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干什么?他笑了。脸蓦地就热了起来,脑袋里像窜来了一阵风,把所有的柴火都扇燃了起来。他把快喝光的酒瓶在脑袋上敲了一下,酒瓶没破。又敲一下,破了。瓶子在他头上破成了三块,一块大点的,带着瓶颈,另两块小一些。它们滚落在地上,发出无所顾忌的叫声。还是不疼。酒液流了下来。黑乎乎的。他以为是血。他用舌头舔了一下,他甚至尝到了一点咸味。他把另一瓶酒递给他,清晰又含糊地像说电视剧里的台词,我来问问倪娜。她愿意跟你过,我无话可说。她愿意跟我,我现在就带她走!我马上回去离婚!
你算个狗屁!老子的女人,由得你来问?男子回过头对几个黑影喊,替我打死这个狗日的!几个黑影没动。他喊,你等着!看老子不砍死你。重新跑回电子门,似乎去搬天兵天将。
几个黑影中走过来一个老头,拽拽他的袖子,小声说,娃!快回吧。他是不要命的主,不要出人命了。
您老放心!怕死,我就不会来。他吞了一口咸咸的涎水。我想见见倪娜!您能帮忙叫叫她吗?
老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重新走回黑暗里。
过了好一会,楼上没有动静了,灯也关了几盏。怎么,他不来拼命了吗?他不来砍人了么?失去了毒品,他就没有力气了么?或者,被他的家人拦住了?对这样的所谓的第三者还能保持容忍的态度?可见,以恶制恶是有依据的,以牙还牙是有道理的。想不被人欺凌就得无脸无皮。又有液体流了下来。他用手一摸,没有颜色。可见,头并没有破。他的头还是很有点硬的,都是平日里在钢筋水泥石头里练出来的。
从远处踅过来一个大妈,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走到他面前,硬噎地说,你是严安吧?
他点点头。
我是倪娜的妈。
他呼地站起来,喊了声姨。一个瘦瘦的斯文而又白皙的女人。他的心一阵暖意。倪娜长得像她。
你还来干啥?虚弱得像没有了翅膀的蚊子,还有一丝谴责的味道。
我来找倪娜。
你快走吧!倪娜不会来了。
为什么?
她走了。
什么?
是的。他打她了,她就走了。她在我屋里留下几封信,有一封是给你的。说一定要交给你!我准备明天去寻你。
她把信交到他手里,把他从石头上拉起来,向小区门口推去。走吧走吧!这样闹又有什么用?我姑娘不知是死是活。你真为我姑娘好,就走吧!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听话,走吧!快走!
说完,潸然泪下。
他想问,我还回得去吗姨?他没有问出口。他瞥了一眼老人。她正低头抹泪。头发在路灯下像雪地一样耀眼。
他把手里的酒瓶和地上的酒瓶捡起来,都扔进了垃圾桶,向门外走去。门卫小伙子坐在屋子里隔着玻璃冲他笑。他对小伙子说,我一定去找她!小伙子依然笑着,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娃娃。他又说了一句,我要去找她!小伙子站起身走了出来。可见,小伙子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我的丑事并不是路人皆知。一切没什么好怕的。找到倪娜,把她带到青海或者西藏,找一块没有被污染的地方,修一座冬暖夏凉的房子,度过余生,也不失是一件好事。丑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他也冲小伙子笑了笑,顺着原路回到温馨田园旅店里。他路过项目部宿舍时,宿舍只亮着一两盏灯,显得孤独而冷清。真是要离开了,景象都有所不同。还是到旅店吧。再说,旅店里已经交了钱,老板娘不会退钱的。
老板娘还在等他。打着哈欠跟他开了门,送了一瓶开水来,就下楼了。
洗了个热水澡,对着镜子察看了一下头皮。只是红了一块。有点疼了。他把掌心放在上面贴了一会,手有点蔫了才拿下来。
躺在床上,撕开信封,是一张存折和一张纸条。
请不必内疚和自责,不要找我!也许永远找不到了。这是我的钱。有伍十万。是国家给我的土地赔偿款和我平时积攒的,全部留给你。你去修会唱歌的房子吧!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日期,我相信你一定记得起。就是在记忆地查,也一定查得到。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喜欢你!我想,你一定是不喜欢我的,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知道,我已过了让男人追棒的年龄。现在,是我自己追自己的时候了。
什么叫自己追自己?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他什么也不想了。事情变化的让他无能力去想。他把纸条贴在脸上,懵懂中睡着了。醒来时,已是下午,扯掉纸条,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他记得做了一个梦,梦中不知为什么事,总是哭啊哭地号啕着。他坐在床沿上呆想了一会,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眼皮倒是很有点肿。他觉得应该到项目部去一下,该交代的事情还是要交代清楚。总得把五千的罚款了结吧。干脆,把那辆奥拓处理了还钱。一想到这事,他的心又开始如钝刀割一般。
快走到项目部的时候,他看到吊车上的红旗飘动着,伸展着,像长在天空的一片红树叶。又一细看,吊车也在半空中缓缓起动,蠕动着。水泥搅拌车在路上急急地跑来跑去。复工了,这么快?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后面有人喊师傅严师傅。他回头,是温馨田园的老板娘。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说,在你床上发现的。我在后面喊啊喊,就是喊不应。只好跟着你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