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薛傲三人,他们离开泰山后,并没有直接往西回贺兰山,而是北上,翟河与徐红缎不明就里,但也乐得在这边多盘桓上几日。
两天后,三人到达了乐安州,正在面摊上吃面。
徐红缎看看薛傲,不禁问道:“掌门,你说去北京,到底要干嘛啊?”薛傲目不转睛,淡淡道:“我说过了,你们不用管。如果你们不想去的话,可以先回去。”徐红缎略感不悦,翟河忙道:“掌门,红缎也不过是没什么说的随口问问罢了,你也不要太在意。”
街边突然传来“让开”的声音,几人转头一看,一群人慢悠悠地沿街过来,并且多为士兵打扮,两边护卫,中间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马上之人大概三十余岁,高大英俊,神采奕奕,他身着金线红袍,腰挂金云龙纹组玉佩,脚穿金纹黑缎青底靴,身负本白牛角弓,俨然流露着一股莫名的霸气。
他的护卫们蛮横地在前面为他开路。一个小贩看见这群人大摇大摆地过来,赶紧收拾好东西想要迅速穿过大街,结果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护卫。
那个护卫骂了一声,给了小贩两个耳光,道:“竟敢冲撞王爷的队伍,真是无法无天,来人,将他给我拿下!”那个小贩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劲地磕头求饶,马上的人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小贩。
眼看几个护卫粗暴地抓起小贩,翟河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大喝一声“住手”。周围的行人早就躲在了大街两旁,现在都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他,有人轻声叹道:“年轻人真是鲁莽啊!”
早先骂了小贩的护卫拿起鞭子靠近翟河,骂道:“小兔崽子,吼什么吼?真是没有王法,来人,把他也给我拿下!”
翟河冷笑道:“没有王法的是你们吧!”两个强壮的护卫已经跑向自己,翟河双拳聚力,朝着两人胸口击出,两人猝不及防,被翟河的“裂岩拳”打到,都往后跌了大跟头,嘴上直叫疼,其实翟河还算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先前那个护卫脸色发青,怒道:“反了反了,快来人给我拿下!”
一群护卫纷纷抽出佩刀,朝翟河赶过来,翟河冷笑一声,冲上前去,闪躲挥拳,一群人也奈何不了他。
一个护卫双手握刀,偷偷靠近他的身后,妄图偷袭。就在他挥刀之际,一根筷子电光一闪般打到他的刀身上,他刀锋一偏,刚好帮翟河格开了另一个想要偷袭他的护卫之刀,筷子正是薛傲发出的。
马上之人看着这场面,笑道:“有趣有趣,快,多上点人!”更多的护卫涌向翟河,薛傲淡淡道:“红缎,你去帮他一把吧!”徐红缎瞥了一眼翟河那边,道了一声“是”,立刻抽出皮鞭翻身来到翟河身边,挥鞭扫倒好几个护卫。
马上之人看得皱起了眉头,便朝其身后另一匹马上军官打扮的人眨眼示意。那人点了点头,一个翻身落到了翟河与徐红缎旁边,双掌齐出,翟河与徐红缎忙抽出一掌相接,但仍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徐红缎舞动皮鞭,以螺旋状袭向那人,那人一个转身,反手紧握皮鞭一拉,皮鞭瞬时断成两截。翟河趁徐红缎的皮鞭扯断之际,从那人侧面朝他打出一拳,那人左腿踢起,脚尖直戳翟河手腕,翟河手上内劲被卸,那人在他胸口打了一掌,逼得翟河后退吐血。
薛傲头一转,又发出一根筷子,那人本又朝着翟河打出一拳,但听见筷子风声,立刻来了一个“鹞子翻身”。
薛傲站起,左脚一踢,桌子旁的一条凳子被踢飞,旋转着直撞那人。那人倒也不慌不忙,掌心向上,在凳子将要到达胸口之时,往上朝凳面一拍,凳子又飞向后方,直接砸到两个护卫身上,瞬间四分五裂,两个护卫也头破血流,倒地叫疼。
那人后脚一蹬,直冲薛傲,右掌虚攻,左掌偷偷聚力,准备等薛傲接下自己右掌之际拍向他。
哪知这点小把戏早被薛傲看穿了,薛傲左手握着剑鞘接下他的右掌,突然剑鞘一斜,长剑滑出,薛傲早已在剑上注入内劲,剑柄直击他的左腕,那人一惊,左掌无力,薛傲用左膝一顶,他只好松手下按,与薛傲膝盖一碰,自己往后一退。
那人自忖比不上薛傲,只好抱拳道:“阁下好功夫,在下佩服!在下陈刚,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薛傲淡淡道:“‘狂涛’陈刚吗?薛傲!”
陈刚一愣,再次抱拳道:“原来是‘西北天狼’,失敬失敬!”马上之人看到陈刚如此,好奇起来,问道:“陈刚,怎么回事啊?”
陈刚转身作揖道:“启禀王爷,此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西北天狼’,属下不才,非其对手。”那个王爷起了兴趣,上下打量了薛傲一番,只是薛傲一脸冷淡令他略有不悦,当即咳了两声。
陈刚赶紧向薛傲介绍道:“薛兄,这位就是在下的主公,汉王殿下!”原来这个王爷就是汉王朱高煦!
薛傲置若罔闻,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朱高煦,似有一种恨意,朱高煦被他看得皱起了眉头,随即干笑一声,道:“薛大侠好功夫,本王佩服,可否随本王进府一叙?像你这样的人才,放在江湖上未免有些可惜吧?”
薛傲轻“哼”一声,冷冷道:“不用了!我们走吧!”当即带着翟河与徐红缎牵马离开此处。看着他们的背影,朱高煦颇为气愤,想道:“我好好跟你说话,你竟然不肯多说一句,真是给脸不要脸!”
看着朱高煦的神色,陈刚上前忙道:“王爷请息怒,此人的脾气听说是很古怪的,并且现在就算用强,恐怕也捉不住他,反而令他对我们大为反感,若是王爷怜才,不如回去找余先生商量商量。”
朱高煦转怒为喜,道:“对啊!若是余先生,没准就能帮本王收服此人,为我所用!走!”人马走起,朝着汉王府行去。
出城后,徐红缎不禁问道:“掌门,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啊?”薛傲道:“汉王跟他的手下!”徐红缎问道:“汉王是谁啊?”薛傲握紧拳头,道:“朱棣的儿子!”
翟河也问道:“掌门,那个叫什么陈刚的大汉是谁啊?他的掌劲还挺猛的。”薛傲道:“陈刚以前人称‘狂涛’,就是凭借着‘惊涛拍岸掌’成名,原来他现在在汉王的手下办事啊!”
翟河道:“掌门,听那个汉王的口气,他好像想笼络你啊!”薛傲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我会去吗?”翟河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会!”薛傲冷冷道:“那不就行了!走吧!”便骑马驰骋在了前头。
骑马上了官道,行了没多久,一阵辘辘的马车声及哒哒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不久,一队人马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是一群官兵护卫,跟汉王的队伍一样,前面的人一见到薛傲三人,便喊道:“让开让开!”
三人也不想多生事,骑马到了路边,翟河慢了些,一个开道的官兵便骂道:“你特么的慢啊!挡了薛禄薛大人的驾,担得起吗?”薛傲一听见“薛禄”二字,顿时勒马停下,张目欲裂,抓紧了缰绳。
翟河不忿,方欲开口大骂,后面那辆朱漆马车里传出了一个声音:“住嘴!有你这样作威作福的吗?”声音显得有些苍老,却不失威武。
那个官兵瞬间变了脸色,忙朝着马车跪下,磕头道:“小人该死!请大人责罚!”马车里的人语气和缓下来,道:“算了,快点赶路吧!汉王知道我要途经乐安州,特意请我去王府住上一夜,走吧!”
那人又磕了两下后,连忙站起,喊道:“继续赶路!”队伍又开始行进起来,当马车经过停在路边的薛傲时,薛傲虎目瞥向车窗,尽管有窗帘所挡,但是里面的那股气息透过马车,刺激着自己。
当这队人马走远后,薛傲仍在原地,徐红缎问了两次,他都不应,正想开口问第三次,薛傲咬牙吐出两个字:“回去!”
徐红缎一愣,问道:“回哪儿去?”薛傲已经调转马头,道:“原路回到乐安州去!不用再北上了。”说着话,薛傲已经领先了两人一大截路,留下两人互相看看,莫名其妙。不一会儿,两人也跟上了薛傲。
乐安州中,那队人马直奔汉王府,一到门口,便有一个男子带着几个随从,笑眯眯地迎上来,躬身道:“薛大人辛苦了,我家王爷已经在府内备下酒宴,等候薛大人大驾光临,还请大人劳步入内。”
马车的门帘被拉开,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下马车,作揖道:“多谢王爷的安排!”那人急忙回礼道:“薛大人真是折煞小人了!请进!”立刻做出邀请的动作。
薛禄带着几个人慢步经过两座威武的石狮子,走近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忽然脚步一停,仰头扫视了富丽堂皇的大门上方“汉王府”三字一眼,便又立刻走起进入。
进门之后第一眼所见,便是一堵五彩琉璃萧墙,萧墙之上画着一条吞云吐雾的金龙。绕过萧墙,走入天井,再径直进入大堂。
堂内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又挂着各种各样的名人字画,纱帘清一色是苏州的名纱,茶几上的茶具也都是德化的名瓷。
堂内已有一个华服男子端坐椅上,细细品茶。他一见到薛禄进来,便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上前拱手道:“薛大人,好久不见啊!”
薛禄见到男子,作揖道:“下官参见王爷!”华服男子正是朱高煦。朱高煦扶起薛禄,笑道:“薛大人真是多礼了!今日薛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薛禄低头道:“王爷言重了!下官能得王爷接见,才是福分啊!”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好了,薛大人,其它的无名也不多说了,天色也不早了,还请随本王前去后花园赴宴,请!”薛禄道:“王爷先请!”朱高煦一笑,便走在了前头。
薛禄跟在其后,随他沿着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行走,长廊顶部雕有一条腾云驾雾的长龙,两边则是各种各样的名贵草木。
一阵琴声传入耳中,朱高煦笑道:“薛大人,我们快到了!那是本王的爱妾所奏之曲,不知薛大人觉得如何啊?”薛禄笑道:“琴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朱高煦一笑,继续在前面走着。
随着琴声渐渐清晰,几人来到了后花园的一处莲池旁,莲池旁的水榭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满脸笑容,互相敬酒,又惬意地听着不远处屏风后传出的琴声。
水榭中的人看见朱高煦过来,连忙肃然站起,礼道:“参见王爷!”朱高煦双手下挥,示意他们坐下。他们坐下后,朱高煦将薛禄请进水榭,向众人介绍道:“各位大人,这位就是今日王府的贵客,督造北京的薛禄薛大人。”
那些人纷纷向薛禄问候,薛禄也是一一回礼。朱高煦又向薛禄介绍众人,水榭中的那几个人原来就是乐安州的知州朱暄、千户盛坚、指挥韦贤,还有跟随朱高煦左右的百户陈刚等人。
朱高煦大踏步穿过两排桌子中央,在一张桌前背对屏风坐下,对着薛禄几人道:“薛大人,请坐吧!”薛禄几人谢过后,便坐了下来,与陈刚等人相对。
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拘泥,来,干杯!”说完便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陈刚等人随后也举起酒杯饮尽,薛禄见到众人如此,也只好跟着饮尽杯中之酒。
朱高煦见他如此,对着薛禄笑道:“薛大人,督造北京城想来不太容易,这些年还真是辛苦你了!”薛禄拱手道:“谢王爷关心!下官承蒙皇上信任,理当为皇上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朱高煦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不知父皇对薛大人有何等赏赐呢?”薛禄笑道:“下官为陛下尽忠,赏赐之事确是不知。”
朱高煦轻叹一声,道:“薛大人也是从靖难开始就跟随着父皇,当年盛庸截断我军退路,全靠薛大人击破,之后薛大人又接连带兵攻破顺德等多座城池,真可谓劳苦功高啊!”薛禄谦逊道:“王爷过奖了!”
朱高煦面露不悦之色,话锋一转,道:“但是父皇竟然对薛大人未封爵位!以薛大人之本领功劳,当封公侯,父皇却连个伯都不给,真是可惜了薛大人啊!”薛禄脸色微变,道:“王爷,下官说过,只求为陛下尽忠职守,官位爵位,未得也罢。”
朱高煦冷笑道:“薛大人,但是有不少人凭借着比你更小更少的功劳都被封爵,你不觉得有点过吗?”薛禄叹道:“下官不敢作此想法。”
这时,对面的朱暄笑道:“薛大人忠心耿耿,下官佩服。但是,薛大人,我们为官为将,怎能不想想这些?皇上对薛大人如此,真是小觑了薛大人啊!”
薛禄听得这话,正色道:“朱大人,请勿妄言陛下。陛下如此,定有他的道理,我等作为臣子,岂能对陛下不敬?”
朱暄尴尬道:“薛大人教训得是,下官胡言乱语,还请见谅。”薛禄颔首道:“朱大人,还请您日后注意。”朱暄心中暗恼,但还是笑脸相对。
盛坚突然站起大笑,走到中间,对着薛禄,道:“薛大人,你心里其实早就赞同了王爷与朱大人了吧?”此次,薛禄面不改色,道:“盛大人,您的话是何意?”盛坚道:“皇上并不赏识薛大人,薛大人却为皇上尽心竭力,换作末将,早就心生不满了!”
薛禄面现责色,道:“盛大人,看来您比起朱大人更要注意一下言辞了!”盛坚不以为意,继续道:“薛大人,如今您是在汉王府中,又不是朝堂,何必如此谨慎?”薛禄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何时何地,作为臣子,岂能不将皇上放在心中?”
朱高煦故意咳了一声,看上去是一脸责怪,道:“盛坚,在薛大人面前注意一下。”盛坚道:“是,王爷。”便对着薛禄作揖道:“薛大人,刚才末将言辞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薛禄冷冷地回礼,盛坚便坐回了原位。
一时,水榭中的气氛有些凝固,四周寂静,除了那悠悠的琴声外。朱高煦举起酒杯,道:“好了,刚才所说的那些,我们都当没有,来,干杯!”众人也便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着曼妙的琴声,大家饮酒作乐,只有薛禄默然喝酒,回想着朱高煦等人的话,暗道:“看来汉王被封到此地后,仍是挂念着皇位。”
月上柳梢头,朱高煦喝得虽说不上酩酊大醉,但也是面红耳赤。他一把站起,大笑道:“接下来,就让本王为诸位舞锤助兴!”朱暄一脸惊容,道:“小人等岂敢让王爷舞锤助兴啊?”朱高煦哈哈大笑,道:“本王偏要,你们可别躲开!陈刚!”
不一会儿,陈刚便拿来一个漆金铁锤,似有百斤之重。陈刚双手递上,朱高煦一只右手轻而易举地举起,穿过两排桌子中央,来到花园开阔处,开始挥舞起锤子来。
在他手里,笨重的铁锤似乎是一条轻巧的缎带,铁锤左冲右撞,劲风四起。突然,朱高煦大喝一声,朝着花园中一块千斤巨石挥锤。电光火石,一声巨响,巨石碎裂,小石块落向莲池,泛起一圈圈涟漪。
琴声戛然而止,不少在场之人都惊呆了眼,飞扬的尘土散后,狂笑着的朱高煦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道:“区区石块,能奈我何?当初那徐野驴在本王面前狂妄,本王就朝他脑袋挥了一锤,那场面——哈哈!”
韦贤赞道:“虎啸风生,龙腾云起。王爷威武,小人佩服之极!”盛坚也道:“王爷真是勇武之至,我等能为王爷效力,真是三生有幸。”
朱暄朝着一侧拱手,道:“王爷十多年前便跟着皇上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无数,真如唐太宗李世民!”盛坚、韦贤闻言,皆一拍手,道:“对,王爷真如唐太宗!”
薛禄见到他们如此,想道:“他们以唐太宗相赞,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举起酒杯慢慢喝酒,淡淡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称赞朱高煦。
朱高煦乐呵呵的,让陈刚将锤带回,本想再听几句好听话,但一看面无表情的薛禄,便立刻恢复正色,道:“好了,你们胡说八道也该够了!回去喝酒吧!本王也有些累了,就先去歇着了。”
朱高煦对着薛禄道:“薛大人,本王先行告退,大人还请自便。房间什么的,本王已经吩咐下人,他们会带到的。”薛禄站起身,躬身道:“恭送王爷。”朱高煦一笑,朝着屏风喊道:“美人,回去吧!”
一个大约二八年华的少女从屏风后走出,白皙的皮肤与鲜红的外衣形成鲜明的对比,烈火般的双唇透露着一股妩媚,堆满一脸笑容,但那弯弯的柳眉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似有几分愁色。
自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朱暄等几人无不眯眼注视,薛禄倒还显得淡定,但他手下几人也不禁心神一荡。朱高煦笑着伸手,少女也是微笑地让他拉过自己的柔荑,随着朱高煦走过花园,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朱暄赞道:“王爷的爱妾真是花容月貌啊!”韦贤笑道:“王爷风流潇洒,身边自然不乏美人了。但今日这位,不仅人长得美,还弹得一手好琴,不知是何时入了王府啊?”几人都是摇摇头,韦贤道:“看来应该没有多久。”
酒壶已空,几人互相告别一声,便散去了,薛禄也跟着王府的仆人到了客房。尽管只是客房,但是里面奢华的装饰还是让薛禄微微吃惊。
时候也不早了,薛禄也想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与朱高煦告别启程,前往金陵向皇上汇报北京督造的情况。
薛禄正想熄灯,突然,房门一开,无人无风,他毕竟是武将出身,顿时警觉起来,走向大门,想要一探究竟。但是外面毫无动静,薛禄只好把门关上。刹那间,伴随着一阵风声,窗户打开,灯火熄灭,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一阵静寂。
薛禄顿感脖颈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着,显然是兵刃。久经沙场的薛禄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惶恐,反而镇定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来找老夫?”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薛禄薛大人是吧?可还记得嘉峪关的薛宏啊?”薛禄听见“薛宏”二字,面现惊容,脱口道:“你是?”那人冷冷道:“他的儿子,薛傲!”
料是薛禄已经有所察觉,但听见薛傲的回答,还是不由得吃惊一场,马上又恢复镇定的神色,道:“原来你还活着。”薛傲冷笑一声,道:“你希望我死了吗?”薛禄叹道:“你爹毕竟是我的族弟,他还有骨肉存于人间,自是好事。”
薛傲收回长剑,轻声冷笑,凭借着自己黑暗中的优秀视力,来到桌边,取出火折,重新点亮了灯。这时,薛禄才转过身来,看到了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许久,道:“像,跟你爹年轻之时真像!”
薛傲面无表情,头也不回,问道:“那时候,你在干嘛?”薛禄一愣,薛傲补充道:“锦衣卫来我家灭门之时!”
薛禄叹道:“我怎么记得?你是因为我没有为你们说什么而来寻仇的吗?”薛傲沉默一阵,道:“我知道你跟我爹关系比较疏远。”
薛禄转向一侧,道:“你应该要明白,那是皇上的意思,就算我有心求情,也没什么用,也许——”薛傲冷目相对,道:“也许还会把自家搭进来是吗?”薛禄默然,微微颔首。
薛傲又是一阵冷笑,道:“凭借着九五之尊的权力,想杀人就杀人,连我爹一个参将都不放过。”薛禄仍然默不作声。
薛傲忽然道:“朱棣不过就是凭借造反登上皇位罢了,他——”薛禄厉声道:“放肆,你岂可直呼皇上名讳?还如此胡言乱语!”
薛傲冷“哼”一声,道:“他为什么杀这么多人,其实只不过是掩盖内心的懦弱罢了!”刚才薛傲将长剑架在薛禄脖子上时,薛禄都能冷静应对,但是此刻薛禄听着薛傲的话,浑身颤抖。
薛禄头上流过一滴冷汗,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照你这个意思,你就没有丝毫的懦弱喽?”薛傲冷笑道:“也许吧!”薛禄一怔,又道:“你觉得你有资格说皇上吗?”薛傲握紧剑鞘,道:“也许有一天,你,还有他,都没有资格说我!”便站起身来。
薛禄道:“你要解决我了吗?”薛傲慢慢拔出长剑,剑眉一扬,寒光一闪,薛禄已经闭上了眼,等待着薛傲的剑取走自己的性命。不过,半晌过去,薛禄睁开了眼,薛傲已经收剑回鞘。
薛禄问道:“你不杀我吗?”薛傲缓缓道:“的确,我一开始是想杀你,那是因为仇恨。但是——”话锋一转,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薛傲继续道:“但是现在我倒想让你留下,亲眼看看以后是谁更有资格在谁面前说话!还有就是——”慢步走向房门,跨过门槛,道:“杀你这样弱的老者,非强者所为。”走在门外,继续道:“你尽可以把这事告诉朱棣,叫他来捉拿我也行。”
薛禄陷入沉思,他为薛傲的气势一震,但还是感觉薛傲狂妄自大,不足为信,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皇上呢?
薛傲刚出此院,方欲施展轻功离开,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你是谁?”薛傲一转身,一个服饰华贵的少女满脸惊容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是朱高煦的那个小妾,只是薛傲并不认识。
少女似乎想要开口喊人,薛傲如电光一闪般来到她的面前,捂住了她的樱唇,淡淡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喊,我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就算喊了,吃亏的也只是你们的人!”
少女美目满含惧色,颤抖着颔首,薛傲方才把手拿开。这时,少女才看清了薛傲那张苍白的脸,俊朗却充满着一种冷漠,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仅仅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她对于自己的容貌颇有自信,但是此人似乎无动于衷,自己不由得微微吃惊。
薛傲转身欲走,少女忽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薛傲脚步一停,但马上又走起,不作回答。
“什么人?站住!”两个王府的仆人惊喊道。薛傲并不慌张,只是淡淡地瞅了那两人一眼,继续我行我素地朝一边走去,仅仅加快了步伐而已。
突然,一小队手持兵刃的士兵进入此处,团团将薛傲围了个水泄不通。薛傲停下脚步,淡定地扫了这群士兵一眼,刚想甩开衣裾,拔剑出鞘,但一碰衣裾,便将手拿开,冷冷一笑,这些人还不值得他出剑。
两个胆大的士兵率先挥刀朝他砍去,薛傲身子一仰、一扭便躲过,双掌后拍在他们背上,两人大跌跟头,倒地不起,嘴上直喊着疼。不一会儿,几个士兵一起涌上,却统统被薛傲三拳两脚打趴在地。站在不远处的少女玉手掩口,芳心直跳。
又是一批士兵涌进此处,这次带头的乃是陈刚。陈刚见到薛傲,面露讶色,马上又换上一副笑脸,道:“薛掌门,你怎么来了?”薛傲道:“怎么了,我不能来吗?”陈刚脸上依旧挂着僵硬的笑容,道:“没有没有,我家王爷盼着您来呢?不如——”
“不用了!我现在就要走了!”薛傲打断道。陈刚面露难色,不一会儿,听到一声“怎么了”,立刻想道:“韦贤!对了,我跟他合力的话,没准能拿下薛傲!”立刻扬声道:“韦大人,在这儿!”
陈刚又对着薛傲冷笑道:“薛掌门,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等怎能不尽尽地主之谊啊?”薛傲冷笑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韦贤来到了陈刚身旁,还是一头雾水,陈刚便轻声对他道:“韦大人,我们一起拿下他!”对薛傲抱拳道一声“得罪了”。
陈刚立刻双掌聚力,朝着薛傲拍出,韦贤也二话不说,拔出佩刀,攻向薛傲下盘。薛傲依旧不屑出剑,右掌接下陈刚的“惊涛拍岸掌”,身子一弯已转,左手已经抓住了韦贤的刀背,刀锋攻向陈刚的右臂。陈刚吓了一跳,赶紧收掌,刀锋几乎贴掌擦过。
韦贤则是被薛傲控制了兵刃,自己不由自主,也是暗暗叫苦。薛傲一放开手,韦贤赶紧抓住机会,向着薛傲的胸腹横劈,心想这样他总难以躲过了。薛傲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左手忽然顺着刀锋直抓韦贤的右手。
韦贤右手顿感一阵冰凉,为之一惊,薛傲竟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朝着他的后背拍出一掌,韦贤跌了个大跟头,又羞又愤。薛傲则又与陈刚过上了招。
韦贤目现杀机,喊道:“弓箭手何在?”马上十几个弓箭手跑了过来,朝着韦贤躬身。韦贤指着薛傲,喊道:“朝那家伙发箭!陈大人,你快让开!”陈刚一见到弓箭手,马上躲开,但即刻喊道:“韦大人,不要啊!”
薛傲一转身,那个少女娇呼一声,倒在他的怀里,看上去似乎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少女轻声道:“挟持我出去。”薛傲一怔,少女道:“别浪费时间!”
薛傲一咬牙,扼住少女香颈,对着众人冷冷道:“你们还不放箭啊?”陈刚知道少女是朱高煦心爱的小妾,更是惊慌失措,生怕韦贤下了命令,喊道:“韦大人,不要放箭啊!她……她可是王爷的爱妾啊!”
韦贤见到此景,也是不知所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这位大侠,您先将她给放了,咱们好好比过,行吗?”当下叫弓箭手撤去弓箭。
薛傲冷笑道:“我可不想再陪你们浪费时间了!”即刻抱住少女飞身上了屋顶,没几下就出了王府。陈刚、韦贤瞠目结舌,相互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向朱高煦交待。
出了汉王府没多少距离,薛傲松开了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便自顾自走开,少女赶紧跟上,拉住他的左臂,惊道:“你……你这样就走了,不……不带我——”
薛傲目不转睛,道:“带你出来只是免得他们放箭影响我出府罢了!”少女芳心一凉,哀声恳求道:“你不能带我走吗?我……我不想再待在那里了。”薛傲轻“哼”一声,道:“无聊。”便挣开了少女的玉手,朝前走去。
少女失望地看着薛傲离开的背影,玉齿一咬,喊道:“你叫什么名字?”薛傲这次脚步不停,但终于喊了一声:“薛傲!”少女喊道:“我叫任芸儿!”薛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任芸儿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无奈地叹了一声。
任芸儿看着汉王府的方向,想道:“算了,如果我一走了之的话,王爷不知道会对爹怎样呢?”只好迈起沉甸甸的步伐,走回王府。走到半路,便遇上了出来寻找的陈刚一行人。
陈刚见到任芸儿无恙,喜道:“夫人,你没事吧?”任芸儿虽然只是朱高煦的妾室,但是倍受朱高煦宠爱,因此陈刚以及府里的下人虽不叫她“王妃”,但也称她一声“夫人”。任芸儿强笑道:“没事,陈大人,你们辛苦了。”
陈刚尴尬一笑,问道:“夫人,今晚这事你能不能——”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任芸儿自然明白,道:“放心,我不会告诉王爷的,只不过不知道这动静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陈刚连忙道:“放心,夫人。王爷和余先生在密室中商议要事,那里应该不会听见外面的响动。”任芸儿“哦”了一声,马上在陈刚等人的护送下回到了王府。
一路上,她芳心不定,想道:“若不是那余先生忽然来到,我也许还碰不上他。”心里满是薛傲的身影,但是立刻又由于他的冷漠产生了一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只能暗暗叹气。
汉王府,一个隐蔽的密室中,在烛光的照耀下,两个人正端坐交谈,其中一个就是汉王朱高煦了。
朱高煦问道:“余先生,那薛禄就是这样反应了,您觉得怎样呢?”
余先生摇摇头,道:“此人难以被拉到我们这边,王爷,还是放弃这打算吧!”
朱高煦眉间挤出一丝忧色,道:“本王在他面前表现得有点过,他会不会——”
余先生轻声一笑,道:“王爷,您当皇上不知道您心里的算盘吗?”朱高煦闻言一怔,“余先生”继续道:“您在金陵时,皇上早就清楚您对皇位的渴望了,但是他不拿您,一是太子顾念着与您的兄弟之情苦劝,当然,您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也曾为他立下汗马功劳,三是您做得如此宣扬,他觉得您除了这样外,没有什么本事来夺皇位。”
朱高煦听得有些不太舒服,不过马上笑道:“可他没想到现在本王有了先生。”余先生淡淡一笑,道:“不过皇上还是对您有所顾忌,因此才强行将您封到了乐安州。”
朱高煦“噢”了一声,道:“愿闻其详。”余先生徐徐道:“皇上不久就要迁都北京,这里离北京如此之近,到时王爷一有响动,岂不是立马被知晓?”
朱高煦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道:“原来如此,难怪父皇硬要本王来这儿。”接着叹了一声,问道:“先生,那我们有什么办法?”余先生淡然道:“静观其变。”
朱高煦问道:“可是我们总不能等到猴年马月啊!”余先生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方才山人所说的‘静观其变’不仅仅只是说朝廷。”
朱高煦道:“那还有——”余先生露出一丝冷笑,道:“民间与江湖!”
朱高煦若有所悟,继续听余先生娓娓道来:“皇上迁都,徭役赋税颇重,长此以往,民间必乱!”
朱高煦吓了一跳,毕竟他是大明的亲王,听余先生这么一说,岂不是连国本都要被动摇了?
看着一脸惊慌的朱高煦,余先生只是平静一笑,道:“王爷不必担心,即使真有百姓造反,也只是个别地方,不会是整个大明。”
朱高煦稍稍松了口气,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哪里的百姓最可能……造反呢?”余先生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诡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