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便陪着黛玉出了船舱的门,站在外边的船头栏杆处,看着东方红彤彤的云霞。
此时正值太阳将要出来的时候,水天处黑的像缎子,水汽连着天边展开,江风拂过。一会儿功夫,那天边的镶了金边云彩像着了火一样,染红了半边天,而滟滟的江水亦泛着点点金色,西边弯月亦在。主仆二人谁也不说话,都静静地看着东方的天空。
不多时太阳便露出了柿子样的一点,然后便跳跃着大起来,慢慢越发亮起来有万丈金光喷薄而出,穿过云层,把江水,山川,草木以及这船和船上的人罩在这金光里。
翻滚的浪涛也变成了金红色,宛如新婚洞房里舞动的红绸。渐渐地,太阳像是伸了个懒腰,一下蹦出了半个脸。他慢慢拨开盖在身上的云层,露出了全身。
这时,江水中也出现了一个太阳,在水气里跳跃着。水中的太阳与空中的太阳竞相争辉,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同的是天空中的太阳像一个侯门千金,仪态端庄,面带微笑;而水中的太阳则像一个活泼调皮的小丫头,一会儿慵懒地走走停停,一会儿又跃上浪尖去欣赏远处的景色。
“姑娘,这江上的日出真的好漂亮!”紫鹃所学有限,总感觉自己肚子里的话无法表示自己此时激动的心情,便高兴的伸出手去,指着天上和水中的太阳,高兴地手舞足蹈。
“紫鹃,你看,天上有个太阳,水中也有个太阳,你更喜欢哪一个?”黛玉笑笑,看着紫鹃被朝霞映红的俏脸,轻声问道。
“都喜欢,没有天上的太阳,水中哪里会有一个太阳呢?可是如果不是这江水里的太阳,这日出也不会这样好看。”紫鹃并没有听出黛玉话中的意思,只是随口回答。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说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水上和天上的太阳交映成辉,才有这壮丽的景色。
然黛玉却暗暗的一叹,紫鹃如此纯真的心性,她心中若只有水浛,那么她一生的幸福又该系在哪里?
“你们在干什么?说的这么开心?”水浛已经醒来,身上犹自穿着睡袍,赤着脚站在二人身后,领口敞开,露出一片麦色的肌肤,嶙峋的肌肉让黛玉一阵脸红,紫鹃更是扭头躲开,不敢同水浛说一句话,问一句安。
“瞧你,怎么不批件衣服就出来了,这江上风大,小心着凉。”黛玉走上前去,把水浛的白色茧绸睡衣领口往一起牵了牵,把敞开的衣带系好。
“嗯,没事,我一个大男人,若是连这点风都怕,还怎么带兵打仗?”水浛笑笑,抬头看着江面上美丽的日出。
“风景如何?”黛玉笑笑,转身贴在他的胸前,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很美。”水浛伸手搭在黛玉柔弱的肩头,揉捏着她的肩膀,也被面前的景色而感动,天然造化所带给人们的视觉是无法用单薄的语言所描写。
“浛,你喜欢水中的太阳,还是天上的太阳?”黛玉把同样的一个问题,问着两个人,然后期待着他的答案。
“都喜欢。”
“为什么?”黛玉心中纳罕,二人的答案相同,难道这就是天意?
“因为天上和水中的太阳原本就是一个太阳。”水浛笑笑,低头看着怀中柔弱的女子,不知道她那精灵一般的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于是干脆转身,将她全部拥在怀里。
黛玉无奈的笑笑,这答案虽然相同,但理由却有天壤之别,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人心中,有着不同的寓意,看来人心这东西,真的是最难捉摸的了。
浅桃和轻荷把早饭端来,远远地站在船的那头喊道:“王爷,王妃,早安。早晨风大,仔细着凉。”
“恩,就来。”黛玉转头,高声回道。
“走吧,我还没洗漱。”水浛笑笑,拥着黛玉回到船舱。
二人回房,换好衣裳出来用饭时,慕螓已经等在那里,黛玉便笑道:“慕姑姑早上怎么没看看日出,咱们走了这几日,也就今早的日出好看些。”
“昨晚我睡得迟了些,早晨起来,看日出便有些晚了,没有看见太阳出来的样子,但见满江的金光闪闪的,也壮丽的很。”慕螓笑笑,三人一同入座。丫头们把饭菜摆上来,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三碗白米饭而已。
“唔,我们好久都没吃到肉了,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饭菜了。”水浛撅起嘴巴,此时有些像个无赖的小孩。
“我们五六天没靠岸了,这会子天气热,厨房不敢多买肉,再说,那些不新鲜的,你又不爱吃。”黛玉笑笑,夹了一块鲤鱼放在水浛的碗中。他在草原上长大,喜欢那种大块吃肉的感觉。
“那我们今天靠岸去吧,让他们买些新鲜的蔬菜上来,我们何必这样赶路呢。”水浛看看黛玉,又扒了两口饭。
“嗯,昨儿就说今天正好到临清县,我们在那里靠岸去采买些东西。”慕螓笑笑,又劝道,“如今玉儿倒没说什么,你倒是挑起刺儿来。”
“玉儿原本就是个吃素的,我却受不了这个。”水浛笑笑,冲着黛玉做了个鬼脸,让黛玉有些愕然,原来水浛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这倒是第一次发觉。
“你呀,这江上的鱼也新鲜的很呢,实在没有必要吃那么大块的肉,你的脾胃也能克化。”黛玉笑笑,便将饭碗放下,里面尚有半碗饭。
“怎么又没吃完?”水浛皱眉,“我就说这菜不好嘛,瞧瞧玉儿也不吃了。”
“我哪里像你那么挑食?我早就吃饱了。”黛玉笑笑,又指着紫鹃道,“这个死丫头,明明知道我吃不了这些,每次都盛满了。”
慕螓便笑,边上的丫头也跟着笑了。
大家端上漱口茶来,几人漱口毕,便各自回房去,让丫头们吃饭。
却说水浛和黛玉离了饭桌,便往船头欣赏这百年运河的旖旎风光,却发现早期的艳阳已经慢慢隐入云层。怪不得人家说“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门”。原来这灿烂的朝霞隐去之后,便是浓浓的阴雨之天。
夏末的天气,说变却变得真快。眼看着东南边一片浓浓的乌云渐渐北移,明媚的阳光便被乌云遮住。江面上皱起狂风,一阵湿冷的空气骤然逼人。
“变天了。”黛玉被一阵冷风吹的瑟缩了一下身子,水浛忙将她揽在怀里。
“回船舱吧。”水浛拥着黛玉往后转去,狂风吹得门窗咣咣乱响,船舱里几个丫头忙着关窗子。
“这天说变就变,怎么还跟六月里一样。”奶妈子正在给两个孩子喂奶,因为怕风吹着孩子,忙转过身去,背着风。
“是呀,这江面上风更大些,看样子这阵雨是小不了。”另一个奶妈子看着丫头把窗子关好,又躬身给水浛夫妇行礼。
“孩子怎么样?”黛玉走到凤歌的奶妈子跟前,看着正在吃奶的女儿,亲昵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这孩子虽然早产,但两个人都有一头浓密的头发,水浛说,这一点二人都像黛玉,黛玉的身子虽然弱,但一头浓密的头发又黑又长。
水浛因为孩子吃奶的缘故,便转身去了内室,听着外边江上的风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两个孩子吃饱了奶便又安静的睡去,仿佛外边的风声根本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奶妈子把孩子轻轻的放在小床上,然后换人守在一边,另外两个自去吃饭。
黛玉进屋来,见水浛躺在榻上,于是便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道:“若是下雨,只怕中午可到不了临清码头,你朝思暮想的大块肉,可吃不上了。”
水浛闭着眼睛笑笑,轻声说道:“那也没什么要紧,我主要是觉得让你受委屈了。如此简单的饭菜,你估计是吃不惯的。”
黛玉心中一动,想自己自小到大,从未在银钱上受过委屈,娘亲活着的时候,把林家的生意做得够大,林家资产何止千万。后来父亲遭难,她独自一人住在京城,打理林家的生意,那几个管家叔叔更待拿她犹如公主,什么锦衣玉食,珍馐佳酿,珍宝古玩,奇花异卉,只要能搜罗到的,无不弄来引她开心。如今一家子南下,虽然东西也都十分的齐备,但到底不比在家时样样皆十分的讲究,相比之下,倒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想到这些,黛玉便笑道:“所谓幸福的生活,不过是和丈夫孩子亲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至于什么锦衣玉食,又有什么重要的?”
“原来我的娘子这么通情达理。”水浛心中被这种相依相随的感觉充斥,心中一暖,伸手将黛玉拉在怀里。正要将她柔润的双唇捕捉,却被外边一道闪电震惊。
“好亮的历闪!”黛玉一惊,忙在水浛怀中挣扎出来,转身往外边跑,生怕摇篮里的孩子受到惊吓。
然她只走到门口,便听到一声巨响,却有震天动地的气势,然后巨响一直延伸,轰隆隆的生意延续了几个呼吸之间,方渐渐消失。摇篮里小床上的凤歌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