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微微一动,若是无功夫底子的人,必会以为是冷风过境而已。来人坐下时,绿翘已斟满了茶水奉上,“王爷来的真快,初时传信人却不似这般及时。”弘昼看了眼她的伤处,关切道,“让你受罪了,伤的可还严重么?”绿翘起身,轻起舞步转了一圈,“王爷觉得如何?”“仙姿不减,更胜你我初相识的场景。”她凄楚一笑,似蝶儿般歇在弘昼背上,两手自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不肯放手,“绿翘宁愿没有这身舞艺,宁如初识,只做王爷身旁的一名歌舞伎便于愿足矣!”
“绿儿,不可任性,本王对你的允诺依然记在心头,今夜的事,你办的很漂亮,一招离间之计不仅使我那皇兄与蒙古世子心生隔阂,还戳中了他的命门,要知道他对瓜尔佳雨棠的心思可是一刻未变,今夜之事传出,他与佟家世子必生诟病,真乃一箭双雕!”嘉常在渐渐松开了手,只知身旁之人周身感觉不到半分暖意,“是啊,皇上对棠福晋之心,绿翘****感同身受,她真幸福!”
弘昼闻此,不觉发笑,“成大业者,最忌讳便是儿女情长,更遑论是垂涎下臣妻眷,还有何圣德可言!若不是当日熹妃权谋狠辣,处处压制,他又岂能登上帝位!”绿翘望着眼前的男人,纵是心口不一,也强颜讨好,“是了,如今狡兔死,走狗烹,当年的熹贵妃,今日的皇太后筹谋多年,也只落得幽禁慈宁宫的下场,何其可悲呢。”
“那也是她罪有应得,作茧自缚罢了,若是额娘在世,定会高兴的。”弘昼将茶水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熄胸中的一腔仇恨之火,只听外边传事太监高声道,“皇后娘娘到!”他抚了把佳人下颚,“为了本王,保重!”富察荣儿进帐时发髻微松,一看便知是匆忙起身,“妹妹受惊了,皇上听闻此事放心不下,特命本宫来瞧瞧,明早再亲自来看妹妹。”绿翘身子微微蹲起便算是行了礼,“多谢皇上,皇后记挂,嫔妾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惊动宫中侍卫,真是罪过。”皇后依然是慈母胸怀,又略微安抚了几句。
搜营之事一过,第二日一早便在围场上传了开来,中堂夫人夜会蒙古世子的风流韵事一时口耳相闻。虽在围场,皇帝却照常在大帐内升朝,傅恒身为宰辅,位列首座,身后蚊蝇之声不绝于耳。有伤风化之事,但凡男子,皆难忍受,傅恒却强压住怒意,静待天子升座。
窸窣之声不绝于耳,更有好事者向来依附大学士高斌,便想借此挫一挫傅恒的锐气。“傅大人,皇上即将上朝,中堂为何在此闷闷不乐啊,是否为昨日福晋之事……哦,下官一时口直,失言了。”傅恒心内本就为此而颇为不爽,听此更是怒从中来,擒住海方的衣领,迎面便是一拳。海方为内大臣海望之子,武将出身,自是不甘受辱,两人在殿中大打出手,朝臣无一人敢上前相拦。
“皇上驾到!”小允子迎着帝王上殿,见此立时替二人捏了把冷汗,傅恒将海方扣在砥柱上,相互制衡。天子一声喝斥:“住手,殿前动武,成何体统!”朝臣闻声齐齐下拜,三呼万岁,打斗的两人也心有不甘地罢手跪下,“微臣参见皇上!”“末将参见皇上!”弘历端坐与龙座之上,不怒自威,“说,你二人一向稳重,今次因何莽撞至此?”两人面面相觑,心知此事不可宣之于口,傅恒率先开口,“回圣上,臣等听闻今日冬狩,又久居京中,更无暇练习拳脚,便有些跃跃欲试,因此唐突比试。”
弘历又看向海方,他亦甚是无奈地点头。“罢了,二位爱卿血气方刚,如此便将功抵过,今日在围场之上为咱们争个巴图鲁回来!起驾!”
木兰围场历来只供皇家游猎之用,场内的飞禽走兽休养生息两季,虽是冬日,却也生机勃勃。今次皇上亲临,这一届巴图鲁的名衔自是更高,满朝正值茂年的文武及宗室子弟皆是摩拳擦掌。天子首发羽箭,正中围场高台的靶心,“开始!”傅恒立于马上,英姿勃勃,抬眼间与娇妻遥遥相望,雨棠在帐下抬手挥着绢帕,打着凯旋而归的手势,却不知此时,佟博尔也望向此处,心中暗自发誓,雨棠,我会证明,我才是大清最勇猛的巴图鲁!“驾!”
弘历对今日朝上之事早有疑虑,只是赛事在即不便深究,此刻歇在内帐便问起来。小允子对昨夜流言自是心中清明,却深知自己主子的脾性,不敢表露半分,“回皇上,奴才伴在皇上左右,各种原由委实不知。”此时慧妃高氏却得了先机一般,端着果盘捧上前来,将果子喂向皇帝嘴边,笑的跟朵花儿一般,“皇上有所不知,傅大人着急上火,八成是为了昨儿个的事,要说昨夜可是热闹得紧呢!”
“哦,爱妃且说来听听。”天子咬下美人指尖的果子,饶有兴致道。慧妃娇媚地倚在他身侧,“昨夜嘉常的帐中出现刺客,本就骇人听闻,谁知侍卫们搜宫之时,所见之事更是令人咋舌呐,当时哈统领与傅中堂带着卫兵搜到蒙古世子的帐子,那帘子一掀开,你们猜猜见着了什么?”弘历见她兴致极高,便随口一问:“是什么?”“哈哈,只见一男一女促膝而坐,一杯茶盏四手相握,一派暧昧旖旎之色,竟是棠福晋与蒙古世子!”
众人闻言自知不好,唯慧妃一人似得了宝一般向皇帝讨赏,小允子也拉扯不及。
弘历闻言,将慧妃一只玉手几欲捏碎,又忽地松手推去,慧妃猝不及防跪倒在茶几下,额头磕得青紫,“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么,方才还好好的!”弘历甚是嫌恶地别过头,“慧妃高氏,公然在宫中散布谣言,蒙蔽阖宫之视听,自即日起降为常在,即刻贬送回宫!”小太监依旨制住她的手脚,拖了出去,满座宫眷皆是大惊失色,镇定之人唯常在绿氏与当今皇后了。
荣儿与皇帝毕竟乃结发夫妻,此刻尽显国母之态,优雅起身,说出了皇上想说而又不合帝王身份的话,“本宫身怀六甲,近日对后宫之事多有倦怠以致让慧妃妹妹失了分寸,自今日起,谁若是敢再在人前传扬此事,本宫绝不姑息,都可听清了?”一众宫眷皆抿息凝神,俯首称是,“皇上昨日宿醉,尚有些不适,你们都先退下吧。”
帷帐内只剩下弘历与荣儿两人,皇后甚是体贴地为他轻揉肩膀舒缓筋骨,“其实此事无需动气,谣言止于智者,雨棠在盛京居住多年,与世子相识也是人之常情,往往有心饶舌之人便喜借事挑唆,不必放在心上。”弘历双目轻合,握住荣儿温润的手腕,“你二人不愧姐妹一场,你究竟仍是信她的。今日在帐中的话,你说的很得体。”“雨棠不仅是臣妾的好姐妹,更是皇上的好妹妹,傅家的好媳妇,臣妾维护她,是人情,更是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