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
叶钟英——时任中共上海地下电台报务员
方晓——时任中共上海浦东工委伪军工作委员会委员
唐路——时任新四军军部侦查2科交通员
何荦——时任中共华中局情报部交通员
丁公量——时任中共浙东区党委敌伪工作委员会副书记
王芸彬——时任国民党军统“抗日杀奸团”河南新乡工作组组长
彭望缇——时任国民党三民主义青年团驻上海情报员
编导手记
我确实难以表达对抗战老战士的真实情感,说感动、振奋,并不是最真实最迫切的。
说实话,看着老战士们轻松地、甚至没什么表情地回忆着70年前那些惊心动魄的亲身经历时,我很难身临其境。
这不是冷血,而是一种岁月磨砺之后的细节缺失,以及经历上的缺乏共振,带来的情感阀暂时关闭状态。
情感阀暂时关闭了。于是,我只能用一个匠人的心态,把片子做到好看。
这是一个追求收视率的时代,是一个希望你能安静地坐下来,不嗑瓜子、不上厕所、不聊天,看上10分钟我的节目的时代。
可是,耄耋老人们超慢的语速、慵懒的身姿,偶尔断篇儿的尴尬,都跟一个节目想要的效果格格不入。
于是,我必须把节目做好看了。用各种手段——音乐、音效、快速剪辑,让老人平静的讲述,忽然变得挺让人揪心的。
要是能回到70年前,手里还有台摄像机,我一定要跟着这些老战士,去拍下他们的战斗。
一部没有音乐、音效、没啥剪辑的纪录片。
因为,我特想知道,他们嘀嘀嘀发报的时候,是一种类似于办假证的躲警察的心态,还是明天就可能牺牲的心态?他们手里攥着左轮枪在街角等待一个日本军官的时候,是不是那盏街灯像电影情节般的闪烁着?
我就是想知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儿?”
然而,因为我70年前不在现场,所以无从知晓了。
当然,因为70年后我敬业的演绎,让无从知晓的这一段,更加扑朔迷离了。
在剪片子的过程中,我偶尔会泛起恻隐。很奇怪,不是为这些老战士们感动,而是常常想起他们身影后的那些老百姓,忽然就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期《潜伏》中,因为暗杀“北”大校而受到牵连的黄包车夫,在暗杀发生后逃跑了,后来被日本人逮捕,严刑拷打,并将他的妻子和儿子带到他面前,给他最后一个交代的机会。
遍体鳞伤的黄包车夫当然还是无从回答,于是,日本人放狗咬死了他的小儿子,并枪毙了他们两口子。
看笔录的那一刻,我的情感阀空前开放,不能平静。
只是,这些细节,在片子里没有放大,因为无关宏旨。
但是我想,如果我能,我要拿起摄像机,去拍一拍在暗杀发生前,车夫一家三口毫无危险征兆的平静生活,留给今天的自己一段真实的素材——一段令所有音乐音效剪辑技巧苍白到无耻的素材。
——编导李戎
抗战时期,始终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战线。国共两党的地下抗日人员,在各自的潜伏岗位,秘密注视着形势发展,伺机而动,通过种种特殊手段,完成了对敌情报搜集传递、物资运输、策反、破坏乃至暗杀行动。
情报
今天上海的黄陂南路710弄,民国期间叫做贝勒路福煦村,这里有一幢不起眼的三层小楼。1940年8月至1942年8月,有一座秘密电台架设在这里,与延安和中共华中局保持着通讯联系。报务员叶钟英、张志申,以学生身份做掩护,在这里从事着秘密工作。
叶钟英和张志申收发情报都是在晚上,他们将发报机隐藏在楼梯的夹层里,每天深夜3点准时将电台取出,收发情报。收发情报时,他们用黑布把窗子蒙起来,因为机器都摆在地上,人也就坐在地上。长期这样的工作,叶钟英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了,但是,每天晚上必须得等到3点钟,而且,必须得坐着等到那个时间,不敢睡到3点,怕睡过了。叶钟英的妈妈心疼女儿,于是主动承担起了叫醒女儿的工作,这样,叶钟英每天还能先睡一会儿,到3点之前,母亲会准时叫醒她,开始工作。
叶钟英和张志申将发报机隐藏在三楼楼梯最上一级的夹层里。每天深夜,这座电台都会准时收发情报。来往电报稿由叶钟英与译电员约定在公园、电影院或马路边秘密交接。1942年,叶钟英在工作中,感觉到一丝异样。她突然听到咕噜咕噜的响声,知道有人在侦查他们。另外,她还看到窗外有人在朝天线看。于是,她立即向领导反映此情况。叶钟英老人说:“那时是潘汉年来作决策,他决定让张志申一个人留在那里,让我去另外一个地方。于是,我就从那里撤走了。”
叶钟英走后,张志申在墙面上开了一个洞口,作为藏发报机的暗室,洞口外糊上墙纸,挨着洞口放只茶几,茶几上放上热水瓶和茶杯。叶钟英老人说:“那所房子是木板的,按茶几大小开了一条口,把木板取下来,机器就可以放到里面去了。”
夜深人静时,张志申移开茶几,拿出耳机、电键,把天线接上,继续通报着情报、信息。与此同时,日本人也在利用特殊设备,搜寻着从福煦村发出的电波。
1942年夏天的一个深夜,张志申紧张地收发着电报,一楼突然传来敲门声,他迅速将设备藏进暗室,上床装睡。四五个日本便衣宪兵,冲进了屋子,其中一人身上还背着仪器。日本宪兵一进屋就到处搜,可是什么也没有搜到。当时街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日本人搜不到证据,也不好把人带走。他们只好让张志申睡觉。日本人一直都在跟踪张志申,跟踪了很久。叶钟英老人说:“好久以后,日本人也放松了,因为每次都搜不到什么东西。
从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至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在卢湾区范围内,现已发现曾有6个中国共产党的地下电台。其中,曾在今黄陂南路148号的电台工作的李白,就是影片《永不消失的电波》的故事原型。
交通员
抗战期间,上海的多个地下电台,都在用电波远距离传递着消息,与此同时还有大量地下交通员,用双脚实现着情报的传递。那时,还有一些小通信员,他们都是孩子,男的女的都有。小通信员进出敌人的封锁线很容易,敌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方晓当时是中共上海浦东工委伪军工作委员会委员,他说:“我们这些工作,如果说取得了很大的成绩,那是因为我们的交通站、我们的政治交通、我们的小通信员作了很大的贡献。”
1943年,年仅十三岁的唐路,就已经是新四军军部侦查2科的一名交通员。在上海,本来有一个情报小组,后来变成两个情报小组,唐路就负责联系这两个情报组。唐路老人回忆说:“我在书本里边做夹层,把情报夹在书里边。有时情报是纸条,就可以放在皮带里、鞋子里、帽子里,这些地方都可以作掩护。”因为唐路年纪小,敌人就不太注意,他曾经进出扬州、镇江很多次。
同年被分配到华中局情报部工作的何荦,也是交通员当中的一员。交通员的工作很辛苦,何荦老人说:“来去大体上是三百里,生过疥疮,身上都是虱子,屁股拱起来雪白雪白一大堆。脚上不知道起过多少泡,一双袜子跑三次就破掉了,还不能穿破袜子,穿破袜子跑路容易磨掉皮。怎样才能不让敌人怀疑呢?社会化、群众化,要把这两个表演好,才能淹没在群众的大海之中。”
1943年夏天,何荦携带一包密封文件,从淮南根据地出发前往上海,没人知道那包文件是延安的“整风文献”。为了防止敌伪盘查,何荦的上级潘汉年,用工整的楷书在文件信封上写上“南京国民政府上海特工总部某头目亲启”,下款则写上“镇江特工站”。
据何荦回忆,那一次,潘汉年是假作写给上海的武君国,他还想在信封下面写上“年”,因为潘汉年过去的化名叫“老年”。何荦老人说:“潘汉年当时对我说,你拿去好了,反正出毛病,也交给武君国算了,反正文件也没什么秘密了。”何荦拿着这包密封文件,想办法避过一些可以绕过去的大站或码头。何荦老人说:“比如到了江边,我不乘轮船了,我乘小筏子,在金山上岸,把这个东西放在伪军的报纸里,带到上海。”
这样一路避过盘查,顺利到达目的地的行动,远远不止一次。
何荦老人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如何动脑筋避过敌人的检查。有一次,上海的上级把一卷胶卷放在手电筒里交给何荦,那是六届三中全会和四中全会的文件。何荦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他不仅带着藏有密件的小手电筒,而且自己又买来了两个新电筒,三个电筒放在一起带着。何荦当时想:“万一敌人检查到了,我可以讲是晚上照明用的,如果认为我带得太多了,我可以把两个送给他们。”结果,何荦预想的这个情景还真的发生了。敌人检查时,对何荦说:“你带这么多也没用。”于是,何荦说:“这样吧,你们也辛苦,这是违禁品,我也不好意思,这两个干脆作为罚款吧。”敌人说:“好!那你走吧。”那一次,何荦又顺利通过了敌人的盘查。
潜伏——“你们要进入到(妓院)这种地方去”
1944年的秋天,从事情报策反工作的丁公量,经常思考着一个问题。他手下的同志周迪道,已经在日本宁波宪兵队,拥有了“八大密探”之一的身份,并且建立了潜伏在日本宪兵队内部的“400”小组[1944年秋,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中共中央又一次把关注重点放到了浙东。为了配合美军在东南沿海登陆,对日寇的情报工作的力度在原有基础上大大加强了。为了获取日寇更多的情报,一个由我军组织的,打入驻宁波的日本宪兵队的反间谍小组---400小组成立了。它主要的工作就是深入敌人内部收集情报,并破坏敌人对我军的威胁。这个小组主要有8位成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代号。丁公量是400反间谍小组负责人。],但“400”成员们的开销捉襟见肘,不得不向丁公量申请活动经费。
丁公量对周迪道说:“汉奸就是敲竹杠的,但是敲竹杠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向人民群众敲竹杠,要向奸商敲竹杠。”丁公量还告诉周迪道,要广泛交朋友,各种各样的人都要拉得住,不然就不能互相帮助,更没有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