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行歌倒下来的那个瞬间,方修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这个动作完全是因为他一腔热血上了头,加上顾行歌确确实实说中了他的想法,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刀往前送了出去。
当他大喊大叫的发泄被盛洪的枪声打断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他张着嘴,像是溺水一样大口的呼吸,空气里的潮湿腐烂的气息和血腥味混合在了一起,刺激的他只想呕吐。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的暗色鲜血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不……不是我……”方修喃喃自语着,身上被子弹擦伤的地方渗出血来,可是他根本没有没有闲心去在意这些,“不是,我不是……”
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他怎么能一时失控就把顾行歌给捅了一刀?!顾行歌是什么人,她是顾家的大小姐,还是唐清远明里暗里护着的人,更别说……她还是叶锦言的妻子!
想到这个名字,方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叶锦言的手段他还是听说过的,这个能让宫飞寂当年输的那么惨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对顾行歌做了这样的事,那自己别说能不能拿到那个人答应的报酬,能不能活着,都已经变成一个未知数了!
别说是方修,就连盛洪开完枪之后自己都愣了,他刚刚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方修把话给说完,否则这一切就全完了。
随后他才抖着手掏出手机打电话,双手举着手机,口齿清晰地说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和现在他们所在的地点,这纯粹是他的超常发挥,毕竟他现在所有的知觉都迟缓了,就算是让他去面对五个全副武装的犯罪分子头头,估计他也会比现在还要冷静。
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盛洪慌乱地想,这一切的计划才不过开了个头,怎么可能在这里出事,况且还牵扯到了叶锦言……叶锦言……
那一切就都全完了!
盛洪不停地试图自己稳定心神,可他说完了话,觉得手上的手机简直沉重的让人拿不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挂了电话,脑子里空白了一会儿,这才再次运转了起来,几乎是凭借本能地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刚刚接通,他已经发热到冒烟的CPU终于彻底宣布报废,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办,就刚刚,顾行歌她……出事了……”
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又也许可能是所谓的主角光环,在这种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怎么靠谱,而且精神状态还不怎么稳定的情况下,竟然成功地等到了救护车拖着不太吉利的叫声跑了过来,还喘着气就被推到了急救室里,又一次不科学的活了过来。
当然,如果没有这次不科学,这一切也就彻底到此结束了。顾行歌被消毒水的味道给冲醒的时候,觉得这场景有点儿似曾相识,模模糊糊的视线感知到了大片大片的惨白,她在心里感慨了这么一下,硬是有了几分啼笑皆非的意思。
顾行歌努力忽略掉身上难受的地方,试着动了动,想看看全身上下还有几个地方是听凭调遣的,旁边立刻伸出一只手按住她,力道不重,但是带着某种不由分说的强硬:“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盛洪?顾行歌慢慢地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男人脸上挂着浓浓的倦色,话音压得很低,好像比她这病人还虚弱似的,站起来的时候背有些弯,下巴上隐隐露出了些许胡茬。
不一会,医生冲进来了,把顾行歌从头到脚折腾了一番。老实说顾行歌从心眼里怕这帮在某种意义上跟自己是同行的家伙,也怕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好容易才把这例行检查给煎熬过去。盛洪默默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目光盯着她的枕头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顾行歌酝酿了一会,轻轻地打断他思考人生的进程,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方修呢?”
盛洪的目光有些发直,显得比平时迟钝不少,听见这句话却一震,方修这一刀不会桶错了什么地方,把她弄成个圣母病患者了吧,盛洪有些不合时宜的这样想着。
可是顾行歌绝不会是个圣母的人,也许她年龄虽然不大,但是毕竟阅历在那里摆着,她可能不会和一些人计较,但是这些人里绝不会包含捅了她一刀的那种。
“你……”盛洪突然住嘴,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听起来干涩得好像要撕裂一样,他看着顾行歌,眼睛里有某种让人读不懂的东西,复杂得很,配上他那张蹉跎的脸,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的脆弱感。
顾行歌幅度很小地摇摇头,似乎能明白盛洪想说些什么,她现在说话很费力,轻轻地报出一个号码:“记住了么,你打电话给他,让他来一趟。”
盛洪有点没明白怎么回事。
顾行歌闭上眼睛,声音弱得盛洪都要略微贴近她才听得到:“这是颜清和原来留给我的关系,我其实不太想动用的。你让找人来看着方修……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什么?!你还敢见他?!”
所谓关心则乱所以才能旁观者清啊,顾行歌叹了口气,这男人现在脑子里估计就剩下糨糊了,她有气无力地低声对盛洪说:“医生怎么说你听见了么?说实话这回我还真以为要去见撒旦一面了,也是我自大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孙子心里压了这么大的火,第一反应就是拿刀捅我……”
说到这,顾行歌弯起嘴角笑了笑,故意的似的拖长了声音,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盛洪满脸焦急,这才慢条斯理地往下说:“但是我没想到,我那信口开河的话还真套出来点东西,而且还是我挺感兴趣的东西,我必须跟他再谈谈。”
盛洪皱了皱眉。
顾行歌像是没看到一样的,继续说了下去,似乎担心自己说不完就要在昏过去,所以她的语速有点儿快:“你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没打算对他做什么,我这么一个热爱和平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还是倾向于把他交给警方处理的。”
盛洪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无声地长长地吁出口气来,再她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顾行歌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脸上好像多了些前所未见的东西,某种坚定而冷静的,甚至是果敢的东西使得他更像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了。
其实盛洪有点想知道,这一段时光里,究竟是什么让顾行歌有这样的变化。
男人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点滴速度和进度,然后动作极自然地给他掖了掖被子,他说:“你别多说话了,睡会吧,剩下的事情我去办,有事就按铃叫护士,我都安排好了。”
顾行歌躺在床上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放心,你没昏多久,这才夜里两点,还没到下一个白天呢。”盛洪笑了笑,拎起放在一边的手机转身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哦,叶锦言我也帮你通知了,电话是他队员接的,说马上就通知他赶过来。”
这话里不知有什么样的诡异成分,顾行歌突然感觉到某种让人疲惫的温暖。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终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的身边。
叶锦言已经面对那份文件很长时间了,顾行歌了无音讯跟唐清远没有联系,因为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的手下在帝城机场看见唐清远下飞机。
那么,顾行歌究竟去了哪儿?
办公室的门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叶锦言并没有理会这个声音,而是看着那份因为自己的翻阅而有些杂乱的文件,直到他回过神来,都为自己现在注意力的集中而感到惊讶,就好像是世界都以他为中心而转动似的。可是敲门声还在继续,他也就只好开口让敲门的人进来,但是叶锦言的注意力仍旧在面前的那份文件上。
“什么事?”叶锦言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方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脸色惨白,眼神里写满了焦虑。就在前几天的那次行动里,方明为叶锦言挡下了一两次对方的攻击,现在这个高大的男人那双牛一样的眼睛旁边还有紫色的伤疤。
“我得到了一些新消息,队长。”方明的声音里少见的带上了犹豫。
“新的?”叶锦言终于抬起头来。
方明很紧张的点了点头。
叶锦言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高大寡言的男人又点了点头,方明甚至称得上是害怕地抿紧了双唇,他人几乎都已经要看不见他的嘴了。
“很好,看上去我最近似乎还不够糟,”叶锦言有些疲倦的靠上了椅背,“说吧。”
“是跟顾小姐有关系的,队长,这也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方明终于开口说道。
“嗯。”叶锦言今天晚上听到不知道多少个队员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了
方明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身为一个壮的像头牛的前搏击冠军,方明从事这份高风险的工作到底有多少个年头,恐怕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叶锦言之前从没有见到他抖成这个样子过,叶锦言站起来拍了拍方明的肩膀想要安慰他,结果却更加意外地看到他往后退了一步。
“别担心,方明。”叶锦言觉得非常奇怪,“我已经能冷静下来了,不会对你发火的。放心的说吧,我是不会开枪打死给我传话的人的。”
“顾小姐。”方明更加紧张的重复了一遍。
叶锦言挑了挑眉:“我们已经说好这件事情是和她有关系的,放心。是什么消息?”
“她现在因为被人捅了一刀……正在抢救。”方明的脸色苍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说出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