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顾明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或者说他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仿佛有着令他怒火中烧的东西。
“烟儿。”半晌，唐以琛的表情稍有缓和，声音却依然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师、师师傅。”真是的……结巴什么啊！
“五师伯的事……”
“师傅，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顾明烟举起右手，高出头顶，十分真诚的发出誓言。
“为师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语调是平静如常的，可是那副鹰眸半睁，脸色微青，十个人都看出来唐以琛生气了，也是，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就算是佛也怒了。
顾明烟悻悻的垂下头，扁了扁嘴。唐以琛移开视线，看向殿外信步走来的三师伯横玉。横玉走到殿内，欠了欠身，唐以琛眨巴了下眼睛，横玉了然的走上高台，在他的耳边附和着说了些什么，唐以琛微微掀了掀眸子，面无表情的嘴角一抿，手指略微动了动，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横玉显然很了解唐以琛，面色凝重的从高台上走下来，路过顾明烟身边时，还不望深思熟虑的看了她几眼，随后叹着气闪人。
“烟儿，为师决定和无忧公子合作。”唐以琛不温不火的语调乘风而来，顾明烟微一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师傅说了算。”
“可是有件事为师说了不算。”他补充道。
顾明烟抬起头，看向他：“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些许茫然，些许无措。
“你三师伯方才来过了，你也看到了，五师伯的情况为师想有必要和你说一下。”唐以琛缓缓站起身，拢了拢锦服下摆，“你五师伯的功力尽失，为师怀疑是她探查到了北辰宫的一些秘密，所以才会被无忧下毒手。”
“可是，五师伯不是和三师伯提前回蜀山了吗？怎么还会被无忧公子抓走呢？”
唐以琛扬起好看的眉，道：“你五师伯始终是女子，沉不住气，哎……”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口中发出，却并不带着任何遗憾。
“这个北辰宫看起来有很多秘密，会对蜀山不利吗？”顾明烟道。
唐以琛点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无忧显然已经把蜀山视为眼中钉，不过这一次天绝若是恢复了魔性对于我们双方都是大大的不利，而且现在碧水珠还在天绝手里，他的魔功如果练成的话，虽说为师有把握他无法攻破如今的蜀山，但是保不准日后也不可以，况且除魔卫道向来是蜀山己任，所以这件事，为师决定先与无忧合作，也未尝不可。”
顾明烟点了点头：“师傅说的有道理，烟儿愿听师傅吩咐。”
唐以琛脸色慢慢有了些血色，眉头也不再紧皱着：“这一次，为师恐怕还要让你冒险，因为……”他转过头，有些许为难的看着她：“方才你三师伯说，无忧派人送了封信过来，我们想到的他肯定也会想到，所以，他跟为师要一个人，待灭了天绝之后，便完璧归还。”
“他要我？”顾明烟蹙眉看着他，欲言又止。
“是，他的想法倒是也可以理解，人，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过，你若是不愿去，为师也可以拒绝他，一切随你意愿，不必勉强。”
顾明烟闪开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视了绝情殿一周，良久，道：“我去。”
唐以琛沉稳的月白锦服更衬出他冷漠的气质，眼眉凉得似是被霜染过，在抬眸与她对视的瞬间，表情忽而变得迷离，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烟儿，为师绝不做没把握的事，你若是愿意去，那为师自然有办法让你如何去的如何回来，你若是不愿去，为师也有办法让他收回这个要求。”
顾明烟咬了咬牙，摇了摇头：“师傅，烟儿即为蜀山弟子，自然要为蜀山出一份力，烟儿知道师傅一定有办法回了无忧，可是必定会让师傅费很多周折，还是让烟儿去吧。”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无忧看起来也并不是太坏，我想他不会伤害我。”
唐以琛弯弯的唇角缓缓又掠起了笑意，既美且冷漠：“为师和你一起去。”
“什么？”顾明烟诧异的看着他，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
“为师还是和你一起去，此次之事你三师伯留在蜀山看守，在京城之中，也容易行事些，天绝不会傻到来惹蜀山。”唐以琛温柔的看着顾明烟，仿佛又回到了二人最初的样子。
顾明烟兴奋的点了点头：“嗯！”
“好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唐以琛的声音疲惫而又深远，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走你的心神魂魄。
她收回花痴的眼神，红着脸退了出去。
顾明烟心情大好的走在迷雾当中，时不时的还笑出声来。师傅说，要和她一起去，那么以后，又可以和师傅朝夕相处了，这样，就够了。
“哈哈……呵呵……”一阵低哑阴森的笑声穿透薄雾随风而来，顾明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声音……是谁？
笑声断断续续的，没有停止的意思，那笑里带着些绝望，带着些无奈，会是谁？顾明烟抿了抿唇，迈步朝声音的源头走去。穿过一条十分清冷的走廊，迎面而来一片巨大的紫竹林，紫竹在昏暗的薄雾当中泛着幽冥的光芒。
顾明烟咽了咽口水，听着越来越近的笑声夹杂着铁链擦地的声音。脚下，她的脚步未停，紫竹林后，是一间十分不起眼的房子，它和其他房子比起来太过普通，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就是在这间普通房子的院子外面，一块青石碑上写了四个字：蜀山禁地。
青石碑已经被尘土覆盖了，勉强可以看清字迹，看来这里很少有人来。蜀山禁地？里面会是什么人？顾明烟转过身，四周望了望，没有人。
终于，好奇心战胜了理智，顾明烟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笑声戛然而止。她小心翼翼的望向里面，用手弹散扑面而来的潮气，视线在三秒钟后清晰起来。她，也傻在那里。
是五师伯，水冰依。如今的水冰依已经面目全非了，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黑漆漆的双眼凹陷进去，像两个黑洞一般，没有焦距的眼神，歪歪斜斜的嘴巴，紧紧皱着的眉头似是表现出她的心境。
昔日风光无比，年轻美丽的水冰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顾明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脚像被施了法一样定在原地。水冰依对于她的到来没有丝毫反映，依然像个傻子一样冲着床边笑。
顾明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床边立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一拢黑紫色长袍，嵌着银灰色滚边，窄袖高高的挽起，露出半截手肘，衣襟处系的很紧，说不出的妖魅。他嘴角微斜，勾画出嘲讽的笑，手指轻轻拍了拍肩周，掸去扰人的尘。
“言承旭！”顾明烟一下没有控制住脱口而出，言承旭连眼皮都没抬，自顾自的拾缀着手里的东西，是一些药草和药粉。
“你可知道来这里是犯了蜀山门规？”听起来不愠不火的话透着警告的意思，没等顾明烟说话，那疯癫了的水冰依就咻的一下转过头，双眼依然空洞无神，只是最终念叨着些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所以根本听不出。
“你到底把五师伯怎么样了？”顾明烟抿了抿唇，问道。
这一次，他转过了身，若无其事道：“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他的目光十分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言……”
“叫我无忧。”他纠正。
“师傅说是你。”
无忧轻笑一声，冷眼盯了顾明烟两秒，垂下头去继续配药：“呵呵，水冰依根本没有能力探知我的秘密。”
“你能不能说的浅白点？”顾明烟皱起眉。
浅白点？无忧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太过浅白要怎么展现他的深度？
“你若再不掩上门，说不定一会会有你很多的师兄弟一起来观赏你五师伯的丑态，不过也不错，免费的戏，看看也好。”
顾明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还是关上了房门：“你在给她配解药？她中毒了？”
“蛊毒。”
“谁下的？”顾明烟不假思索的问道，目光落在水冰依身上，昔日那么美丽的女子变成这副模样，心中一定很难受吧？
无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紫袖一拂，浅笑嫣然：“你不是认定是我做的么，还问什么。”
“若是你做的，你又为何救她，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上蜀山？”
“我从不偷偷摸摸做事，我是光明正大上来的。”无忧好脾气的纠正。
顾明烟道：“你怎么上来的？师傅知道？”
“难道非得你亲爱的师傅知道我才可以上来吗？蜀山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做主。”无忧洁白修长的手指搓弄着黑灰色的药丸，动作细腻轻柔至极。
“三师伯？”
“你还不是很笨。”
顾明烟嘁了一声，抬首望向无忧，他的发髻稍有些凌乱，嘴角喊着一丝迷离的笑，慢条斯理的进行着手中的动作：“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
无忧不答，只是浅浅的笑着，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应该相信你吗？”她继续说着，脚步走向那抹紫衣。
无忧终于停了下来，抬起了头，双眼细长的眯着，有那么几丝头发粘在他的唇边，美的十分妖孽，半晌，他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药丸攥在手心里朝水冰依走去。
他半蹲着身子，将锦服前摆挽在双腿间，侧颜朦胧，太过精细的轮廓让他整个看起来显得有些薄情寡义。他嫩如白玉的手指将药丸送入水冰依的口中，水冰依双眼望着他，带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顾明烟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一语不发。无忧也不说话，他站起身，从腰间拿出一条斯帕轻轻擦了擦手，继而在手中一转，那斯帕竟然消失了！
“我走了。”他的唇角又勾起笑意，有着那么一份邪气，一份魅惑，一份温柔，整张脸顿时更显得迷人许多，一派春风。
“你就这么走了？”顾明烟看着他快步越过自己的紫影，声音提高了一些。
无忧并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影停了下来：“三日后，水冰依就会恢复正常。”
“你为什么要帮蜀山？”顾明烟问道。
无忧道：“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我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以为我永远不会错，可惜一错，就错的这么离谱……”
顾明烟还没有想到他的意思，他的人就已经消失了。她转过身看着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了任何反映的水冰依，咬了咬唇，走了出去。
无忧的话是什么意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指的是谁？天绝？错的这么离谱，是指碧水珠被盗？难道，他救水冰依是与蜀山做的交易？
说三天，就三天，第三天夜里，顾明烟正在房中修炼内功心法，便被青鸾急急忙忙叫到了绝情殿。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的已经完好如初的水冰依，依然是清秀绝美的脸蛋，高挑傲人的身子，唯一不再的是脸上的自信与情绪。
“师傅。”顾明烟和青鸾恭敬的朝高台之上的唐以琛行礼，他一拢月白宽袖长袍，边角上镶着中规中矩的稍微厚一点的白色滚边儿，领襟处缀着一排精致的盘扣。看似简洁的打扮，又不失出尘的气质，远离人世尘嚣的模样好似郁郁涧底松。弧度细致的唇线微张，分明是笑着的，神情却只弥漫着清冷的温度，波澜不惊的表情中窥探不出丝毫心绪，能这般猝然临之而不乱，唯唐以琛也。
唐以琛傲然扫视绝情殿一周，目光落在顾明烟身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顾明烟不知所措的一动不动，保持着刚行完礼的姿势，连脸上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许久，这对视被一句不解风情的话语打断。
“到底是蜀山派掌门啊，用眼神都能点穴。”无忧公子翩然的半躺在绝情殿左侧高台上的软榻上，衣襟微敞，那件本该中规中矩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硬是被传出了风情万种的调调。精致完美的锁骨裸露在外，再往下，衣领处的敞开随着他轻柔的呼吸一沉一浮，偏瘦却又健壮的胸膛若隐若现，这画面，让顾明烟脑子里蹦出两个字——性感。
唐以琛并没理他，淡然道：“水冰依，你不顾蜀山门规私自掉队前往冥狱，此当如何？”
水冰依垂着的脸忽然勾起一抹浅笑：“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震，这答非所问也跑得太远了！
“从今日起，蜀山再没有水冰依这个人，你好自为之！”唐以琛冲着横玉掷出命令，肃冷的气质让人不敢违抗。横玉颤巍巍的叹了口气，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唐掌门，不用这么绝吧？”无忧从软榻上下来，拢了拢凌乱的衣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顾明烟狐疑的望着他，难道，他在这里住了三天？
“蜀山内部之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唐以琛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捏那的恰到好处，优雅到了极致，无论是说话，走路，甚至是微笑，都好像经过计算一般，绽放出来时是那么完美。
无忧扁扁嘴，懒散的叹了口气：“她无法是想报仇罢了，想当初，天绝那样侮辱她，试问哪一个女人咽的下那口气呢？对不对？烟儿？”他突然似笑非笑的转移话题，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明烟。
顾明烟一愣，立马转头不再看他。
唐以琛一笑，伸手将高竖着的领口盘口解开了两枚：“无忧公子若是有意介入本门之事，那么我不介意你先行离开。”语毕，他又转过头看着横玉：“若是再被我发现有谁私自放无关紧要的人上山，就让他去看山门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