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总督府张灯结彩,迎接皇帝的特使公公王承恩的到来。
杨鹤一行人陪着王承恩坐下,让左右上了好茶寒暄了几句。
王承恩先开口道“杨大人,杂家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杨鹤欠欠身体道“公公何必客气,有事请讲”
王承恩,嘿嘿一笑道“杨大人天启年间与贵公子杨嗣昌,被贬回乡。如今杨大人官运亨通,升职了三边总督,贵公子嗣昌也即将河南道赴任。不知道杨大人晓得其中的奥妙么?”
杨鹤点点头道“那自然是晓得的,当今万岁圣明,看我父子昔日清廉公正,忠诚爱民,却被那魏忠贤冤枉,所以复用我父子!”
王承恩哈哈大笑道“杨大人说的万岁圣明只是其一。”
杨鹤甚是奇怪道“那其二是?”
王承恩笑道“秉笔的曹化淳公公发现你父子被魏忠贤贬为民,呈报于皇上,便重用你父子二人,并未查究当年你父子到底是不是被魏忠贤冤枉了,你不觉得奇怪么?”
杨鹤沉吟一下,并未作答。
旁边的作陪的洪承畴道“王公公,看来当今圣上对曹化淳曹公公信任有加,言听计从。当间儿,自然王公公也是功不可没,没少加帮忙!”
王承恩笑笑看看这人道“嗯,说的倒也是不错,杨大人这位是?”
杨鹤道“这是我的门生洪承畴,进士出身,现居总督府的参政”
杨嗣昌也答道“万岁新皇登基,重要的是要有人愿意效死力。我与我父亲受魏忠贤折磨,现在圣上突然加宠,定当感激涕零,于死生度外。”
王承恩听罢,仔细瞧瞧杨嗣昌,边看边点头道“杨公子果然天资聪慧。杨大人,贵公子将来必有大成。”
王承恩突然话锋一转道“万岁为了陕西赈灾,从辽东调来了曹文诏,又拨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两万石粮食,想必杨大人定然成竹在胸了?”
杨鹤呆了一下道“一百二十万两?那圣旨上不是说八十万两,先到五万两么?”
王承恩道“本是八十万两不错的。由于陕西河南山东山西四道均遭了灾,万岁可用的只有两百万两,就算陕西多拨点,顾只是八十万两”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仿佛有点哽咽道“万岁甚是忧虑陕西,省吃俭用,都穿上了打补丁的衣服,从内帑中划拉出四十万两”
听到此处,在座各位不禁动容默然。
王承恩擦擦眼泪,接着说道“杂家这次来,先带了十万两银子,以后每个月还会有银子到来。”
杨鹤拱手道“圣上殚精竭虑,杨某人不能分忧,甚是惭愧。公公未来之前,臣已拜访陕西藩王和乡绅,又多凑了五万两银子。”
王承恩也拱手道“杨大人果然有才能,能从那些藩王乡绅嘴巴里头扣出五万两银子,也是本朝罕见。那曹文诏如何了?”
杨鹤点点头道“那曹文诏果然是厉害,刚刚得到韩城乡绅的文书,曹文诏,卢象升仅率五百军卒,在韩城大破匪民万余,斩首三千。”
王承恩大大的倒吸了口冷气道“以一破二十?孙阁老的弟子果然不是盖的“
(韩城之战,官军一千人对阵五千人。其他五千人妇孺儿童老人已提前撤离。
民军被斩首三四百人,但是韩城的乡绅为了感谢曹文诏,夸张其词)
王承恩继而忧虑道“杂家对陕西情况不甚了解,为何有万人匪民?难道陕西已乱到这个样子了么?“
杨鹤道“韩城破贼是最大股的,其余二三股盗贼均在四五千人。“
王承恩松了口气道“那还好,那还好。我请教杨大人,这究竟为何这些流民铤而走险?难道不怕王法么?“
杨鹤道“皇上是新登基,对陕西并不了解。陕西已经五年大旱,雨水稀少,河流干枯。只有大的河流之处,农田才有些收成。严重的地方已经连草都不剩下几根了。
所以微臣到任不久,便四方求援,和地方藩王乡绅讨了小半年银子,陈其利害,才划拉了五万两白银。感觉远远不够,
又上疏圣上曰,招抚为主、追剿为辅。虽然圣上尽其所能,只恐怕这些银子来了,也只能应付一时。“
王承恩问道“为什么只能应付一时?“
杨鹤道“若万岁的银子来了,自然可开仓放粮。但是这粮价也会越来越贵。现在已经五钱一石,若官府大肆采购,则可达一两以上!“
王承恩掰了掰指头问道“难民有五十万之多?“
杨鹤低声道“百万还多!若今年若往年光景,尚且难以支撑,但是至今滴雨未下,恐怕比前几年更甚。“
王承恩冷汗渐渐冒出来,眉头紧锁。
杨嗣昌道“杨嗣昌有策,已经上疏了几次,但是均被内阁驳回,票拟为荒唐之言。想必万岁也未曾关注过。“
王承恩道“何策?“
杨嗣昌道“陕西流民四起,朝中的大员们均以为税负太重,所以流民失所,流窜为寇“
王承恩甚是奇怪道“难道不是么?“
杨嗣昌哈哈大笑道“恰恰相反,是赋税太轻!“
王承恩大笑道“人人皆知的道理,你却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是荒唐。想必皇上与阁老们未曾关注过过“
杨嗣昌接着道“公公你听我说下去。朝廷的税负分两种,一种田税,一种徭役。田税是缴纳粮食或者银子,徭役则是送粮食或者做工。
现在田税为得三十而税一,百姓安居乐业。
但是百姓税负减轻后,同时大户更加富足。
哪家发生了变故或者急事,便会和大户借贷或者抵押田地。
若遇到光景不好,则田地尽失,沦为佃户给大户种地。
只是长此以往,人口越来越多,但是田却没怎么增加,又偏偏遇到这五年旱情,佃户越来越多,甚至无田可种,变成了流民甚至反贼。”
王承恩还不是太明白接着问道“那加赋税徭役怎么地就会解决这个问题?”
杨嗣昌道“若是加了赋税,种田没那么划算了,大户就不会拿着银子去到处买地,地价降了下来,自然农民又买回地自己耕种,这是其一”
王承恩摇摇头觉得信服程度不高。
杨嗣昌又接着说“其二是加了徭役,大户自然不会去服那徭役,需要找人替代。那流民还是佃户都又派上了用处,自然也安居乐业了
税负增加,徭役增加,安居乐业,三全,岂不美哉?”
王承恩道“听起来像是有道理。那你再上疏就是了,杂家自会捎话给曹公公,让曹公公关注你的奏折,解释给皇上听。”
此时洪承畴道“杨大人杨公子怜悯百姓,有好生之德。只是这些银子若是救济了出去,还不如练兵来的划算。十万饷银,可练两万精兵,什么乱民都统统的拿下了。”
王承恩看看洪承畴,奇怪道“陕西三边乃重镇,陈兵十五万,何谈两万?”
杨鹤干咳了一声道“王公公有所不知,陈兵十五万那是老黄历了。
自从万历年间,粮价至今涨了两倍还多,屯田却被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又拿去不少,一加一减,官兵已经困苦,所以流失多半。还剩下的五万官兵也是欠了许多年了的饷银了,以老朽看来,基本不可战,战也是一触即溃。
偌大的三边总督府,粮饷也只能支撑得起精兵五百,老朽让洪承畴每日操练,不可懈怠,防备不需。”
王承恩听罢,顿时陷入深思。
王承恩出生于贫苦人家,自小进宫跟了曹化淳,后来曹化淳被派去伺候信王,贬去南京待罪。
王承恩却因为文化水平不高,一直留在信王身旁(崇祯帝当政前为信王)。
多年的宫廷大院的生活,他已经渐渐的把崇祯当作唯一的亲人。但是并未将他童年的记忆抹去,此番从北京一路走来,路途上百姓困苦,都因为洪涝或者旱灾,已惊心怵目。但是听了杨鹤等人的一番话后,忧虑已经远远超过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他并未想到陕西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暗自佩服皇上居然有先见之明,对陕西格外重视。
他觉得自从魏忠贤被打倒后,这个小皇帝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有时威严易怒,有时候不动声色,有时候博学多知。让人完全看不透。
他俨然已经从一个天真烂漫,毛糙急躁,情感外露的少年,瞬间变成了阁老们一般的事故和内敛,仿佛突然大了二三十岁。
王承恩想到此不禁感觉沧海桑田,一旦得了权势,人都变得聪明深沉了。
乾清宫内,穿越为崇祯帝的小葛正在会见孙承宗与袁崇焕。
袁崇焕道“万岁,这辽饷减了两百万两银子,辽东如何战,微臣心里甚是没有底。”
孙承宗道“袁崇焕,今年是减了,明年若赈灾有了转机,自然会加上来。你可缩小防守圈,固守关宁锦,待以后反击”
袁崇焕道“恩师有所不知,就算固守关宁锦,也是有困难。现在辽东也不比当年恩师在的时候,恶战连连,急需补充”
孙承宗道“酋首被击毙,内部纷乱,应当不会进犯。且今年辽东暴雪,马匹牲畜冻死无数,后金也会养精蓄锐”
袁崇焕道“兵饷已被魏忠贤克扣多年,若又减恐兵变。”
孙承宗道“杀之,军中不可无军纪”
袁崇焕还想继续说,孙承宗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孙承宗觉得袁崇焕是个能打仗的,但是缺乏政治头脑。这些抱怨,皇上自然无解。
皇帝已经节衣缩食,又十分重视灾民,还非要减税,缺钱是定下来的事了,再抱怨难免让人觉得在推卸责任。
小葛听着二人对话,对孙承宗不免有点感激,觉得孙承宗倒是老臣谋国之才。
袁崇焕却仍然不识相的又说道“辽东战事纷繁复杂,我军相互牵制,有令不行,望万岁体恤。”
小葛看看孙承宗,孙承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心里暗想“只要不是要钱,都好说”。
小葛道见孙承宗脸色舒缓,边答道“那就让你统领辽东好了。”
孙承宗道“臣愿保荐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小葛还加了句“还有太子太保!还有,拿着朕的尚方宝剑,谁若不听话,便杀了他。”
袁崇焕顿时满面春色,这加了许多头衔,确实是值得高兴。他可以统领辽东全境,还可得到天津和山东的海上支援。更关键的是,他有了尚方宝剑,若缺钱缺狠了,那毛文龙一年的一百二十万饷银,便拿来用又何妨?
袁崇焕并不谢恩,继续道“那微臣是否可以议和?”
小葛爆发出一阵大笑。
孙承宗道“袁崇焕,你胆子也忒大了点。议和这种丧权辱国的事情怎么能做?我朝自成祖以来有祖训,天之守边,即便战死,也不可受辱。
前大宋求和了多少次?耗尽民脂民膏,却又落得如何?”
袁崇焕刚想动嘴,小葛担心孙承宗与袁崇焕师徒不和,便说道
“袁崇焕,朕刚刚笑的是,你虽会打仗,但是政治确实差了点。
所谓和谈,是他也打不过来,你也打不过去,谈个条件。
现在人家后金明明是兵强马壮,你却龟缩不敢应战,你又有什么资本和后金和谈?
就算是后金和谈,也是骗人了的。
你给我记住了,弱国无外交,没有永远的敌人了,只有永远的利益。”
孙承宗拜倒道“圣上英明,此话精辟”
孙承宗这到真不是什么恭维,心里头觉得引经据典也没皇帝这几句话那么有说服力。
袁崇焕默然。
小葛见场面尴尬,宽和的笑笑道“你们下去歇息吧”
孙承宗和袁崇焕下了殿,小葛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叫道“孙阁老留步”
孙承宗折返回来问道“万岁还有什么事情?”
小葛问道“你刚刚说今年辽东暴雪可是?”
孙承宗莫名其妙道“正是”
小葛又问道“辽东暴雪,那蒙古那怎么样?”
孙承宗道“蒙古自然更为苦寒,必定冻死牛马羊无数了”
小葛一拍大腿道“糟糕了,这蒙古要投降后金了”
孙承宗想了一会道“万岁果然远虑,正是。蒙古各部落必然去投靠后金了,否则活不下去了”
小葛长叹一声道“也就是说,以后我大明会被东部北部一齐骚扰了。阁老你的关宁防线会形同虚设。”
孙承宗正色道“万岁,这北京北边的长城,自从土木堡之役后,久经考验,您放心。”
小葛楠楠道“这道城墙能挡得住皇太极么?这天灾会变成人祸么?”
瞬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小葛又对孙承宗道“朕最近看到陕西捷报,密奏。发现三个可堪大用之才”
孙承宗道“那万岁说来,微臣会同内阁上奏本擢拔。”
小葛点点头道“一个就是你的老部下曹文诏,得了一匪号黑赵云,陕西还真是缺不了他,擢升正三品参将”
“第二个就是那卢象升,进士出身,居然天生神力,杀的流匪胆寒,当地人送外号白面关公,卢阎王。我看文武双全,擢大名知府。”
孙承宗道“那卢象升原来几品?”
小葛道“正六品”
孙承宗道“这大名府可是边塞重镇,大名知府为正四品,万岁,这可是连升四级!“
小葛笑笑道“升四级官又有什么重要的?若后金越过长城进犯北京,要保住你我性命,一个卢象升恐怕还不够吧?“
孙承宗虽然不完全赞同皇帝的观点,却也不做辩驳。这就是孙承宗的聪明的地方,懂点军事,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却又顺着皇上的意思。
他接着问道“那还有一个是谁?“
小葛笑笑道“这人最厉害,智商超级高,他就是杨鹤的儿子杨嗣昌。我已经把他官复原职,调到河南锻炼一下,未来可期“
孙承宗哈哈大笑道“就是那个说是要加税赋,以安民的杨嗣昌么?微臣看就这题已经错了,没看内容。明明是哗众取宠,博取万岁欢心。内阁已票拟荒唐,难道万岁却仔细看了?“
小葛并不答话道“杨嗣昌不可小觑,未来之栋梁。下去吧“
”
小葛处理完政事,不知不觉的又来到陈圆圆的门口。听到陈圆圆正在弹奏那古曲“十面埋伏“
想到上次吃了瘪,便收起来架子,让所有人在院子外面等着,悄悄穿过大门,走到房门口。屋内正弹奏到“埋伏“,琴声由宏伟响亮,逐渐转为缓慢悠长。
小葛不禁莞尔一笑,便心生一计,敲了敲门。
屋内琴声戛然而止,屋内传来陈圆圆娇喊“谁呀?“。
小葛不做回答,反而敲的更加粗暴。
突然哒哒哒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小葛立刻贴住墙,躲在门旁边。
陈圆圆支呀呀推开门,,依旧是光彩照人,全身金丝银缕包裹。探出头,见没有人,甚是觉得奇怪。于是往前走几步环顾。
突然她感觉背后一阵冷风,想要躲闪,却再也来不及。被一双胳膊,紧紧的环绕在自己胸前。
她顿时又羞又怒,想挣扎着回头看去,后面男子的声音笑嘻嘻的道“宝贝,终于抓住你了“
陈圆圆立刻明白那是皇帝抱住了她,便不回头,轻轻的扭动身体,仿佛要挣脱一般。
突然脖子背后,皇帝呼吸出来的空气扫过,痒痒的。
小葛环绕着抱着美人,顿时心猿意马。不禁把嘴巴靠近她的雪白的脖子,正欲亲吻。
陈圆圆娇道“万岁,你这样就算得了小女的身体,也得不到小女的心“
小葛顿时兴致全无,面色灰败,拂袖离去。
小葛边走边还在琢磨着陈圆圆,又生气又着急,却毫无办法。
一路快步,进了坤宁宫。
周后正在纺织,见到皇帝面色铁青走了进来,便笑盈盈的端上一杯水道“万岁何事气急败坏?“
小葛长叹一声道“还不是你父亲送来的那个陈圆圆!“
周后捂着嘴轻声笑了一会道“万岁,我当什么事,就为了个歌妓把您给气坏了。“
小葛道没好气道“是又如何?那又怎么办?“
周后道“那田妃仗着圣上宠爱,是应该教训了“
小葛奇怪道“这和田妃又有什么关系?“
周后道“后宫舞乐这拨女人都是归田妃管理,惹得皇上不高兴,定是管教不严。臣妾管教后宫,整个后宫便是臣妾份内之事。
圣上不乐,便是臣妾的过错。臣妾错了,那田妃也便是错了。
臣妾便是要让田妃知道,她份内的事,就不能惹得万岁不开心。“
小葛急切要抱着美人归,居然毫不考虑,也点点头道“皇后毕竟是皇后,甚是贤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