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朵云彩飘来,渐渐的挡住了弯弯的月牙儿,秋虫低鸣,竹叶沙沙,空气中有淡淡的竹香飘荡。
浅桃同轻荷的穴道已经被淡菊和素梅解开,四个丫头并排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吹着凉爽的秋风,说着闲话。
“轻荷,你说,咱们王爷这会子做什么呢?”浅桃看着渐渐飘过的云彩,月光忽明忽暗,一如她飘摇的心事一般,晴雨不定。
“不知道,自从主子把我们给了林姑娘,我便只关心林姑娘如何,王爷自然有更好的人服侍他,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说的也是。王府那么多人,太妃调理出来的人个个都好,多咱们几个不多,少咱们几个不少,何必操那些闲心。”淡菊却低着头,手中握着一小截竹枝在地上画着。
“听说,王爷要纳侧妃了呢。新王妃可是牡丹园的一个姑娘……”
“什么?”浅桃眉毛一挑,惊讶的看着素梅。
北静王府的生活是平静的,平静的像一池秋水。纵然秋风乍起吹起一池涟漪,也总会在瞬间平息。
进这座深宅大院已经几个月了,我始终都是一个人。
太妃讨厌我这个歌妓的身份,索性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犹记得那日同王爷一起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老人家气呼呼的说了一句:“你以后最好别在我面前出现,我还想多活几年。”
我只得答应着,面对这样的鄙视,我不敢有半点不从。
“那你以后就不要去太妃那儿了,没事可以看看书,或者写写字,也可以画画。东西都是齐备的,少什么叫丫头同管家要去。”北静王,我的夫君这样嘱咐了我一句,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于是我开始画画,甚至迷恋上了画画。不画别的,只画池中白莲。
紫毫沾满了淡淡的墨香,勾勒,再勾勒,画出一瓣瓣莲花,白云挑藤黄,轻点,再轻点,添上淡淡的蕊香。斗笔浸浓墨,泼出接天莲叶,待浓墨半干之时,再勾几笔随性的叶筋……
每天的练习,宣纸堆了厚厚的一摞,看的厌烦了,边让小丫头拿出去烧掉,然后再画。
“姑娘,你天天都画这荷花,若荷花有灵,也必感谢你呢。”小丫头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中却突然变得很烦。
“我不要荷花谢我,我只要我心通天,老天垂怜……”这样的日子好吗?很好,衣食无忧,安静太平,没有往日的丝竹乱耳,没有往日的颓靡之音。这应该是我向往已久的日子,可真的身处其中的时候,为何我的心又那样的孤独?
“姑娘,听说太妃前天去荣国府了。”
“哦。”太妃去哪儿,我似乎无权过问,不听也罢。我索性有执起了笔,这一次不画荷花,直接泼了荷叶。
“太妃看上了贾府的表姑娘,要求来给王爷做正妃呢。”小丫头看着我的脸色,试探的说下去。
“哦。”名门千金,做他的正妃理所当然,我无可厚非。
“姑娘,你可知道,贾府的表小姐是谁吗?”
“是谁?”我继续泼墨,头也不抬,风轻云淡的声音让小丫头没有了顾忌。
“听说是前任扬州巡盐御史林老爷的千金,这林姑娘生的极美,只是如今父母双亡,所以不得不依靠着舅舅家过活。”
“原来也是个命苦的姑娘。”我轻轻一叹,换了笔,开始画荷。
“不过这姑娘身子弱得很,也曾在咱们家住过几日,奴婢远远地瞧见过她,那一副柔若无骨的身段,跟姑娘你很像呢。”
手中紫毫啪的一声落在纸上,溅起了点点墨痕,破坏了原本精妙的画卷。
“姑娘,你怎么了?”
“那荣国府可曾应了亲事?”
“没有,听说太妃回来的时候,一副极扫兴的样子,阴沉着脸,今儿还不高兴呢。听说又把王爷叫了去,骂了一顿。”
“荣国府竟没有答应?可是这姑娘已经有了人家?”
“听说没有,不过,这也不好说,说不定在北上之前人家父母就给她定了亲也说不定。”小丫头自顾自的说着,我却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这就是公侯小姐的好处了吧?
不知为何,此时我却想起了我的主子。
“哎呀,姑娘,你的画……”小丫头见我默默地走开,忙在后面喊道。
“不要了,烧掉吧。”我无法再静静的等待,我是他名正言顺的侍妾,从不圆房,又何谓侍妾?今夜,一定要和他……
温热的水面浮着偏偏玫瑰花瓣,这是在牡丹园时养成的习惯,每逢沐浴,必有玫瑰。
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我坐在梳妆台前,精心的指点小丫头为我梳头。她还算灵巧,飞天云髻第一次梳就这么有模有样。
打开首饰盒,取出了随身带来的红宝石花甸子,在合适的位置别上。
“姑娘真美,只是为何这么多首饰,却没有一根长簪?若是有一根长簪,就跟好了。这发式就是配长簪才好看。”
“以后再说吧。”我轻轻一笑,镜中人立刻百媚横生。长簪绾发,那是结发夫妻才有的殊荣,我——一个买来的侍妾,不敢奢望。
调了浓浓的胭脂将红唇染透,剩余的一点拍在双颊,镜子里的美人立刻鲜活起来,原来胭脂竟是这样的好东西,她可以浸染绚丽,掩饰苍白。
收拾妥当,我再次对着穿衣镜看了一眼一身鹅黄衣衫的自己,彻底的变了个模样。
我不要做影子,我要做自己。
入夜,后花园中的水池边,凉亭里。北静王和往日一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池中那一朵凋零的睡莲。
不知他在想什么,背影竟是这样孤独。
“王爷,更深露重,请王爷爱惜自己的身子。”我拿了一件披风,轻轻的披在他的身上。我知道他武功极好,若不允许,我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他没有回头,依然看着静静地水面,却深受自拉了拉披风的领口。
“今日作画,心绪不宁,所以出来走走。”
“恩,那好,你就陪我走走。我站在这里够久了。”他忽然轻叹出声,我竟然十分的心痛。
那夜,月色好美,王府中的景色溶在这清凉的月色中,那样的安静祥和。我就这样走在他的身边,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夜风中犹如欢快的乐谱,远处有侍卫隐约的目光,我知道,过了今夜,我将变得不同。
“王爷,奴婢的脚有些酸了。”
“哦,那我们回房吧。”他的声音如水般柔和。
“是。”
屋子,是我当日的洞房,红红的喜字尚未褪色,粉色的纱帐半开半合。烛光摇曳中,他面色一愣,转身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陌生。
“多谢王爷送奴婢回来。王爷请。”我故作不解,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势。一个晚上他都保持着沉默,对我的花容月貌再次无视,我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心却如寒冰一样冷。
“赶我走吗?”他嘴角一挑,眼睛里却有一丝戏虐的笑意,“你的胆子还不小呢。”
“……”我茫然,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将我赶出去吗?
“睡吧。”
一个意想不到的昏眩,我双脚离地,被他打横抱起,靠在他的胸前我才知道,原本瘦弱的只是他的外表,而那宽大的衣衫下竟是一副铁板一样的胸膛。
一夜缠绵,我被几次逼近天堂。
酸痛的身体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就那样酣睡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身边的锦被已经冰凉,不知他何时离去,我心怅然。
他不在,睡意便不再,我勉强撑着,起身下床,不想却将锦被带到地上,回首时看见洁白的茧绸床单上那一抹耀眼的红。
是的,我从青楼里走来,原是残花败柳。惨败的是我的名声,至于父母给的身子,我一直完好无损的保留。
然而比那一抹红更耀眼的,还有枕畔的一串红豆,晶莹剔透,映着清晨明媚的阳光,艳丽的惊心动魄。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怨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北静王纳红豆为妃的事情终究没通过北静太妃的同意,最终母子妥协,太妃同意红豆做北静王的侍妾,只当是个丫头收了房,摆了几桌子酒席,请了几个十分相与的亲朋也就罢了,
那日正好是中秋时节,北静王府后面的花园子丹桂飘香,荣国府的宝玉受北静王邀请,也去赴宴吃酒。百里冰川一直在京都呆着没有离开,请客那日倒是让林福带着几样礼物送去,留下了百里的字样。
水溶一醉方休,席间拉着宝玉谈笑风生,吟诗作曲,十分的尽兴。
酒足客散,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新房里亦贴了大红的喜字,一对红烛静静的燃烧,红艳艳的烛油一滴滴落在精致的银华烛台上,红豆一身艳粉色一群,大红丝线滚着宽宽的边,衣襟上对开的木芙蓉娇艳欲滴,趁着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月半弯,心半凉,天心可知儿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