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那株千年雪莲配的丸药,老夫给它取了个名字,虽然俗些,但总要这样才能显出药性来。叫做‘九转还魂丹’一共配了一百颗,我留了四十颗,这六十颗是你的了。”白发老人微微一笑,见黛玉要说什么,即刻摆手,又道:“你也不用道谢,虽然这丸药我另添了许多名贵药材,但终究还是你那株雪莲才是主料,况且我已经留下了四十颗,也很公平了。老夫可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人情。如此咱们互不相欠,岂不更好?”
黛玉听了这话,倒觉得这老头儿憨实的可爱,于是笑道:“华太医不愧是方外之人,凡事都看的透彻,又做的利索,丝毫不留一点牵连,真是高人。”
“哈哈哈……”华太医听了这话,便张扬的一笑,又道:“你这丫头,倒是明白的紧。”
九转还魂丹,原是太上老君仙炉里的仙丹,此刻被华太医盗了名字,不知其功效可否与老君的仙丹相比。但闻着着透过云锦丝绸散出的隐隐绝香,便知此药定不是凡俗丸药。
华太医原也不是聒噪之人,东西送到,便起身告辞,竟不容许黛玉说一个谢字。
送走了华太医,黛玉独自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白色锦囊,心中一阵犹豫。
“姑娘,这药还是请慎管家拿出去,验看了再用。”王嬷嬷在一边看着黛玉犹豫的神色,又劝道。
“这倒不必了。只是近来我一直早晚用那燕窝,旧疾倒是好了很多,这样的灵丹妙药还是不用了。留好了,将来或许有大用处吧。”黛玉一边说着,一边将锦囊交给王嬷嬷,又特特的嘱咐她一定收好。
王嬷嬷看看黛玉一副心事凝重的样子,便不敢多话,这半年多来,她越来越猜不透小主子的心思了。若说为了老爷,似乎又不像,虽然偶然还会在梦中惊醒,但却很少是哭醒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改变着主子的心性呢?王嬷嬷暗暗的伤神,但总也想不明白。就像这会儿,得了这样的好药,换做别人,一定是高兴极了,可小主子却一副漠然的情形。又不自己用,说留着将来还有大用处。难不成还有谁的命比自己的身子重要不成?
黛玉见王嬷嬷默默地拿着香囊走向里间,自己便慢慢起身,出了屋子,往院子里来。
那株悬崖菊又打了反反复复的花苞,葱葱郁郁不减当年,黛玉临水而立,看着那玲珑山石上的花枝,心中却有淡淡的哀伤。
想这纤弱的花枝将要遭受严霜之苦,却还要傲立枝头抵抗北风,最后宁可枝头抱香而死也不愿随风吹落的气节,又让人感叹。辗转徘徊,心生一诗,便做《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黛玉慢慢吟来,眼前均是百里冰川站在自己面前的情景,想想已经半年未见,不知他过的可好,西疆之事与他有无瓜葛,又后悔当时见面时,不曾问的仔细,如今又徒劳担心挂念。想着想着,已经是泪湿了脸颊。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前面进来回话,说是梅家的大公子陪着北静王来了,说是探望姑娘。恰好文公子出去了,不然又有好戏看。姑娘快回屋换身衣裳吧。”紫鹃一边急匆匆的寻来,一边拿着帕子给黛玉拭干了眼泪,说笑着,又拉着她回去换衣裳。
“怎么好好的,北静王又来了?前儿听说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给他择妃,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很忙吗?”黛玉奇怪的问道。
“这个奴婢却猜不到,横竖要到前面去见的。”紫鹃笑笑,又道:“姑娘怎么听说北静王爷择妃的事情了?”
黛玉淡淡一笑,原是文墨轩在外边听来的,前儿说与她解闷。因不曾多想什么,所以并未在意。
回房去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黛玉又重新梳洗了,乌黑的云髻里插戴了两个翡翠细花甸并一支东珠银簪。便扶着紫鹃的手,带着王嬷嬷和雪雁雪鹭春纤一干丫头婆子往前面内书房来。
进门却见梅无香正端坐在椅子上,而北静王水溶却负着手,看着屋子里的那一副水墨中堂出神。
那原是黛玉闲时所画的一副烟雨桃花图,因为思念百里冰川的缘故,所以黛玉画中小写意桃花山水图原是扬州二人初相见时的那一片寂寞桃林。因文墨轩不明就里,只觉得这画画得很好,便非得要挂在内书房,因为他平日便在内书房边上的厢房歇息,可随时见到此画的缘故。不想今日北静王见了,亦是这种表情。
“黛玉见过北静王。”黛玉悄然进门,率先给北静王行了个万福之礼。
“哦,林姑娘,恕小王冒昧前来,多有叨扰了。”北静王水溶回身,但见黛玉袅袅婷婷站在那里,淡黄色的秋衫上印着一朵朵缠丝菊花,繁复的花纹为深深浅浅的黄色另有银线做点睛织绣,浅灰色长裙是家常所穿,只在裙边绣了小小的白菊,再加上黛玉头上的东珠银簪,遥相呼应,让淡雅馨香中有一抹素白,告诉大家她还有孝期未满。
黛玉又给梅无香见了礼,三人分主宾坐了,黛玉方含笑道:“王爷这话很是见外,原来父亲在世的时候,大家还能在一起烹茶论酒,只是如今黛玉孤身一人,大家倒不好常走动了。”
“妹妹这话很是,只是我等皆世俗庸人,深怕扰了妹妹清净,越发不该了。如今妹妹的身上可大安了?天气转凉,旧疾可曾犯过?那华太医的药,不知是否灵验?”北静王看着黛玉淡然的面色,一双深深的眸子似是要溢出秋水一般。
“王爷这一问,倒是让黛玉忘了,如今身子大安了,还是要多些王爷当日荐医之德。”黛玉说着,有对北静王颔首。
“区区小事,妹妹如今还挂在嘴上,身子大安便是最重要的,至于华太医,他不也感念妹妹的千年雪莲吗。”北静王笑笑,一边端起了几上的香茶。
梅无香便跟着笑道:“王爷这几日好不容易得闲,非要我陪着一起来瞧妹妹。妹妹身上大安了,我们也放心些。但妹妹也不可大意了,毕竟从小儿带来的病根儿,轻视不得。”梅无香说着,便暗暗的给黛玉丢了个眼色。
黛玉眉头微皱,心中诧异,不知梅无香因何要自己谎称身上不好,但想想北静王原是皇上的侄子,毕竟亦是皇族中人,虽然对自己没有敌意,但向来是圣威难测。想至此,便觉得心力憔悴,这来来往往复杂的关系原是这般费神,于是不经意的咳嗽了两声,亦端起茶来,浅酌半口,轻声笑道:“王爷日日为国操劳,却还要记挂着黛玉草芥之身,黛玉深感惶恐。”
“妹妹?”北静王听了黛玉咳嗽了两声,便只当她旧疾仍然没有根除,又听她这样说话,一颗心便犹如落入了寒冬腊月之天,只觉得一阵阵严寒彻骨,一时着急,忙问:“妹妹如何说得这样的话?何谓草芥之身?妹妹在我的眼中,确如亲生妹子无二。”
“王爷这话,黛玉如何敢当?”黛玉听了北静王这句话,因此时心中想着北静王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便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淡淡的看着他,犹如当初看着那个昏庸的皇帝一般。
“妹妹……”北静王顿时感到没来由的无助,只呆呆的看了一眼边上坐着喝茶的梅无香,又转过头来,看看一脸淡漠的黛玉,只得摇摇头,慢慢起身,对着黛玉一抱拳,淡然说道:“妹妹今日身上不好,愚兄改日再来探望,还望妹妹保重身子要紧。”说着,他竟然如遭重创一般,转身离去。
“哎!王爷!”梅无香没想到水溶会是这样反应,一口茶来不及咽下去,忙忙的站起身来对着黛玉一点头,急匆匆的跟了出去。
“王爷!”梅无香一边快步跟上水溶,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林家的大门,水溶并不上马,只匆匆的走在大街上,让后面两个牵马的小厮不知所措。
“王爷!这是为何?”梅无香终于和北静王肩并肩走在街上,二人的脚步也渐渐的慢下来,梅无香明知故问。
“为何?无香,我白认识了你。”北静王却一脸的悲戚,看了梅无香一眼,继而转过头,继续百无聊赖的走着。
“王爷,咱们还是先回王府吧,这样在街上走,未免太显眼了些。”梅无香看看自己和北静王,虽然穿了便服,但二人出众的相貌和华贵的便服,在大街上散步着实有些突兀。
“我不想回去。”水溶想想回府后就要面对母妃和宫里那位皇后叫人送来的一张张各家小姐的画像,选妃之事令他头痛欲裂。
“那……不如去小人府上?”梅无香实在受不了街上人们那样探究的目光,两个富家子弟并肩而行,一个失魂落魄,一个亦步亦趋,实在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