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海上一套西洋进贡的玻璃茶具里,一片片青翠的茶叶慢慢的舒展开来,在碧绿的茶汤中慢慢的飘落着,仿佛绿衣仙子凌波起舞。黛玉静静地看着茶叶的曼舞,又嗅着清爽的茶香,一路的劳顿片刻便趋于无形,脸上的笑颜也轻盈了许多。
“皇兄说是三个月才回,不知为何只一月便归?难道仅仅是因为得到了通灵宝玉?”
“哎,原来想着让玉儿去草原上去散散心,谁知道她到了那里,吃没得吃,喝没得喝,江南佳人,真的不适合在草原大漠上生活,让我这心中实在不忍,所以便提前回来了,想来还是京城好。”水浛摇摇头,看着面容又清瘦了一圈的黛玉,心中懊悔莫及,早知道这样,何必去草原,不如去江南玩耍,倒也自在。
“是你自己贪恋京都繁华罢了,倒说起我来。”黛玉笑看了水浛一眼,淡淡的说道。
“皇嫂此次寻得通灵宝玉,寻找开启宝藏的四宝此时已经有了两件,看来我们离那一天又近了许多。”水溶笑笑,又将手中一本奏折拿出来,递给水浛,说道:“这是礼部员外郎请求起复贾家的折子,皇兄看看。”
“为什么要起复他们?即便皇上要施恩,也要有个理由。”水浛皱着眉头,一个贾宝玉已经让他如鲠在喉,还偏偏不能怎样,此时又要起复贾家,这些人,当真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吗?
“理由当然有,还让朕无法驳回,就是他们是英亲王妃的舅氏一族,如今英亲王妃平江南暗香楼功不可没,朝廷却又没有恩惠可施……”水溶还要再说下去,黛玉却忙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功是功,过是过。同在一个人身上,也不可混为一谈,何况我和我的亲戚之间?皇上已经让他们回来,还安置了他们修养的住所,此已经仁至义尽,起复之事,断不可行。”
“是啊,玉儿所言极是,这道折子皇上可以不用管他,不过是礼部的一个侍郎,何必在意?”水浛把手中折子轻轻的放到一边。
“哎,好吧,不过朕的恩科就要开始了,朕已经放出话去,除了现于牢房之中的罪犯之外,我天朝所有读书人今年都可以应试。皇兄这段时间正好回来,便帮朕选拔可用之才吧。”水溶说着,举起茶杯,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水浛答应着,亦举起茶杯。
回府之后,黛玉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去看两个孩子,如今的龙宇和凤歌,已经能模模糊糊的叫一声“爹爹”和“娘亲”。黛玉第一次听见这稚嫩而含糊不清的童声时,便激动的差点没掉下泪来,抱抱龙宇,抱抱凤歌,亲了这个亲那个,总没有亲够的时候,害的水浛在一边急的团团转,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抢了凤歌抱在怀里,耐心的哄道:“乖女儿,叫爹爹。”
凤歌终于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却把水浛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
和乐的全家宴,平日跟在黛玉和水浛身边的管家和侍卫亲随都另设一桌,在外边吃酒。雪雁还叫了一班小戏,在家里唱了三天,算是给水浛和黛玉接风洗尘。
之后水浛依然是每天出去,不单忙春闱的事情,还忙着军务上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不辞辛苦。黛玉则每日在家逗弄孩子,看着丫头婆子来来回回的忙这忙那,还有个王公贵族家婚丧嫁娶,添人进口,每日迎来送往,祝贺吊唁也总是闲不住。
这日幸好得闲,却在屋子里坐着旧时未完的针线,却见雪雁匆匆走来,对黛玉笑道:“主子,原来贾府的大奶奶来了,还带着兰哥儿。”
“哦,大嫂子来了?快请进来。”黛玉便将手中针线放到一边,坐正了身子吩咐着。
不多时,李纨果然带着贾兰进来,黛玉抬眼看去,但见李纨老了些,但身后的贾兰却不再是儿时摸样,如今已经出落得翩翩少年,且一身贡生新装,儒雅清新。
母子二人进门来,工工整整的给黛玉行礼问安,黛玉忙叫雪雁将李纨搀扶起来,又笑道:“原是一家人,嫂子这两年不来走动,如今倒生疏了,瞧瞧,兰哥儿这么大了!大嫂子快请坐。”
“我们原也知道王妃平日里定是忙里忙外的,且又在西边刚回来日子不多,一定是庶务缠身,但如今却有这样的喜事,原是承蒙王爷和王妃的恩典,却有不敢不来道谢,兰儿今年春闱得中,全是依仗王爷的大恩,还当初王妃的宽厚仁慈,收留了我们。我们……”李纨素来冷淡寡情之人,此时却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言语也无轮次,却把黛玉给说的心中发酸。看着眼前的母子二人,陈年旧事一件件涌上心头,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雪雁等人忙上来劝慰,李纨忙又拭泪告罪,说道:“都是我们不好,来了又招王妃落泪伤心。”
黛玉便拭泪道:“咱们原是至亲,都因为原来她们娘们儿闹得,弄得亲不成亲的,如今皇上已经下令赦免了原来的罪过,舅舅他们也都回了来,你们可曾相见?”
“见过了,原来我是说要过去服侍的,无奈老爷不准,说他原是戴罪之身,惟愿在铁槛寺附近耕种读书,了此残生。倒是琏二爷,还一心想着出来做个买卖,只是没有什么本钱,也不过帮着人家说和生意,中间赚取点散碎银子糊口罢了。”
“哎!说着这话,倒忘了正事,雪雁,你去拿几样东西来赏兰哥儿,如今他已经是贡生了,不比往日,将来定是我天朝的栋梁之才呢,舅氏一族中兴,必应在他的身上。”
李纨忙又带着贾兰磕头道谢,黛玉又忙叫人扶起来,笑道:“咱们说说家常话,嫂子可别动不动就跪下了。”
“王妃和善待人,是我们的福气。”李纨忙道。
“嫂子原就是个有见识的人,想当初在那荣国府中,虽然是凤姐姐当家管事,但她到底不识字,而嫂子在我们几人的诗社里亦能当裁判,品读个人之作,可见嫂子肚子中亦是有着锦绣文章之人,所以才有兰哥儿今日,这也是嫂子熬出头了。”黛玉笑着,指着雪雁手中托盘上端着的东西,又道:“这个权当是我的贺礼了,回头嫂子若是置办酒席,可别忘了我。”
李纨忙起身谢恩,仔细看那盘中之物时,却见是上等徽墨四块,新书四部,砚台一方,红玉镇纸一柄,另有金银镙子各两对,大红尺头两匹。
“太简慢了,嫂子别嫌弃。”黛玉笑笑示意雪雁先放置一边,又请李纨坐下,却问着雪雁道,“王爷还没回来吗?”
“回主子,回来了,在书房。”
“你带了兰哥儿过去,同王爷说一声,请他以后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顾一下兰哥儿吧。”黛玉含笑对雪雁说道。
雪雁忙答应着,贾兰便起身给黛玉行礼拜别。
李纨忙又道谢,黛玉摆摆手,众丫头都退出去,黛玉放叹了一声,转身从矮炕一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然后将锦盒打开,给李纨看。
李纨看时,大吃一惊,指着盒子里的东西,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不是……通灵宝玉嘛?”
“是啊,嫂子猜猜,我是在哪儿找到的?”黛玉惨然一笑,伸手将那块玉握在手中。
“这……这通灵宝玉失踪之后,宝玉便傻了,后来老太太归天,宝玉离家出走,这事说起来也好几年了,只是不知它如何到了王妃的手中,宝玉可还好?”
“他已经死了。”黛玉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在李纨来说,却好比晴空霹雳。
“我还只当是他出家去了,原来开玩笑,他总是闹着要出家,还参禅悟道的,却没想到是……”
“我在草原的雪山洞中见到了他的尸体……”黛玉简单的将雪山的奇遇说了一遍,然后一脸的悲戚,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美玉,良久方叹道:“这件事情只嫂子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就别告诉舅舅了,如今他果然化作青烟归于无形,原来他的一腔心事,也该了结了,我们世人的伤悲,只不过是让他在天之灵徒增不安罢了。”
“王妃言之有理,愚嫂一定守口如瓶。”
两年之后的一个夏天,天气晴朗,太阳还没出来,但大地上已经慢慢的开始有了热气。京都之中,赶早集卖早点的人们天还没亮就摆好了摊位,一边吆喝着过路的行人,一边摇着手中的手巾。“哎,来俩焦圈,一碗豆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头白发,身穿灰布长袍,坐在卖早点的小板凳上,手中几个铜子啪的一声,扔到那卖早点的钱匣子里。
“喝!福爷,您真麻利,谢了!”卖早点的中年汉子一手端着豆汁,一手端着一个小竹筐,里面放放着两个焦圈,恭恭敬敬的放到老人面前的矮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