲,薛傲冷笑道:“怎么,想反悔了吗?”胡炎轻轻一笑,道:“薛兄多虑了!”薛傲的目光不在胡炎身上,道:“那你想干嘛?”胡炎道:“凭薛兄的本领,足以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薛傲道:“那又如何?”胡炎笑道:“敝宫宫主向来爱惜人才,若是——”薛傲将头一转,冰冷的目光已经投向胡炎,左手拉住他的衣襟,打断道:“想拉我入伙的话,我只告诉你两个字——没门!”胡炎似乎并不恼火,薛傲也放开了他的衣襟,又道:“听说你们九霄宫很强,但我告诉你,我有一天会更强!你就跟你的宫主等着吧!”便抬起脚步,向前走去,南曦语也跟在他后面。
当薛傲刚跨过门槛之时,胡炎突然朗声道:“五月初五,皇顶论武!”薛傲脚步停顿片刻,若有所思,马上又自顾自地走去。南曦语听见“皇顶论武”四个字也是一惊,她听自己的师父讲过“皇顶论武”之事,她的师父苏雪颜曾在“皇顶论武”中大败中原多派掌门,只可惜最后败于常太息之手,负气之下发誓不练成横扫群雄的武功就不再进入中原。但是直到现在,苏雪颜仍然没有练成那样的武功,也渐渐心灰意冷,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的身上。南曦语一时内心难静。
两人离开后,胡炎走到方横身旁,鄙夷道:“幸好今天来了‘西北天狼’,否则丢脸丢到泰山去,神宫的名声岂不是被你给扫了!”
两人来到别府门口,南曦语见到了师姐妹们,她的师姐妹见她从里面走出先惊后喜,纷纷上前询问。几人边走边聊,宋月瑶问道:“那那个薛傲呢?”南曦语回头一看,薛傲已经不见了,心中突然生起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七人找到了原来的那家客栈,经过了白天的一番打斗,这家客栈已经没人住宿了。宋月瑶上前大声喊叫敲门,方有个伙计出来开门,一见是这群姑娘们,忙想关门,却被宋月瑶轻松推开。
不一会儿,掌柜出来,萝珊拿出一锭白银塞进他的手中,杨黛又随口解释一番,还强调行李、马匹都留在这家客栈,掌柜无奈,只好让几个女子入住了。
第二天,她们一大早就起来,牵了马匹直往城外赶。宋月瑶问道:“南师姐,咱们究竟去哪儿啊?”没想到南曦语脱口道:“回天山!”其他人皆是一愣,南曦语解释道:“如今我们不知何自在下落,现在又跟九霄宫结了梁子,虽然他们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我们不能盲目相信,所以,现在还是暂时离开中原为妙。”
宋月瑶依依不舍,道:“但是咱们的任务——”南曦语道:“放心吧!我会留下的!”其他人再次一惊,萝珊道:“南师姐,你一个人在中原会不会——”南曦语淡淡道:“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我的武功,你们也应该不用担心,另外,别忘了我骑着的这匹‘追雪’!”南曦语骑着的白马“追雪”乃是西域良驹,可以日行千里。
最后,几人劝说无果,只好道:“那你自己小心行事!”南曦语点点头,道:“你们回去时也要小心,帮我跟师父讲一声!”几人点点头,便调转马头,朝西面驰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了南曦语的视野中。
南曦语叹了一声,面朝东方,仰望初升不久的朝阳,嘀咕道:“泰山……”
“你在这儿啊!”听见淡淡的一声后,南曦语赶紧回头,不正是薛傲吗?只是他身后多了两男一女。南曦语立刻下马,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薛傲轻“哼”一声,道:“你管得未免有点多了吧?”南曦语闻言,脸上浮现红云,幸好她重新戴上了粉红色的面纱,因此羞状不是很明显。只见他身后两个少年一个挺拔魁梧,一个相对精瘦些,面孔比起薛傲有血色多了,他们对自己的目光仍然是欣赏的,那个少女身着红衣,面容姣好,只是柳眉略蹙,似乎不悦。
此刻薛傲苍白的脸上依旧透露着寒意,目光与昨晚的无异,似乎他看任何东西都是一样。南曦语淡淡道:“总之,昨晚多谢你了,我也没有帮到你什么,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用了!”薛傲回答得斩钉截铁,便带着人走过南曦语,看也不看她一眼,边走边道,“我不需要这些!你自己走吧!”
南曦语略感不忿,问道:“你去哪儿?”薛傲脚步暂停,望向东方,道:“泰山!”南曦语道:“去参加‘皇顶论武’吗?”
薛傲身边的少女有些不耐烦了,指着南曦语喝道:“你这个女人,管这么多干嘛?”薛傲斥道:“红缎,住嘴!”名叫红缎的少女一脸委屈,但是只好乖乖退下。
薛傲转过身来,道:“没错,这又怎么了呢?”南曦语的眼神似乎也恢复到了以前的冷淡,道:“我也去!”那个少女气道:“你真是——”一瞥薛傲冷酷的眼神,立刻停下嘴。
南曦语淡淡道:“家师曾在‘皇顶论武’中败给中原武林,我身为徒弟自当为她争回荣光。”薛傲冷笑道:“这样的话,也许你我就会在比武台上相逢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南曦语道:“如果真有那个时候,谁胜谁负,还未知晓!”
薛傲转过身,道:“你是想跟着我们去吗?”南曦语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也是初入中原,不太清楚具体该怎么去泰山。”薛傲已经往前走去,道:“要跟着去直说即可,但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可与我无关!”南曦语突然发现心中有一种莫名之喜,但是脸上还是那样的冷淡,只是牵着马跟上了薛傲一行人。
走了一段距离后,看见一个少年和四匹马正等候着。少年相貌、身材较为一般,他看见薛傲几人,欣喜若狂,上前抱拳道:“掌门,马匹已经备好了!”薛傲拍拍他的肩膀,却仍是面无表情,道:“好,成杰,你和小豪先回贺兰山去吧!”名叫成杰的少年一愣,片刻后便道:“是!”之后,那个长得相对精瘦的少年也走了出来,翻身上马,眉目之间似乎有些遗憾之色,两个少年就先骑着马离开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薛傲道:“我们走吧!”几人便都即刻上马,朝着东面赶去。赶路之时,南曦语总感到自己被无视着,但是自己也一言不发,仍然是保持着一种冷淡。
这天晚上,几人赶到了一家客栈住宿,客栈人比较多,房间不够,薛傲直截了当,道:“那就来两间房!”南曦语还没有说话,就被薛傲分配到跟那个少女一间了。
进入房间后,少女将包袱一扔,冷冷道:“喂!你干嘛总是遮着面,看上去这么别扭!难道你下半脸长得很丑吗?”南曦语不以为意,只是径自走开。其实少女从她的上半脸,还有面纱下依稀可见的部分,觉得南曦语比她确实漂亮了一些,但还是妄图一看其全容。
少女偷偷来到南曦语的身后,突然出手,但是南曦语已闻风声,螓首扭动,玉手一抬,已经紧紧抓住了少女之手。少女只是擦到了几根发丝,见未成功,立刻伸出另一只手,直抓南曦语的云鬓。
南曦语当即松手,使出“轻罗曼步”,纤腰一扭,莲步一移,眨眼间已经到了少女身后,还制住了少女右手。少女的右臂被南曦语反按到了背后,她便灵机一动,直叫疼。南曦语心生不忍,玉手一松,少女立刻挣脱,往后抬起玉足,使出一记“龙抬头”。
南曦语倒也不慌不忙,用“轻罗曼步”迅速后移,少女趁机转身,玉指戳向南曦语。南曦语无奈,手上聚集内劲,轻轻一扇,少女感到一股绵柔的气劲袭来,指头一偏。南曦语趁机一拉其皓腕,莲步一挪,玉指已经按到了她的“肩井穴”处。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武功根本不及南曦语,只好道:“我认输了行吗?还不放开我!”南曦语道:“若是你还要打呢?”少女眼中泛过一丝轻蔑的笑意,道:“怎么,怕打不过我吗?”
南曦语淡淡道:“你不用故意激我,我本就不想欺负你,只是希望你也能尊重我!”说罢放开了手。谁知少女立刻一转身,直接双手就往南曦语脸上抓。
南曦语一惊,招式皆乱,只好一阵乱挡。瞬间,两人从比试武功变成了女孩子间的互打互抓。由于两人皆是女子,都爱惜容貌,因此也不忍伤害对方容颜,下手才没有太狠。最后,少女还是一把抓下了南曦语的面纱。
面纱一落,少女震惊。她没有想到南曦语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上许多,比起她,自己已是黯然失色,心中妒忌之感大增。在她分神之际,南曦语左手遮面,右手一把捡回面纱重新戴上。
虽然是被女子强行扯下面纱,但是南曦语心中仍是有气,不过最后还是缓和内心,道:“我们已经打过了,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南曦语。”少女此刻似乎无精打采,只道:“徐红缎。”
南曦语静静地收拾房中打乱的痕迹,徐红缎一双秀目紧盯着她,不知是嫉妒还是哀怨,想道:“我从没见过掌门这样会顺着一个人,难道掌门是被她的美貌给迷惑了吗?她一定心怀不轨,我要想个法子除掉她!”其实对薛傲的猜测,她自己都不相信,但还是说服着自己相信,让自己觉得是要为薛傲做一件好事,从而变得心安理得。
杀机既现,徐红缎心知自己打不过南曦语,立刻收敛充满杀意的目光,挤出一丝微笑,道:“南姐姐,刚才是小妹不好,还请见谅!”南曦语依旧冷淡,道:“算了,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如此!”徐红缎强笑道:“那是自然。”心中思索着除去南曦语的方法。
铺好床后,南曦语指着床铺,道:“今晚我们各睡一头吧!”徐红缎点点头,仍坐在凳子上,南曦语问道:“你还不睡吗?”徐红缎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笑道:“姐姐你先睡吧!我再等一会儿!”南曦语便先躺上了床,睡觉时依旧带着面纱。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徐红缎轻呼道:“南姐姐!南姐姐!”眼见南曦语毫无反应,暗暗欢喜,抽出一把匕首,现出一道亮光。徐红缎慢慢从凳子上站起,轻迈步伐,屏住了呼吸。站在了床边的徐红缎,握紧了右手中的匕首,缓缓抬高,娇喝一声,迅速刺下!
谁料南曦语立刻玉手一抬,抓住了徐红缎的皓腕,秀目仍然未开,先开口道:“你这又是干嘛呢?”仿佛是徐红缎刚从匕首下逃脱似的,此刻她惊魂未定,支支吾吾,道:“我……我……”
“你不必说了!要睡就早睡吧!”说完松开了手,翻了个身子。徐红缎哪还敢睡,整晚上都在凳子上紧盯着南曦语,待到清晨之时,眼皮已经非常沉重。
一声鸡叫在窗外响起,徐红缎率先出门,从楼下端来一盘包子,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掏出一枚银针,往每一个包子上都扎了一下,之后藏好银针,吞下一颗药丸,再从容地将包子端进房中。那枚银针是她身上所藏一枚毒针,原本是关键时刻防身所用的,但今日不得不一用了。
此时,南曦语已经起床,整好了秀发衣裳。徐红缎强笑道:“南姐姐,昨天——”南曦语目光一转,道:“你不用说了!”徐红缎额上出现一滴香汗,轻声道:“这是我们的早饭!”说完将包子盘子往桌上一放,自己伸手拿了个包子,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南曦语见她已经吃下半个包子,自己也拿了一个,从面纱下送进樱桃小嘴之中。见到南曦语的细细咀嚼,徐红缎眼中流露喜色。但是,半晌过去了,南曦语已经吃完了一整个包子,道:“我这样就够了!”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徐红缎暗暗心惊。
面对着徐红缎惊讶的目光,南曦语淡淡道:“我虽然长年待在天山,见过的世面也不多,但是有些东西我还是懂的。我们仙瑶派的‘冰清丹’乃是以解毒良药天山雪莲为主所制,加以内功调息,只要不是至毒,大多可以解。”徐红缎这才知道南曦语早就看出她心怀不轨,已经服下了“冰清丹”。徐红缎暗骂自己,不是把南曦语当成了三岁小孩,就是自己成了三岁小孩。
徐红缎终于将积怒发泄了,喝道:“你到底要干嘛?接近掌门到底是什么目的?”南曦语面不改色,徐徐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徐红缎冷笑道:“那我让你明白。”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条皮鞭,挥向南曦语。
南曦语上身后仰,步伐一转,轻松躲开。那一鞭鞭笞在了一根柱子上,留下了清清楚楚的痕迹。徐红缎立刻改变攻势,旋转皮鞭,形成螺旋,突然再度挥向南曦语。南曦语螓首一抬,躲过皮鞭。
徐红缎突然往下挥鞭,皮鞭攻向南曦语的玉足。南曦语右脚脚尖轻点地面跃起三转,落到了徐红缎身后。方要出手制住徐红缎,皮鞭已经从徐红缎臂下经过袭来,宛如灵蛇舞动,南曦语只好用“轻罗曼步”再次躲避。
“你们在干嘛?”忽听得门口一声冷喝,两人停下打斗,一齐朝门口望去,正是薛傲站在了门口。徐红缎变了脸色,香汗流下汇聚在下颌,又不敢伸手擦拭。
一个小二也闻风而来,看见房间一片混乱,皱起了眉头,道:“客官,这——”
“拿去!”薛傲后扔一锭白银,小二才露出满意的微笑,赶紧离开。
南曦语淡淡道:“反正我可没有惹她。”便与薛傲擦肩而过,方要下楼。薛傲叫了声“等等”,南曦语忽停下了步伐。薛傲望向徐红缎,道:“你能解释解释吗?”
徐红缎俏脸发白,吞吞吐吐,道:“我……我……”薛傲不屑道:“算了,以后别再随便打斗!”又转向南曦语,道:“你也是!若是你欺负我的门人的话,就别再跟着我们了!”南曦语闻言,心中不忿,冷冷道:“这么说,你要出手教训我了。”
薛傲目光一斜,瞥了一眼徐红缎,道:“我不会出手,但我相信他们自己会解决的,不管需要多久才能变得比你更强!”接着道:“可以走了!”经过南曦语抢先一步下了楼。
南曦语秀目之中流露失落之意,徐红缎闻言后倒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感觉如释重负,也抢先下楼,不过经过南曦语时,还是略带妒忌地看了她一眼。
又行走了一天,这个晚上他们身处荒郊野岭,没有客栈可觅,只好露宿荒野。四人生了一团火,分处四周,各自靠着一棵树。
不知过了多久,南曦语睁开双眼,发现对面的薛傲不见了,徐红缎一手托着粉腮,似乎还在睡梦之中,另一个少年——翟河,更是双手作枕,呼呼大睡。南曦语看着月色,站起身来,朝一处轻声走去,左顾右盼。
远处响起一声狼嚎,南曦语提高了警惕,秀目睁大朝着四周打量。潺潺的流水声进入耳中,南曦语顺着声音前行。不一会儿,透过树木间的缝,清楚地看见一个青黑色穿着的少年站在西边,仰望夜空。朦胧的月光正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寒意。不用说,就是薛傲。
南曦语想要上前看看,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右臂,她回头一看,是徐红缎。南曦语毫不慌张,轻轻道:“你醒了!”徐红缎目含敌意,冷冷道:“被你给吵醒的!”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薛傲,轻声道:“你来这里干嘛?”
南曦语道:“随便走走而已!”徐红缎一转身,但手并没有放开,轻喝道:“跟我走!”南曦语便被她拉着走开了一段距离。南曦语突然挣脱开徐红缎的拉扯,脚步一停,问道:“难道你想为难我吗?”
徐红缎轻“哼”了一声,道:“放心吧!掌门吩咐过,我就不会轻易违背的!”南曦语不禁问道:“你喜欢你们掌门吗?”话问得十分直白,徐红缎瞬间杏脸飞霞,喝道:“要你管!”默然片刻后,道:“你……你是不是喜欢掌门才跟着——”
南曦语打断道:“不可能!”其实此时她的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但是由于夜色以及面纱的阻挡,仍是给人一脸冷淡的感觉。徐红缎不禁又问了一句:“真的吗?”南曦语道:“我只是想去泰山帮家师一雪前耻罢了!跟着你们只不过是免得迷了路。”
徐红缎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轻声嘀咕道:“如果掌门真是喜欢你的话,我也就没办法了!”南曦语道:“你说什么?”徐红缎急道:“没……没什么!”
南曦语又问道:“他……怎样当上你们的掌门的?你们贺兰派人的年纪似乎都很轻,这又是怎么回事?”徐红缎听后,叹了一声,幽幽道:“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也许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南曦语吃了一惊,徐红缎道:“你要听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南曦语便听她娓娓道来,听她说起八年前的一个夜晚……
她们不知道,此刻的薛傲,望着那轮明月,负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他也正在回想着自己的过去,比起徐红缎的叙述更加完整地回想着自己的过去,心中充满了愤恨。
十五年前,嘉峪关,一处还算大的宅子里。过年才没几天,积雪未化,屋外又下起了纷纷的小雪。
一个身着戎装的中年男子正在看着一封好友写来的书信,右手轻揉太阳穴,眼神之中带着焦虑。
一个中年妇人端着一盏茶走到他身旁,轻轻放下,笑道:“老爷,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去休息吧!”中年男子面带愁色,道:“夫人,你有所不知,咱们现在处境很危险。”妇人一愣,强笑道:“老爷,现在边关又无战事,怎么危险了?”
中年男子叹道:“唉!夫人,还记得方孝孺方大人吗?”妇人顿时警觉,一瞧门外,轻声道:“老爷,小心点!”中年男子道:“我能当上边关参将,也多有方大人赏识的缘故。”妇人忍不住道:“老爷,毕竟方大人都已经去世半年多了,咱们在这里也没怎样啊!”
中年男子道:“金陵的朋友给我寄来这封书信,说方大人被‘诛十族’!”妇人惊道:“什么?诛十族?”中年男子苦笑一声,道:“咱们这偏僻,也难怪现在才知道,虽然半年下来过得还算安稳,但是他说跟方大人有关系的人都难以逃脱!”
妇人安慰道:“放心吧!老爷,恕我直言,您其实不过是个参将,并且当今皇上起兵时,你也是按兵不动,再者,天高皇帝远,他们不会找上我们的!”中年男子道:“夫人,你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暗地里被锦衣卫解决的!”妇人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虑,道:“要不要我们找你的族兄——”
突然,男子朝角落喝道:“谁?”妇人一惊,立刻注视角落。只见帘下走出一个小男孩,一脸失望,正是未满六岁的薛傲,他撅起小嘴,道:“爹,你到底怎么发现我的?”男子和妇人方松了一口气,妇人上前抱起薛傲,轻斥道:“傲儿,是我们应该问你,你干嘛躲在这儿啊?”薛傲小脑袋一歪,道:“偷听啊!”妇人“噗嗤”一笑,道:“这有什么好偷听的啊!”
薛傲目光转向父亲薛宏,问道:“爹,你刚才说的锦衣卫是什么啊?”薛宏斥道:“小孩子不要多管!”薛傲一脸委屈,薛夫人见了,望向薛宏,道:“老爷,傲儿不懂事,你也别太在乎了!”
薛宏轻轻摇头,叹了一声,道:“傲儿,你还小,有些东西你不懂。”薛傲不服气,道:“大人就能懂吗?”薛夫人轻戳薛傲的额头,道:“等你长大了,你不就知道了!好了,我带你回去睡觉吧!”说完便抱着薛傲离开了此处。
薛宏返回桌前,将那封信一碰烛火,拿到屋外,不久就烧成了一团黑,寒风一吹,四散成灰,与飘雪一样浮散空中,薛宏松了一口气。
两天后的夜晚,一群人敲响了宅子的大门,薛家的老仆人打开门后,只见站在门口的这群人身着锦衣,衣上绣有飞鱼,个个都配着刀。
老仆人战战兢兢道:“几位是?”其中一个走出笑了一声,道:“老人家,我们是来找薛参将的!”老仆人道:“容老奴去禀告我家老爷一声。”只见那人顿时收敛笑容,冷冷道:“不用了!”便推开了老仆人,直接带着其他人闯了进去。老仆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过门槛,但又不敢阻拦,只好连忙后退几步,立刻转身跑到后院直叫“老爷”。
不一会儿,薛宏便穿好衣装,走进大堂。此处,已经有七个人等着了,薛宏一看他们的着装,便心里暗叹,正是锦衣卫。
薛宏立刻抱拳笑道:“几位大人久等了,不知各位深夜驾临寒舍有何贵干?”他们的领头人看上去不过是个总旗,但薛宏的表现明显是抬高了他们的地位。只见那个总旗嘻嘻笑道:“薛参将好啊!”右手紧握刀柄,并未行礼。
薛宏笑道:“夜深风寒,几位大人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命人备茶!”便要转身离去。那个总旗冷笑道:“薛参将,不必了!”薛宏此刻已是冷汗直流,他本是想去后院通知夫人和孩子偷偷逃走的。
薛宏的心“怦怦”直跳,总旗走前几步,在他面前笑道:“薛参将可认得逆贼方孝孺?”薛宏的胳膊已经在轻微地颤抖,还是强笑道:“末将听说过这厮,不是已经被正法了吗?”
总旗道:“的确如此,可是还有一些与他交好的逆党遍布各地!”接着笑道:“薛参将,有人说你跟方孝孺也认得?”薛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头上冷汗直流,道:“大人,末将几年来身处嘉峪关,与金陵相隔数千里,怎会认得方孝孺?”
总旗笑道:“薛参将年轻的时候呢?”薛宏不知如何作答,总旗已经接道:“薛参将不必紧张,其实只要您随我们前去与那指认你的人一对质不就清楚了吗?”
薛宏半跪下来,道:“大人,末将甘愿随您前去,但可否先让末将与妻儿告别一声?”总旗摇摇头,道:“薛参将,不用了!你直接带上妻儿不就行了?”薛宏心中一片冰冷,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是想斩草除根。
薛宏叹了一声,道:“好!请让末将去吩咐妻儿收拾一下东西!”说完立刻站起,还未等总旗回答便离开了大堂。总旗身后几个锦衣卫方想上前阻拦,被总旗张开双臂拦下,总旗冷冷道:“看看他敢耍什么花招!”目光瞥向了一个角落。
薛宏边跑边回头,来到后院房中,薛夫人已经起来,见丈夫安然无事,松了口气,忙问道:“老爷,发生什么事了?”薛宏叹道:“他们果然来了!而且好像想要……想要斩草除根!”薛夫人惊慌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呀?”薛宏无奈道:“只能跑了!”
薛夫人刚转头,想收拾些东西,突然“呀”了一声,薛宏忙问道:“怎么了?”薛夫人慌慌张张,道:“傲儿,傲儿,他——”薛宏一惊,马上又要赶往大堂,跨出房间门槛后,又回来拿下房间壁上挂着的剑,便直奔大堂。
当薛宏赶到大堂时,他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薛傲正被一个锦衣卫抱着,另一个锦衣卫还在逗着他。总旗看到回来的薛宏,笑着对薛傲道:“小朋友,你爹来了!”薛傲看见父亲后,惊喜道:“爹,刚才你跟这些叔叔聊的到底是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薛宏斥道:“傲儿,你——”赶紧抱拳道:“小儿无知,若是冲撞了几位大人,还请海涵!”总旗看着他手中拿着的剑,冷笑道:“薛参将,你回去准备就拿了把剑吗?”
“这——”薛宏这时有些百口莫辩。总旗抬起双手,侧向一拜,道:“皇上有旨,若是逆党顽抗,我等皆可就地格杀!”薛宏一惊,总旗冷笑道:“薛参将,莫非你要做那样的人吗?”
薛宏叹了一声,道:“大人,末将知罪,但还请大人看在小儿年幼的份上,放过内人和小儿,末将甘愿承担一切罪责。”总旗哈哈大笑,道:“这么说,薛参将是承认了自己是逆党喽!”薛宏默不作声,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总旗。
总旗突然厉声道:“一个都别想逃!你们逃了,我们还想活命吗?”杀机既现,薛宏也不再委曲求全了,眼中流过一丝杀意,突然跃起,拔剑出鞘,眨眼间的工夫,剑已经架在了总旗的脖子上。
其他锦衣卫纷纷瞪大了眼睛,薛傲则是一脸的茫然。薛宏冷冷道:“是你们逼我的!”总旗心中也是一凛,但还是强笑道:“薛参将这是何必呢?”薛宏不理睬,对着其他锦衣卫道:“快把我儿子放了!否则——哼!”
那些锦衣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总旗身上,总旗斥道:“还不快放!”他们这才放下薛傲,薛傲自己也注意到了事情的严重,马上跑到父亲的身后。薛宏看见儿子跑过身边,松了一口气,从而出现了疏忽。
总旗突然拔刀,直砍薛宏的胳膊,薛宏一惊,忙摆开右手,架在总旗脖子上的剑也被撤开,总旗一个“鹞子翻身”来到了手下面前,冷笑道:“薛参将,做得好啊!”立刻朗声道:“逆贼薛宏,负隅顽抗,全家就地处决!”
锦衣卫们纷纷拔刀,冲向薛宏,薛宏回头急道:“傲儿,快去找你娘!”薛傲急忙跑开,看见父亲被锦衣卫们团团包围,心中也甚是担忧,但还是马上跑向后院。
薛夫人也已经走出后院,看见跑来的薛傲,喜色外露,忙一把上前抱起,忽见薛宏一个跟头跃来,后面跟着好几个锦衣卫。薛宏一边挥剑抵抗,一边喊道:“夫人,快带傲儿走!”薛夫人一脸忧色,但看看紧紧抱在怀里的薛傲,一狠心,回头跑向后院。
这时薛家的几个仆役也闻风而来,但是刚出来,就挨了锦衣卫的绣春刀,倒下时面上还是惊慌之色!薛宏悲愤道:“你们竟然连仆人也不放过!”总旗冷冷道:“斩草除根!”又对着另一个锦衣卫喊道:“你去追他妻儿!”那个锦衣卫立刻朝后院赶去。
薛宏方欲阻拦,总旗一刀拦下。薛宏无奈,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妻儿。
薛夫人抱着薛傲从后门慌忙逃出,跑了不远就是一大片荒地,她知道后面必有追兵,这样下去很容易暴露,便放下薛傲,指着一个方向,柔声道:“傲儿,你躲到那片草丛里去,弯下身子悄悄往那边逃走,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娘喊什么,你都不要出声,知道了吗?”薛傲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哭喊道:“不,娘,你不要丢下傲儿!”薛夫人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怎能成大器呢?”接下来自己也是泣不成声,道:“傲儿,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争强好胜了,知道了吗?”
薛傲哭道:“娘——”薛夫人狠下心,一甩手,道:“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娘?”薛傲泪眼朦胧,薛夫人又喝道:“还不快走!”薛傲方才一把钻进草丛里去,薛夫人立刻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走,没过多久,薛傲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模糊的“啊”,但此刻已经不敢回头了,甚至不敢哭出声来,对一个孩子而言,这是怎样的恐惧。
第二天,在草丛里冻了一夜的薛傲,展开蜷缩的身子,慢慢站起,不停搓着手,对着冻红的手掌呼出热气。他朝母亲逃走的方向快速跑去,不一会儿,前面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眼泪在这一个爆发,他大喊一声“娘”,扑了上去。
此刻薛夫人的遗体已经僵冷,鲜血也已经凝固。薛傲趴在母亲的身上一阵嚎啕大哭,过了不知多久,薛傲方才忍痛,艰难地用纤细的双手在地上刨土……
最后,他简单地埋葬了薛夫人的遗体,对着那个简单的土堆坟墓,他不禁再次大哭。
他偷偷地潜回自家,但是一切都已经被收拾好了,里面没有一具尸体,见不到父亲,他仍然想大哭一场,但又害怕那些坏人还在,不敢深入一步。
当薛傲偷偷走到边镇的街上时,他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墙角,便凑进去一看,原来是有告示贴着,薛傲识字不多,不太看得懂,幸好有一个人给大伙念道:“昨夜马贼横行,血洗参将薛宏之宅,薛参将及仆役若干皆无一幸存,今由官府收殓,而其妻儿皆为马贼所掳,至今不知所踪。”薛傲听见“无一幸存”后当场哭了起来,一个人踢他一脚,骂道:“小乞丐,哭什么哭啊!”原来他身上被杂草割裂多处,灰土左一块,右一块的,脸上也是脏得很,因而被人误认为乞丐。
薛傲哭骂道:“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有人轻声道:“估计是个疯子,所以被他爹娘丢了吧!”众人纷纷点头,一点都不理睬薛傲。薛傲在街边哭到了夜晚,一天没吃东西,肚子也是呱呱叫。
这时,他看见了角落里被人丢弃的包子,已经沾满了尘土。一开始,薛傲不肯捡起去吃,但是时间一久,肚子叫得也越来越厉害,他咽下一口唾沫,慢慢靠近那个角落。没想到一条大黄狗突然窜出,直奔剩下的那个包子。此刻,薛傲不顾一切,扑上大黄狗,硬拽住黄狗的尾巴,使劲一拉,竟然拽开了这条黄狗,自己立刻扑上前去,迅速捡起包子往嘴里塞,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
薛傲边咀嚼边流泪,泪水甚至流进口中,此刻,不管是他的嘴里,还是心里,皆是五味杂陈。不一会儿,大黄狗反扑,他又不得不挥起冻僵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