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这丫头,可不是疯魔了?怎么这样没规矩起来?”王嬷嬷在家等了黛玉一天,见天黑了才回来,便知道黛玉晚饭定是吃的不顺心,所以刚刚去厨房端了一碗百合莲子粥来,却正好遇见雪雁抱着衣裳跑出去。
“妈妈的话很是,回头跟管家说,换了她才好。”黛玉亦转过身来,半怒半笑的说道。
“她从小儿跟着姑娘,最是知冷知热的,若说换她却使不得,回头她来了,奴才好好教导她。姑娘快坐下,趁热吃点粥吧。”王嬷嬷一边将粥放在桌子上,一边过来搀扶黛玉。
黛玉便在绣凳上坐了,拿起汤匙吃了两口粥,淡淡的百合香味并有冰糖的微甜,味道很是清淡可口,于是便多吃了两口。
王嬷嬷在一边瞧着,心疼的说道:“到底外边的东西吃不得,姑娘以后还是少出去的好。”
“不碍的,我因中午在庄子上多吃了两口粽子,所以晚饭的时候没怎么吃,这会子到有些饿了。”黛玉笑笑,把碗中的剩粥往前推了一下,便拿了帕子擦拭嘴角。
紫鹃便端上茶来。又将粥碗和几个小咸菜端出去。雪雁已经回来伺候。
黛玉因白日听了翎月的琵琶,心中有所触发,一时睡不着,便拿了一本琴谱来看。
紫鹃便拿了件披帛给黛玉披在肩头,然后自去一边坐在椅子上绣着一方绢帕。雪雁则玩的累了,自去外边榻上躺着歇息。王嬷嬷见几人无事,也去厢房歇息去了。
黛玉看了会子琴谱,终究也没有什么灵感,又因逛了一天,身上酸酸的,脖子更受不住。但却没有一丝睡意。于是放下书,轻轻的站起来,走出屋门去,坐在廊檐底下的栏杆上,抬头看天上的点点繁星。
百里冰川已经月余未见了,也不知他在西疆怎样,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西宁郡王此去西疆,会不会对百里冰川不利?爹爹在那里,会不会被人发现?一连串的忧虑涌上心头,让小黛玉的心中慢慢焦躁起来。
“姑娘,外边凉,坐一会儿就进去吧。”紫鹃拿了一件披风出来,见黛玉坐在廊檐下,忙过去给她披上,又劝着她进屋去。
“哎,到底是你大些,却比雪雁还唠叨。”黛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便慢慢的起身,和紫鹃相处了这几日,知道她的性子最是有耐力,你若不依她,她一准儿不离开你,不等片刻,又劝几句,总要听了她的话方罢。
雪雁渐渐的发现这样,索性都托了紫鹃在跟前,自己倒退居二线去了。偏黛玉每回总能听紫鹃的,连王嬷嬷都笑说二人极投缘。
黛玉便进了屋子,雪雁见黛玉进来要过来伺候,黛玉忙将她止住了,因道:“我这就睡下了,你又何必起来折腾,安心的躺着罢了,横竖有紫鹃在呢。”
黛玉说归说,雪雁到底又披衣起来,和紫鹃二人服侍着黛玉躺下,放下了帐子,方又出来睡下。
然黛玉总睡不安稳,夜里辗转反侧,梦见父亲立在碧绿的草原上跟自己招手,于是便拼了命的往前跑,跑啊跑啊,总也到不了父亲的跟前,心中便着急起来,转头却见百里冰川一身黑衣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疾驰而来,见她站在那里,便上前一探手,将她捞起,安放在马背之上,马儿依然在驰骋,耳边有呼呼的风声,黛玉又喜又怕,紧紧的攥着百里冰川的衣襟……
不知跑了多远,总感觉那时间比梦还长,又比梦还短。黛玉只觉得浑身酸痛,紧张的要命,于是问道:“怎么还不能到爹爹身边?”
正在着急,却听一女子说道:“姑娘可不是又梦靥了?”
黛玉心中纳罕,猛然睁开眼睛,却见天光大亮,紫鹃和雪雁已经梳洗完毕,正在外边等她醒来。这一夜竟是睡的这样沉。
“今儿可起迟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黛玉一边说着,一边由紫鹃扶着坐起来。
“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叫姑娘起来做什么去呢?横竖姑娘总没好好睡过几次,如今好不容易睡安稳了,我们可又怎能叫起姑娘来?”紫鹃一边说着,一边给黛玉穿好了衣裳,雪雁和雪鹭已经端了洗脸水,拿了香皂毛巾等物进来伺候。
洗了脸,黛玉便坐在梳妆台前,紫鹃便过来给黛玉梳头,因问道:“姑娘,今儿不出门,发髻梳个随意些的吧?”
黛玉便点点头,应道:“难得在家清净,可不是要随意些的?没的戴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依我说,还是像昨儿那样绾一个髻儿,拿一根簪子别住就好了。何必那样繁琐?”
“这却不能,王嬷嬷总说姑娘太素净了,毕竟年轻的小姐,也该忌讳那个。姑娘既然嫌那些簪环钗钏繁琐,咱们今儿所幸只用丝带吧,一概首饰皆不用,可好?”
“好,我最喜欢这样。小时候娘亲总这样打扮我,如今大了,她们总劝着我带些首饰,可到底我也不怎么喜欢那些。”说道小时候,黛玉便忍不住又想起了忘事,心中蓦然酸楚,再回思昨夜梦中情景,竟是总也近不得父亲之身,于是又添一层惆怅。
“姑娘又不开心,倒是奴婢的不是了。”紫鹃见黛玉脸上一片凄然,忙又劝道。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有什么不是?你跟我时间长了就知道了。”黛玉不再多说,只静静地看着被水生莲花蜿蜒围绕的金色镜子里自己乌黑的长发被紫鹃灵巧的双手慢慢绾起,粉色丝带结成的小花一朵朵展开在发髻之中。哪一张原本就柔美的脸立时有了温和的光彩。整个人也精神起来。
“紫鹃的手真是灵巧。”紫鹃手里另拿了一把小镜子,对着黛玉的身后,照了后面的影子给她看时,黛玉也为自己的美丽更感到惊喜。
“是姑娘长得好,这不过是个寻常的发髻罢了,但梳在姑娘头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灵巧。”紫鹃脸蛋儿微红,一边放下菱花小镜,一边扶着黛玉站起来。
吃了早饭,横竖没什么事做,黛玉便拿了书,到园子里闲坐。湖边的紫藤花已经落得无影无踪了,徒有厚厚的叶子,遮住了炎炎烈日,倒给花架子下的一组藤椅上,平添了一丝清凉。然那边的一架蔷薇却开得正好,坐在这里,抬头望去,却也是一架清香。更有池中白莲已经打了尖尖的花苞,偶有蜻蜓飞来或在花上留恋,或在水面轻点,倒也清闲的紧。
黛玉便去竹椅上坐了,看着手中的闲书。众丫头都各自干各自的,不敢过来叨扰。
如此碧水佳人,蔷薇翠影倒也成了小花园里一处别致的风景。
黛玉素来喜欢清静,只求每日这般,心中倒也泰然。于是每回贾府寻理由来接,黛玉总以怕中了暑气为由,宛然拒绝,但每回总要给来人些银两,以求她们回去后能将话说的和软一些,免得贾母等人生疑。
如此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夏天,不知不觉中莲池之中碧盘略带枯黄,莲蓬结子已经是入秋时节。
这日因夜间下了些许小雨,开窗时,仍有点点雨丝飘进来,清晨起来天气便更加的清凉。紫鹃拿了夹衣赏过来,替黛玉换去了薄薄的夏衫,一边轻声劝道:“姑娘,天气凉了些,还是多穿几件,以免着凉。旧疾犯了,又有的罪受了。”
黛玉便点点头,依她之言,刚穿了衣裳准本晨装,却听外边丫头进来回道:“太医院的华太医求见姑娘。”
黛玉一听,心中欢喜,忙道:“定是他配了丸药给我送来,先请华太医内书房稍等片刻,我这就过来。”
紫鹃忙过来给黛玉梳妆,这里刚把洗脸水倒出去,华太医便一脚踏进后花园的花厅,身后还跟着不知所措的管家林禄。
“禄伯不必慌张,华太医不是外人。”黛玉款款而起,先让林禄回去,转身有对华太医笑道:“太医请坐。”
华太医上次来给黛玉诊脉,原是端午节前的事情,如今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今日见到黛玉的面目,黛玉比先时又长高了些,形容姿态更具大家小姐的端庄贤淑,言谈举止且不失妩媚灵慧,早已经把华太医给惊得站在那里暗叹原来天人之姿却是如此这般模样。
“太医请坐。”黛玉似是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从小那些见了自己的人,都是这个模样,原想华太医是个有见识的人,不想也是如此,但见他鹤发童颜,俨然已经有七八十岁的模样,却一脸的天真,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呃……小丫头,你长得还不是一般的美。比你娘还美。”华太医喃喃的说着,转身坐到了太师椅上。
“我娘?原来太医认识我娘?”黛玉听了这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又亲又敬的感觉,原来华太医竟然是知道母亲的。
“是啊,你娘年轻的时候,也是名噪一时的才女呢。不过后来她随你爹去了江南,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华太医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素白的云锦一看便是宫廷御用之物,却被这老太医拿来做了锦囊,实在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