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登上一路汽车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李小文掏出两枚硬币打票,然后我们坐到车尾,继续刚才的话题,李小文说,我们当然属于过去了。小可你知道么,我有多瞧不起的那些过来的,他们说,不服你就过来。这不是虚弱是什么,你要是真牛逼干嘛翩翩要别人过来,而不自己亲自过去呢?而过去呢,过去就不同了,我们说,你等着,我过去。这是一种多牛逼的态度,多明确,多坚决,就是我要打你。说了这些,他停下来喘喘气,顺便把窗子开大了,他把身体向后靠去,右臂搭在我身后的靠背上说。由于身后有了一条手臂,我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我说,那两个男的属于过来?李小文点点头。两个女的算过去?他又点点头。那我呢?我问。李小文看了看我,说,严格地说你算过来。小可呀,正是因为有了过来,才会有了过去。过去和过来,一般都是“过去”主动,“过来”挨打。一般都是这样的,你想想,是不是,包括当初我打你。我默认。为了安慰我,他说,不过,现在你和我在一块,就属于过去了。说完,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仿佛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李小文说,小可,当初我为什么要打你呢?我说,为了高小甜。他说,哦,对了,高小甜,她现在怎样?我说,很好。她考到北京去了,过两天就回来。喏,她家就在前面。我把手伸向窗外,指着一片楼群说。李小文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他说,这是哪?我说,外环北里。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不对,因为一路线上是没有外环北里的。但,它确实存在。它怎么会在这呢?根据以往的生存经验,我们坚信楼房是不会随意走动的,那么就只能是路线的变动了,这一点很快得到了售票员的证实,李小文说,你干嘛不早说!她说,改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干嘛不看站牌!李小文说,去建设路怎么走?她说,七路倒三路。李小文说,哪有七路?她说,这没有。着急的话就打的吧。李小文说,我操。
我们最终在前方下了车,穿过马路,到对面拦出租。此时已经是黄昏了,李小文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他说,喂,你还在不在呀。对方说,当然在,你怎么还不来。李小文说,我们坐错车了。对方说,我靠,不来就说一下,我们要下班呢。李小文说,怎么会,你等着,就到。放下电话他有点着急了,他说,妈的他居然以为我骇怕了,他忘了可是我提出要过去的呀。说着他开始环顾四周。通过观察他基本上失望了,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几乎是处在城市的最外圈,虽说建设的步伐正在逼近,但那将是以后的事情,眼前我们还是找不到出租车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好暂且沿马路走着,不时回头张望。其间李小文曾提议让我去高小甜家借辆自行车,这让我感到为难,因为她尚没回家,而她的家人根本不认识我。此外,还有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不知道她家的具体门号。
夕阳越来越低了,晚霞弄得人难受,我们眯着眼睛在站牌下等返程的一路车,但不抱太大希望。此时李小文的神情已非常沮丧了,再加上夕阳的映衬就更加沮丧。他狠命抽着烟,烟草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我说,小文这架打不成了,不如随便找个别人算了。李小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随便?哪里有随便?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么?说完他把烟屁股吐到地上,用力碾着,就像在碾一只虫子。忽然,他说,小可,我们互搏吧。说的非常诚恳,就像一个孩子在请求他的父亲。于是我接受了,丝毫没有犹豫,但不是因为他的真诚,而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拒绝是没用的。就这样,我们在旷野里拉开了架势,我们的影子变得老长,一直延伸到马路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