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正准备放箭时,顶上一阵厉风急至,他的头反射性一偏,一把大刀便砍在他右肩上,鲜血喷溅而出,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肌肉撕开骨头劈裂的声音,那种身体生生被分裂的痛袭卷全身。
“你以为你能再次射杀她么?”徐大阴狠的眼神比他手中龙牙宝刀更让人不寒而栗,手腕发力拔出砍在李密肩上的刀,随着他的动作,李密的鲜血更是喷涌而出,李密也被带得跌下战马,他捂着伤口想起身再战时,徐大的龙牙已至,直指他的鼻尖。
“我不会杀你,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要让你好好看着自己的军队是如何在你的带领下步上死路的!”背着浑浊如血色的光让人看不真切的徐大,此刻比死神更骇人。
李密恨得双眼充血,牙咬破的嘴角,鲜血流下。
徐大伸手摘下李密的头盔,高举过头,高声喝道:“赵军部下,你们的首领李密已被我擒下,你们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投诚者可免去一死。”
赵兵听闻此言,更是无心再战,纷纷弃甲投降,偶有顽抗的也被齐兵立马斩下。
离春正激战,眼角一抺月白身影飘过,她扯过一旁的战马急追而上,拦在那人身前。
“你想去哪儿?”
庞真勾唇对拦在身前的她展开温润如月下静莲般的笑容。
顿时,离春仿佛忘了自己身在炼狱一般的战场之上,只感觉温暖、安心。面具下的眼已湿润。
“你为什么这么做?”
庞真只这么笑着,眼里并无他人,只有她。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怎么看我,怎么定我的罪都随你。而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离春对战事的决断力此刻已无影无踪,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相信他?可事实摆在眼前,让她如何对齐军兄弟们交代?
她回望庞真依然坦荡清亮如天上星子的眼,下令:“把他给我捉起来,战后再定此人罪刑!”
四周齐兵领命,上前抓住庞真,把他扯下迅雷马身,押了下去。
迅雷却傻傻不知周遭情形,咧着大嘴哼哼哼地跑上前来,对离春又蹭又舔。
离春摸着他的马脸,一股悲伤袭上心头。迅雷啊迅雷,你可知他心底所想?人道是女人心海底针,可这男人心怎么也如此难懂啊。
徐大押着李密到离春跟前,一把推倒被捆得扎扎实实的李密。
李密抬头,一双满目怨恨的厉眼直瞪俯视着他的离春,“我李密今日败于你手下,无话可说!你若是光明磊落的就摘下面具一见,让我死也死得暝目。”
离春怔怔望着脚下誓死纠缠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怨恨,战事本是两方立场不同而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缓缓摘下那狰狞如鬼魅的面具,露出那张并不美丽的淡淡素颜,几绺碎发飘落于额前,没有任何表情地回望那眼睛越瞠越大地敌将李密。
其实在看到戴着面具地身影时,他心底就知道这是曾被自己一箭射中的身躯,只是自欺欺人地反复告诉自己,不可能是她,她被他的银月射中心脏坠入大海,不可能还能生还,这只是很像她的身影而已,说不定是齐军故意做出来蒙骗我军稳定齐军军心的假相。可是……是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明知白元将军正是死于轻敌,为何自己不再小心谨慎一些,为何这么轻易就中了她的计。
离春蹲下身,直视他的怨恨,毫不胆怯。“你可知自己为何屡败于我?”
李密咬牙切齿冷哼出声,“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万赵兵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而你不过三千齐兵,却个个都是精兵良将勇猛异常,若是我们能换个位置,我一定能赢得更为精彩。”
离春轻轻摇了摇头,“不,你错了!士兵的纪律和武力是可以训练出来的,可他们的心中所向不是你这么简单就能控制的,他们和你一样也是人,不仅仅是你用来赢得名利地位的兵器。只有他们的心里尊敬你信任你,才能在战场上无所顾忌勇往直前。你自己都不爱惜不尊重他们,又怎能要求他们为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李密并不领她细细解释的情,冷冷回道:“笑话!我李密见过这么多当世名将,亦亲自参与了不少战场,从没听过当将军的还要尊重爱惜士兵。好士兵都是练出来的,是我李密没有本事训练出勇猛杀敌的赵兵来。你钟离春也不过是运气好,想那齐宣王定是偏心于自己的王后,抽派了齐国最好的精兵给你,你还真当是自己的本事了?上次被我一箭射落河底,老天爷却偏偏眷顾于你,让你死里逃生,不然你现在别说资格就连命都没有了,还能在这里对我说教一番?”
离春不再与他纠缠于原来的话题,“我很好奇,为何你的眼中对我充满怨恨,我曾得罪过你?可我战前并未见过你呀。”
“我就是让你扬名于世的鄄邑一战死于你手的白元守将的参将,白元将军英明一世,却不过一时轻敌便枉死你手,我当为他报杀身之仇才不枉他对我的知遇之恩。”
离春对这固执的家伙失去了耐心,撇撇嘴站起身,“战场之上本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管你是不是轻敌有没有疏忽,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问题。至于你,你爱报恩也好报仇也罢,有本事就来好了,当然,如果你还有命的话。”说完挥挥手下令,“把他给我以战俘身份押下去好好看着。”
一旁齐兵遵命把李密提起来押了下去。
胜负已分,齐营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原本对已方大不利的局势,没想到才一夜之间就扭亏为赢,有齐兵还打了打自己的脸,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大喜、大幸、大根、大金、大银、大棒纷纷齐聚离春身旁。
大喜身挂轻伤,模样狼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春……喔,不!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收到你的密信,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照着你信中所嘱做了下来,今天赵兵真的就乖乖入伏受死。”
离春和徐大相视一笑,看着他们一脸期待等待答复的脸,故意板着脸,“哎!本来箭伤在身,又累了一夜,现在好不容易挺到胜利,没想到还要被一干不体贴的下属烦扰!本将军要先去好好休息一番,剩下的事你们自己搞定。”边说就边揉着肩朝营帐走去。
大喜几人张口结舌眼睁睁目送那耍赖耍得如此高明的离春进入营帐,全恶狠狠地盯向仍在场的徐大。
徐大难得轻松地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我也拿她没办法”的表情,恍然大悟般:“对了,我和将军一起跟赵军周旋了一夜刚刚又一场恶战,这么看来,我也该好好休息一番了!”说完不等几人有所反应,便快速抽身离去。
大喜几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啊!谁来告诉他们刚才那副调皮模样的货不是徐大,那货不是徐大,那货不是徐大!待几人震惊完,才发现徐大站着的原地已空空如也,看来徐大与离春一起久了,那投机狡猾的性子是学得几分啊。
大金无奈地拿出离春昨夜派人密送来的军件看了看,摇了摇头,把竹简递给凑上前的大棒,大棒拿着细细研究。
大银以拳击掌,“对了,你们说将军是不是想考验我们的悟性啊?我们几人好歹也是各营连之长,现在仗都打完了,我们却还懵头懵脑的。她肯定是想让我们自己参透啊!越想越是那么会事儿,不行,我得赶紧回帐好好想想这前前后后的因果关系。”
余人听罢深觉有理,亦纷纷回到自己的营去,收拾完战后事宜,再好好思考这将军大人留给他们的考题。
大棒抬首看他们都各自回营,着急地喊道:“哎!你们等等我啊!”
他无意间丢掉的密信在空旋转了几圈,掉入草地,一阵大风刮过,随风而过的黄沙掩埋了它。尚暴露于外的部分竹简上,隐隐现出“谷中造成木栅,在营中挖下深壕,多积干柴等引火物品,在山上搭柴草窝棚,内外埋上易燃的脂水布条,塞断上方谷的退路,在谷中埋伏军事,日出之时诱得赵军入谷后一齐放火围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