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先生道:“王爷明见,的确,山东、河南一带最有可能发生民变。因为此处徭役甚为沉重,近些年来又多有水旱之灾,百姓苦不堪言。”
朱高煦紧张地用手背抹抹头上的汗水,道:“若真如此,本王该怎么办?”余先生笑道:“王爷,山人还是那四个字——静观其变,到时候自能令其为我们所用。”
朱高煦问道:“那江湖呢?”余先生道:“王爷,您应该知道,如今江湖势力大致可以划分为东西两大块,一块就是以岱宗派为首的中原武林,另一块就是祁连山的九霄宫。”
朱高煦皱眉道:“的确,不过两方实力差距好像有点大啊!”余先生摇摇头,道:“九霄宫看似孤立无援,实际上已经收揽了江湖不少门派,它下面有几个堂差不多就是那些被收服的门派组成的,九霄宫众,或明或暗,与中原武林之斗,并非毫无胜算。”
朱高煦道:“先生,您当初说最好就是能将九霄宫收为己用,这行得通吗?”余先生道:“九霄宫主尹衡冲素怀野心,望称霸中原武林,若是我们给以承诺,也许还能为我们一用。最近山人与他们几经交谈,他们似乎也对我们的建议感兴趣。”
朱高煦喜道:“那就太好了!”余先生摇摇头,道:“王爷,切勿高兴太早,对他们,不能完全信任。并且别忘了,还有岱宗派等中原武林势力呢!”朱高煦摸摸下巴,道:“本王听说岱宗派等门派除了时常协助官兵抗倭以外,基本上不参与朝廷之事,当初靖难之时,他们不是也一直中立着,两不相帮吗?”
余先生道:“可是山人最近听说,皇上可是派了锦衣卫到泰山‘皇顶论武’大会上,宣读圣旨,表彰各派。”朱高煦不解道:“这又怎么了?”余先生笑道:“皇上自然也清楚江湖势力,难道不会跟我们抱着一样的心思吗?”
朱高煦道:“他干嘛——”突然变了脸色,道:“帮大哥吗?”余先生站起身来,道:“很明显,皇上自然也是要笼络这些江湖人士,一方面的确是借助江湖势力打击各地的匪患,但是更重要的是,想要拉拢他们为太子所用!”
朱高煦道:“哼!这些江湖人士会这么听话吗?”余先生哈哈大笑,道:“江湖人士中,又有几个一点都不贪功名利禄呢?我们不是也想利用他们吗?”朱高煦一愣,无话可说。
余先生收敛笑容,道:“至少他可以尽量使这些江湖人士不阻碍太子的道路。皇上对于武林势力,也是一边提防,一边则是能用则用,所以最近不就在锦衣卫中专门设立了一个江湖事务卫吗?当然,他最喜欢的江湖形势莫过于现在这样,两大势力相互制衡,也许多一些势力他会更喜欢。”
朱高煦问道:“这样下来,如何是好?”余先生道:“江湖与江山,其实本就相互联系着,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最好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使用好来自两边的力量,图谋大业。”
朱高煦忙问道:“怎样的一个位置?”余先生只是笑笑,道:“王爷,不必急于现在就清楚。反正那时,山人就该称王爷一声‘陛下’了!”
朱高煦对最后一声“陛下”似乎很是受用,不禁喜上眉梢,哈哈大笑,直赞道:“好啊!先生之欲本王,就如同道衍少师之于父皇。哈哈!”余先生也陪着轻笑。
朱高煦又问道:“余先生,还有一件事,就是有一个叫薛傲的人——”余先生道:“山人已经见识过此人了。”
朱高煦“噢”了一声,问道:“那先生觉得此人如何?”余先生幽幽道:“此人绝非能久居人下之人!可利用而不可任用。”朱高煦闻言,默然半晌。
不久,密室之门打开,两人从中出来。朱高煦叫来了一个仆人,带着余先生到客房,自己则找到任芸儿,一把从她背后将其抱住。
任芸儿还在想着薛傲的身影,被朱高煦这一抱吓了一跳。朱高煦笑道:“美人,见到本王这么害怕吗?”任芸儿强笑道:“王爷,您说什么呢?贱妾只是一时出神才被王爷您一惊呢!”
朱高煦搂着任芸儿,笑道:“余先生忽然来到,打断了我们,现在我们回房吧!”任芸儿微微颔首,被朱高煦执住玉手,走向卧房,努力想将心头薛傲的身影抹去,可惜这样只是徒劳罢了。
第二天,乐安州的一家客栈里,薛傲一大早就在楼下等待另外两人了。徐红缎最先下来,看见薛傲如此,方欲上前问候,薛傲脱口道:“既然起来了,快点吃好早饭,上路吧!”
徐红缎不禁“啊”了一声,昨夜薛傲闯王府的事情她与翟河根本不知晓,问道:“掌门,你不是来这儿有事吗?”薛傲一脸不耐烦,道:“说走就走,问其它的干嘛?”
徐红缎“哦”了一声,粉脸上带着几分委屈,便又上楼去整东西,刚好碰上了还有些打盹的翟河,于是白他一眼,轻声道:“还不快去收拾!”翟河一脸迷茫,徐红缎蹙起柳眉,道:“掌门说我们要出发了!”
翟河望一眼楼下的薛傲,虽略感惊讶,但还是二话不说地回房去整理。一下功夫,两人便拿着包裹来到楼下,匆匆吃好早饭,结账后便牵着马出了城。
路上,徐红缎还试探着打听薛傲是不是已经把要做的事情做好了,是什么事情,但是薛傲一直沉默不语,许久,徐红缎也只能放弃了。出城后,三人便朝着西边策马奔腾。
一连十多天,无论风雨,三人都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贺兰山。蓝天,白云,荒原,雪山。
贺兰派的山庄建在坡度较缓的一座山上,那里覆盖着一片片翠绿的植被,与远处雪山的皑皑白雪相映,两者都格外鲜明。
上山后,他们忽然发现整个门派异样地寂静,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
在翟河与徐红缎诧异之时,薛傲冷静地用敏锐的目光扫了周围一眼,发现了不少打斗的痕迹。
“掌门,你看,那是什么?”徐红缎在大门外,指着附近一颗山杨树,上面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柄格外惹人注意。
薛傲和翟河走出看见,薛傲上前拔出匕首,匕首刺着一片白绢,绢上写着:“闻贵派高手少年,吾等特来拜会,诚邀贵派赴祁连山一游,然未逢薛掌门,实为遗憾,故留此书,盼薛掌门归来得见,而贵派弟子业已先行一步。”署名则是——九霄宫!
徐红缎知道后,怒道:“九霄宫这些人真是不知廉耻,竟然趁掌门不在来抓走我们的同门!”翟河则一脸茫然,道:“掌门,咱们该怎么办呢?”
薛傲不假思索,道:“去祁连山。”便要转身下山。徐红缎急忙上前拉住薛傲的手臂,道:“掌门,不是红缎信不过你的本事,但……但毕竟九霄宫高手众多,我们贸然前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薛傲道:“我想,九霄宫针对的并不是我们。”翟河与徐红缎闻言惊诧地望向薛傲,薛傲微微回头,似有叹声,缓缓道:“他们针对的是我!”
徐红缎变了脸色,道:“那掌门,你——”萧瑟的风穿过几人,薛傲望向远方一望无际的荒原,发丝随风而舞,目光之中蕴含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厌恶,还是愤怒,或者是不甘,道:“走!”
翟河与徐红缎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回到贺兰山不过刚踏进门槛,几人又重新下山骑马朝祁连山方向奔腾,好几日后,赶到了临洮。他们刚到临洮没多久,就有人找上了他们。
那天晚上,三人在临洮一家客栈住宿,薛傲正在床边运功调息,突然,随着一阵风声,一颗蜡丸破窗而进。薛傲眼睛未睁,左臂一扫,蜡丸已经捏在了手心。
薛傲一用力,蜡丸被捏碎,里面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速来饮马客栈相会。”
他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因为他们下午来到临洮城时,最先找到的客栈就是饮马客栈,但是店小二告诉他们饮马客栈已经被人包下来了,他们却并没有见到里面有什么人。并且,在路上,他一直感到有人跟着他们,只是他并没有点破。
薛傲打开窗,穿过窗口,他一身青黑色的衣服,不一会儿人影就融于夜色之中,难以分辨。
他赶到了饮马客栈门口,只见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尚有一群人在里面痛快地喝酒,有的还在玩着骰子,似乎这里不是客栈,而是赌坊。这些人都穿着统一,薛傲一眼就认了出来——九霄宫。
里面一个瘦个子一回头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薛傲,立刻拍拍旁边的大汉,那大汉放下酒坛,站起身来,对着薛傲抱拳道:“阁下是否就是贺兰派薛掌门?”薛傲只道:“是我!”
客栈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伙都盯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有些人的眼神中还透露着一股惊愕。大汉干笑一声,道:“薛掌门,我家圣使已在楼上恭候多时了!还劳请薛掌门移步楼上,也恕我等不可陪同。”
薛傲一瞥楼上,问道:“是九霄九使中的哪个?”大汉强笑道:“圣使有令,要薛掌门亲自去见,我等不可透露。”接下来便告诉了薛傲房间。
薛傲再也不管这些人,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上了楼。薛傲刚来到那个房间门口,便听到房内传来女声:“是薛掌门来了吧?请进吧!”声音中带着一股妩媚,要是一般男人听了,大多会感到骨头酥软,但是这次来的人是薛傲。
薛傲并没多说什么,一把推开了房门,只见里面一片氤氲,白雾纵横眼前,戏水之声入耳。朦胧可见,前方是一个大浴桶,里面是一个正在沐浴的女子。女子背对薛傲,手臂出手,肤若凝脂,秀发乌黑亮丽,与那一片雪白相映,格外鲜明。
但愣是如此场景,薛傲仍面不改色。女子似乎注意到了薛傲并未动心,便双手扶住浴桶,从中站起,匀称的背影出现在薛傲眼前,但是薛傲还是一声不吭。
女子轻叹一声,拿过旁边青色的衣裳,即刻穿上,又对湿润的秀发稍加整理。薛傲冷不丁问了一句:“好了吗?”
女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饱含媚意,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来。此时,水雾基本已经散去,女子的容貌清晰地呈现在薛傲眼前。她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一张鹅蛋脸,凤眼朱唇,天生媚骨,风姿楚楚,笑吟吟地打量了薛傲一番。
薛傲目射寒光,问道:“你到底是谁?”女子慢慢靠近薛傲,绕了他一圈,薛傲目不转睛,女子“噗嗤”一笑,道:“早听说贺兰派薛掌门人长得俊俏,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啊!”说着说着,玉手已经摸上了薛傲苍白的脸颊。
薛傲忽然出手抓住女子的皓腕,略带狠意,道:“回答我的话!”女子叫一声疼,脸上却似笑非笑,道:“薛掌门,抓得人家手好疼啊!”薛傲将她的手一甩,女子掩面媚笑一声,继续道:“奴家就是神宫的青霄使——韦娇。”
薛傲直接问道:“找我干嘛?”韦娇又将身子凑到薛傲身前,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他的身上,娇笑道:“奴家久仰大名,想见一见你嘛!”螓首刚要靠上他的胸膛,薛傲便身子一扭,将要出门。
韦娇扑了个空,赶紧纤腰一扭,莲步一移,挡在了门口,双手关上了门。薛傲冷笑道:“你想留住我?”韦娇笑道:“奴家自然想留住薛掌门了,但也想到了薛掌门恐怕看不上奴家。”说到这儿不禁幽幽一叹。
薛傲负手道:“如果只是你自己想要留我,我劝你乖乖把门打开,否则——”韦娇不禁又是一声娇笑,打断了薛傲的话,道:“否则怎样?你要带奴家走吗?奴家求之不得呢!”
薛傲冷“哼”一声,道:“恕不奉陪!”便伸出有力的大手,在她肩膀上一抓,想要将她拉开,结果韦娇挥臂横扫,薛傲一时大意,手一滑,竟将她的衣裳扯下一块,露出一片香肩。
韦娇装作羞赧的样子,笑道:“薛掌门,奴家还当你是正人君子,原来你也——”薛傲置若罔闻,继续出手,韦娇躲躲闪闪,但就是挡着房门不让。
薛傲冷冷道:“我念在你是女流之辈的份上,没出狠手,若是你再要纠缠,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你也大可以将楼下还有隔壁、屋顶埋伏的人都叫来!”
韦娇闻言一惊,想道:“原来他已经发现了伏兵。唉!果然像胡炎信里说的那样,我们几个动武对他几乎没什么用。”想到这儿,只好停手,强笑道:“薛掌门,若是你想走,奴家也不拦你,但你不想知道你那些门人的下落吗?”
薛傲没有露出一点讶色,淡淡道:“要说就说。”听不出什么感情。韦娇离开门边,缓缓道:“薛掌门,请放心,我们明天就放了他们!只不过不知你愿不愿意上我们九霄宫做做客啊?”薛傲沉默不语。
韦娇见他如此,继续道:“薛掌门如不想来,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敝宫宫主就要感到些许遗憾了,他可是一直想见见你这位少年高手呢!”
过了好一会儿,薛傲开口道:“好,那我就去祁连山一趟,拜会拜会你们那位宫主!”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冷漠。
韦娇笑道:“薛掌门果然豪爽,那就请薛掌门来祁连山的隐云峰一会,请恕奴家得先行一步,不能陪同薛掌门了!”说着说着脸上似乎表现出了几分憾意。
薛傲转身出门,边走边道:“我说到做到,你们呢?”韦娇道:“放心吧!薛掌门。奴家还等着伺候你呢!”紧接着又是那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响遍整个客栈。
看着薛傲离开,韦娇的笑容渐渐收敛,露出恨色,跺脚道:“薛傲,你当你是谁啊?本姑娘可难得这样对一个男人,你竟然一点都不理睬!”
她心里对薛傲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会这样去祁连山吗?胡炎叫她让薛傲去祁连山,他们却不陪伴,因为这样才能尽量免得薛傲对他们有所猜忌。
由于深夜外出使自己睡得有些迟,第二天一早,薛傲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立刻下床披上外衣,走到门旁打开门,看见一脸惊喜的徐红缎。
徐红缎指着楼下,兴奋道:“掌门,毕豪他们……他们回来了!”令她更加吃惊的是薛傲似乎早就知道,淡淡道:“好的,叫他们在下面等我。”
薛傲稍加整理,下了楼,几十人挤在了客栈的一楼,掌柜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他们见到薛傲,纷纷抱拳礼道:“参见掌门。”
薛傲走到毕豪身边,询问了一些关于他们被抓的事情,毕豪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又道:“没想到他们今天这么简单就放了我们,真奇怪!”
薛傲对着众人道:“贺兰派弟子听令!现在开始,你们由翟河、红缎带领返回贺兰山。”徐红缎惊道:“掌门,那你——”薛傲望向门外的天空,道:“我要去祁连山。”毕豪一愣,吞吞吐吐道:“掌门,我……我们已经……回来了。”
薛傲道:“没什么,我只是自己想去了罢了!”徐红缎劝道:“掌门,九霄宫的人这么阴险狡诈,你……你千万不能去啊!”不少门人都跟着劝阻起来。
薛傲厉声道:“都给我安静下来!”在他一声怒吼之下,门人们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连客栈的掌柜也不由得浑身一震。
薛傲语气平缓下来,道:“你们安心回去吧!我自己去没事的。”徐红缎鼓起勇气,道:“掌门,我陪你一起去吧!”薛傲道:“不行,整个门派除了我以外,就属翟河跟你的武功最高,尽管可能很小,但我们也不得不考虑九霄宫再来找麻烦的情况。”
徐红缎一脸的不情愿,但看着薛傲那冷峻的面庞,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吐出了两个字:“小心。”
大家安排了一下后,就和薛傲分开了,薛傲骑着马继续朝西边赶去。两天后,薛傲赶到了祁连山草原。
辽阔碧绿的草原,让人看后,豁然开朗,远方的山也是一片绿色,与草原完美地接合在一起,仿佛就是草原平地的凸起。但是,此时的薛傲可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他骑着马,踏过草原,走了好一段距离,终于看见了远方青山之后的一条凸出的白线——雪山。九霄宫位于祁连山中一座雪山之上,他们称之为隐云峰,薛傲已经向当地人打听清楚,那里不是一般人敢去的地方。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这里不见青海湖,不见玉门关,但有这些巍峨的雪山入眼。
一座座雪山相连,周围云雾缭绕,其中几座山峰穿过云雾,直指蓝天。那一片片银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个个洁白的巨人,似乎正在凝视草原上的薛傲,不知是在欢迎,还是在嘲讽。
薛傲望着前方,慢慢前进,倏忽,一阵肃杀之气袭来。
四周的草皮纷纷翻起,一群人从中跃出,个个都挥舞着长索,迅速缠住了薛傲马儿的四条腿,马嘶鸣一声,想要向前奔腾,因此直接摔倒在地。
薛傲提脚在马背一蹬,腾空跃起。在半空中转身的一刹那工夫,薛傲已经看清了袭击者,总共四人。
那四人抽回长索,朝着薛傲挥去。薛傲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衣裾一甩,长剑出鞘,剑光宛若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四个人的长索已经断成了不知道多少段,而薛傲业已收剑回鞘。
四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薛傲,又互相望望,不知所措。薛傲冷冷道:“这就是你们迎客的礼节吗?”
“哈哈!”不远处一个人缓步走来,尖嘴猴腮,来到薛傲面前,抱拳道:“在下九霄宫练霄使周非凡,在此恭迎薛掌门。”
薛傲一瞥两边的人,轻“哼”一声,道:“你们恭迎的方式还真特别啊!”周非凡笑道:“薛掌门武功高强,在下实在佩服。想必薛掌门是不会太在意的吧?当然,在下还是在此赔礼!”说完便抱拳一躬身。
薛傲道:“罢了罢了!我已经来了,接下来你们想怎样?”周非凡道:“还请薛掌门随在下徒步上山,敝宫宫主已经在宫中等候。”便作一个邀请的动作,薛傲二话不说前行,周非凡也一转身,在前面带路。
山路蜿蜒,似乎直通云霄。薛傲走得并不吃力,但也不见得很轻松。近看这些雪山,才发现积雪不是很多,褐色的岩石已经拨开白雪凸现,但是寒气不减,时时侵袭着登山者的身心。
拨开云雾,一座白玉柱大门出现眼前,看门两人见到周非凡连忙作礼,周非凡只是点点头,便带着薛傲入内。
里面是富丽堂皇的建筑,的确可以称得上宫殿,而且几乎都是一片洁白,似乎与山上的积雪或者缥缈的云雾融在一起。
周非凡带着薛傲步入大堂,大堂之内还有通往内堂的门,只是一座白玉屏风挡在了内堂门口,来者看不清内堂里面的情况。
大堂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几个看见薛傲纷纷站起注视。薛傲认得里面的胡炎、韦娇,其余几人想必也是九霄九使中的人。
周非凡走到胡炎面前,抱拳道:“胡圣使,属下已经将薛掌门带到。”虽然他与胡炎同列九霄九使之位,但是胡炎为九霄九使之首,而周非凡此人又喜欢阿谀奉承,所以他在胡炎面前也自称“属下”。
胡炎微微颔首,周非凡退下,转身走入内堂。胡炎走到薛傲面前,笑道:“薛掌门,好久不见啊!”薛傲淡淡道:“有时候,相见争如不见。”胡炎顿感错愕,尴尬一笑,道:“薛掌门,请让在下为你引见一下在场的几位吧!”
韦娇的话,薛傲已经认识了,胡炎清楚,也不多说,将马平川与关露凝介绍了一下,接下来又指着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绿衣少女,道:“这位是敝宫九霄九使中最年轻的一位,碧霄使宋伶儿。”
薛傲打量了她一眼,少女面容姣好,澄澈的眼神中有一丝羞涩,被他这么一看显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薛傲收回目光,一个市侩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对着薛傲笑道:“早听说薛掌门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雄姿卓越啊!”
胡炎瞥他一眼,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轻“哼”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敝宫缙霄使闻四海。”声音冷漠,闻四海听了也不悦,想道:“今天你们怎么个个对我不搭不理的?”
薛傲目光一移,落在了一个站在旁边、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身上,这个男子大概四十多岁年纪,身子干瘦,没准再给他饿上几天真的就可以说骨瘦如柴了,脸色枯黄,目光黯淡,一直沉默不语。
胡炎见薛傲看着那个瘦汉,立刻上前介绍道:“薛掌门,这位就是敝宫新的黅霄使,柴毅。”的确,人如其姓,像干柴似的瘦。
胡炎给柴毅使一个颜色,柴毅缓步上前,抱拳道:“柴某见过薛掌门。”说话声都是有气无力的,怎能让人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位列九霄宫的九霄九使之位。
薛傲照常冷淡一回礼,冷不丁问一句:“方横呢?”胡炎一怔,强笑道:“薛掌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任的方圣使不是已经被薛掌门打得站不起来了吗?”薛傲只是“哦”了一声。
再度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后,问道:“怎么只有八人?”胡炎似乎也料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紧不慢道:“绛霄使王士文身怀要务,还在山东也说不定。”
薛傲还想问他们宫主尹衡冲,未待他开口,周非凡从内堂中走出,道:“薛掌门,敝宫宫主有请。”
周非凡一脸笑容,道:“薛掌门请吧!”薛傲独自走入内堂,绕过屏风,只见前方坐着一个人,正端着一盏茶,毫无疑问,此人就是九霄宫主尹衡冲。
但是,见到尹衡冲的那一刻,薛傲不禁一愣。眼前的这人一身墨色儒服,头戴东坡帽,大概五十多岁,肤色略显黝黑,一撇胡子也显得儒雅,这样一个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往往都是文人雅士,谁能想到竟会是野心勃勃的九霄宫主呢?
与自己心目中所想的形象大相径庭,难怪薛傲不由得一愣。尹衡冲抬起头望向薛傲,这时,薛傲才注意到了他炯炯有神的双目,蕴含着一股凌厉之气,哪怕是薛傲,也为之一震。
尹衡冲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开口道:“你就是薛傲?”语气之中听不出什么感情,而薛傲脸上流下一滴冷汗,握紧拳头,道:“正是!”当日他在岳万仞面前也没有多少紧张,但是今天,面对着尹衡冲,他似乎有了一种久违的心慌。
不过,他是薛傲,哪怕心慌,他也会使自己迅速镇定下来。尹衡冲表现得不冷不热,不喜不怒,却有着一种无形的威势压在薛傲的心头。薛傲更加努力地表现得从容不迫,他明白,真正的高手对战,除了武功,气势也是非常重要的。
两人无声对视了许久,尹衡冲忽然一笑,笑声显得挺和蔼,但是薛傲仍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尹衡冲道:“你,和别人的确不太一样。”
薛傲“噢”了一声,问道:“如何不一样?”尹衡冲双手负后,解释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在本座面前,有哪个能像你这般镇定?”
薛傲一言不发,尹衡冲继续道:“本座已经听说了你的武功,数招之内便废了方横,一招就破了山下的长索阵,你这样的年纪,难得啊!再加上你的胆色,真难让本座不起惜才之心啊!”
薛傲冷笑道:“你是想招揽我吗?”尹衡冲摇摇头,道:“本座想的是你能心甘情愿加入我九霄宫。”
薛傲冷“哼”一声,当即转身,绕过屏风走出内堂。大堂里的人见他这么快出来,纷纷面露讶色。
“薛傲,你真当九霄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浑厚的声音在大堂内激荡着,一阵劲风从后面袭来,薛傲猛地一转身,尹衡冲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八位使者见到宫主出现,立刻半跪下来抱拳作礼。薛傲赶紧后退三步,右手已经伸到衣裾内握住了剑柄。
尹衡冲道:“想必此刻的你也有些慌吧?”薛傲也不掩饰,道:“没错!”斩钉截铁的声音与回答形成了对比,令人难以置信。
尹衡冲一声长叹,道:“你倒不会做作,不少人在本座面前战战兢兢,却硬说自己不怕,像你这样的人,本座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座再让你考虑考虑,如何?”
薛傲目射寒光,道:“不需要,如果尹宫主要用武力来留住我的话,大可一试。”闻四海看见如此场景,一改刚才对薛傲阿谀的样子,厉声骂道:“薛傲,跟我们宫主动手,你有这个资格吗?别敬酒不吃——”
尹衡冲忽然朝着闻四海一挥大袖,怒道:“住口!”闻四海就像被人踢了一脚似的飞出,撞到一根白玉柱上,落在地上,口吐鲜血,惊恐地望向尹衡冲。
尹衡冲冷冷道:“闻四海,本座早就知道你在泰山做的事了,一而再,再而三,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像你这样的废物,不可再留!”左手食指、中指一并,朝着闻四海的方向一划,刚刚慌忙站起的闻四海一脸惶恐,动作一停,倒在了地上。
薛傲感到一阵心惊,尹衡冲的深厚功力,由此已经可见一斑了,恐怕他抖露这一手,也是想给自己看,但是薛傲仍然没有退缩的想法,反而更加坚定地要与尹衡冲一战。
其他几个使者也是看得心惊胆战,不敢作声,只有胡炎与柴毅面不改色。马平川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炎上前抱拳道:“宫主,既然闻四海已经被处决,那他缙霄使的位置——”尹衡冲漫不经心,打断道:“本座自会安排。”
胡炎又问道:“王士文也……也与闻四海串通,那他怎么办?”尹衡冲道:“他应该是初犯吧?你去警告他,若是再犯,闻四海就是他的榜样!”胡炎诚惶诚恐道一声“是”,退了下去。
周非凡听得心惊肉跳,自己以前也与闻四海一起干过这些想抢功劳的事,宫主知不知道?想到这儿,不禁冷汗直流。
“周非凡!”尹衡冲喊道,周非凡浑身一颤,连忙道一声“属下在”,不敢正视尹衡冲。
尹衡冲吩咐道:“闻四海被安排在苏州别府好几年了吧?现在他已经伏诛,你明天就上路去苏州别府吧!”周非凡闻言,原来不是要追究自己,连道两声“属下领命”,这才松了一口气,抹抹头上的汗水,都快把整条袖子给湿了。
薛傲道:“你们的家务事好了吗?”尹衡冲回过头,面对薛傲,道:“你准备好了吗?”薛傲冷笑一声,道:“正想问你。”
尹衡冲叹道:“年轻人,你以为你真的打得过本座吗?”薛傲道:“现在打不过,以后,那就说不定了。”尹衡冲仰面大笑,道:“好,回答得好!”突然面色阴冷,道:“那你觉得本座还会放过你吗?”薛傲毫无惧色,道:“你尽可以杀了我。”
尹衡冲思虑片刻,问道:“听说你也出现在了泰山的‘皇顶论武’大会上,除了我九霄宫与友人,你还跟谁打过?”薛傲道:“岱宗派掌门岳万仞!”
除了尹衡冲,在场的其他人皆是一惊,尹衡冲只是“哦”了一声,问道:“你跟他过了多少招?”薛傲目光一下子变得深沉,似有不甘,道:“只有三十一招,并且他多为守势,鲜有进攻。”
尹衡冲道:“他是没有一招反攻必胜的把握吧?”薛傲一怔,微微颔首。尹衡冲嘴角泛出一丝冷笑,道:“好,本座让你十招,你尽管来攻!并且若本座不能在第十一招将你击败,你即刻就可以下山。”
薛傲想道:“条件似乎对我很有利,但此人深不可测,一定要小心应对才是。”拔出剑来,道:“好!”
尹衡冲问道:“你都不问问,若是自己输了会怎样吗?”薛傲淡淡道:“我倒没怎么想过。”尹衡冲闻言,开怀大笑,道:“好,那就出招吧!”
薛傲默然片刻,问道:“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尹衡冲道:“说吧!”薛傲问道:“你们如此请我,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尹衡冲忽然幽幽地望向大堂外的天空,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同样沉默片刻,开口道:“因为本座从他们口中听你,觉得你跟年轻时候的我很像!”
大堂之内,一片沉寂。
薛傲提剑,指向尹衡冲,打破这片沉寂,道:“我来了!”前脚一蹬,冲向尹衡冲,长剑已经挑出了不知多少朵剑花,似乎将尹衡冲包围其中。
尹衡冲双手负后,闭上双眼,当薛傲的长剑靠近之时,薛傲顿感一震,立刻收回剑,一个翻身远离尹衡冲,他被一股浑厚的内力给震慑了。
薛傲立刻改变攻势,开始在尹衡冲侧面游移进攻。尹衡冲伸出两个手指,与薛傲的长剑相碰,每次碰撞,薛傲都感到虎口一麻,他不禁想道:“这是怎样深厚的功力!”
几招下来,薛傲就像一匹贪食的饿狼,却只能空空看着一动不动的猎物,自己总是难以靠近,或者说,那不是猎物,而是朝着嚎叫的月亮,也只能朝着难以触及的它嚎叫。
“第十招了!”一旁观战的胡炎喊道。一道银虹划过,薛傲的长剑和剑鞘都被尹衡冲给制住了,这时的他已经不得不动用起剑鞘了。
薛傲主动放开了剑鞘,松开了剑柄,一个转身朝着尹衡冲胸口拍去一掌,拍去“饕餮神掌”!他盼着“饕餮神掌”能起到一点作用。
但是当掌心贴在了尹衡冲的胸口时,尹衡冲面不改色,毫无异样,而自己的右掌却像被粘住了似的,收不回来。看着一脸惊愕的薛傲,尹衡冲道:“该本座出招了吧!”放开长剑、剑柄,左掌朝着薛傲拍来。
薛傲无奈,只好赶紧用左掌通过右臂上方去接,两掌相碰,薛傲浑身大震,右掌也脱离了尹衡冲的胸口,向后摔出,支撑着地面艰难站起,又不得不半跪下来,吐血不止。
尹衡冲叹道:“你剑法的确不错,若不是本座,早就被逼得节节后退了。”薛傲抹抹嘴角的血,冷笑道:“好,我输了,任你们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