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中凄然,女子纵然再有罪,也不该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加害致死,何况还是个莫须有的罪名。老太太却还在为那赖嬷嬷作掩护,岂知道惜春人虽小,但心中的伤疤却深。听了这样的话,如何不起疑心。若再暗中打听打听,不难知道当日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吧,舍得放弃,不仅仅是对身边的东西,而对于心中的仇恨亦是如此,你是个信仰佛祖的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惜春经常看佛经,自然知道舍得放弃的说法,但觉此时黛玉说出来,心中又觉得敞亮无比,于是收了怨愤的怒容,对黛玉道:“林姐姐,跟你说话,心中真的好畅快。”
“哎,原来的我,何尝不跟你一样,整日里没个开心的时候,如今想起来,其实为那些事情伤了身子,真的很不值得。反倒叫那些人开心。”
惜春便点头称是。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便听外边水溶笑道:“你们姐妹二人到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快要三更天了,熹妃莫不是要留靖琳在这里住下?”
“啊,林姐姐,原来天这么晚了。”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
“好。”惜春答应着站起来,又对入画道:“把今儿吃得这茶都给林姐姐包了拿去吧。”
“还等这会子呢,朕早就让人送去了,同你这边是一样的。”水溶笑笑,看着黛玉的侧影。
“皇上,天色不早了,请早些安歇,龙体要紧。”水浛则往前一步,将黛玉拉在自己身边,生怕有人抢似的,牢牢护住。
“英亲王对未来的王妃,真是呵护有加。”水溶轻声咳嗽了两声,淡淡的说道。
“皇上赐的婚,臣怎么敢怠慢。”水浛宠溺的看看怀中的黛玉,与水溶和惜春道别,出了宫门上了自己的马车。
月儿弯弯的挂在中天,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黛玉被颠簸的马车晃来晃去,不多时便靠在水浛的肩膀上睡着了。
水浛轻轻的拉过一件披风给她盖上,然后将她扳倒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顿时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哎,王府的事情要加紧办了,这种搂在怀里吃不到的感觉,真的很不爽。水浛皱着眉头,忍受着心中的一阵阵躁动,额上渐渐的渗出汗来。
抄家的旨意在三日后下到贾府,那时王夫人和贾政等人都在急着宝玉的事情,薛姨妈已经被夏金桂赶出来了,而薛蟠又跑经济仕途为名,整日在外边眠花宿柳,那边夏金桂倒成了当家奶奶,哪里容得薛姨妈多说半句?
王夫人没有办法,只得打发夏金桂往薛家的老宅子去住,只留下薛姨妈在自己正房院后面的三间屋子里,宝钗平日过去见她也方便。探春也搬出来陪伴宝钗,自打妙玉丢了,大观园便关了门。
内相戴权领着二百名锦衣卫将贾府围住,各处小门,角门全都落锁派人看守。然后手举着圣旨大踏步进门,一句奉旨抄家,便把贾政等人都赶到一间屋子里看管起来,另外将女眷都看压在下人房里。将库房,后楼等存放东西的屋子门锁全都踹开,将贾府查点了个清清楚楚。
很多违禁物品,甄家的东西,高利贷的字句等物,全都被搬到光天化日之下,贾政看了这些,一时气的昏死过去。
王夫人和凤姐儿薛姨妈等人也都吓的半死,而宝钗却在此时泛起了病。只见她突然放声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衣衫,又将鞋袜全都踢掉,光着脚在院子里乱跑,碰到锦衣卫,便扑上去,抱着人家大哭,其中种种不堪,连王夫人都不愿再看。
然戴权又是什么人?后宫生涯三十年,什么样的疯女人没见过?于是冷冷一笑,一句:“绑起来。”便有两个锦衣卫上来,将宝钗的双臂反剪在背后,拿了粗麻绳来,困了个结结实实。
“公公饶命!”探春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因仗着自己曾经参加过选秀,亦曾经塞给过戴权银两,所以便奋起向前,跪倒在戴权的面前。
“你又是谁?怎么你们贾家的女人,都这般没有规矩?”戴权一皱眉头,冷冷的说道。
“公公贵人多忘事,我原是待选的秀女,名唤贾探春,如今宫里的熹妃娘娘,便是我的妹妹……”
“放肆!”戴权一听这话,立刻绷紧了脸,“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熹妃娘娘姓甄,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胆子也太大了,连皇上的圣旨也敢藐视不尊,来人,给我绑了。”
“这……”探春又惊又怕,一时失了主意,原是想着为宝钗讨饶,没想到又搭进了自己。
“我苦命的女儿……”赵姨娘在后面人堆里,把戴权的话听得真真切切,此时哪里还撑得住,心口一疼,便昏倒在地。贾环此时和贾政等人关在前面的院子里,女眷这边却没有一人去照看倒在地上的赵姨娘。
“把这些人都带走,关到城外的水月庵里,连水月庵的姑子们一并看守起来。”戴权一声令下,便有数名锦衣卫上来,连推戴桑的,把一种女人婆子都绑起来,和探春宝钗二人一起押走。
“大人,这个昏倒的婆子怎么办?”
“别管他了,估计已经死了。”戴权看也不看赵姨娘一眼,抬脚便走。
男人们都关到了铁槛寺,连里面的和尚一并看押。贾兰还小,跟着母亲一起,被关在了水月庵。
却说黛玉得到贾府被抄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大嫂子怎样了?
王嬷嬷只得如实回道:“和女眷们一起被所在水月庵。”
黛玉听了之后,心生不忍,但又碍于国体,不能多说。贾府罪责深重,连累满门,这也怨不得别人。但想想李纨平日,对自己的确很好,她虽然不像凤姐儿那样张扬,但却有她自己的长处。
王嬷嬷见黛玉沉默不语,忙又劝道:“姑娘不必担心,如今宫里的锦贵人是那边大奶奶的娘家妹子,岂有不去跟皇上求情之理?”
“虽然这样,但锦贵人在宫里,皇上估计都未曾与她多说过几句话,她哪里又能去求情?这样的事情,只怕她连知道也未必知道。”黛玉轻叹一声,摇摇头。
“也是,如今咱们且等一等,反正大奶奶原不是首犯,依奴才的看法,不过是受两日的罪,等事情查明白了,或者释放,或者贬为奴籍发卖,总不至于是死罪。不过受两日的苦罢了。奴才那些银两过去打点一下,叫看守们不要为难她们娘俩。”王嬷嬷只得如此劝着。
“也好,你去打点,顺便看看凤姐姐,虽然她平日里刻薄要强,但待我还好,我且不管别人如何,能救他们两个,咱们就救一救吧,只别以我的名义罢了。”黛玉看着外边又阴沉沉的天,心中觉得有些烦闷。
“是。”王嬷嬷答应着,自去料理。黛玉想想水浛这几日忙于公务,白日总没有时间过来,即便是半夜三更来一趟,也只同守夜的婆子问问自己的饮食起居,便又离开,算算已经七日未见。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
蝴蝶上阶飞,烘帘自在垂。
玉钩双语燕,宝甃杨花转。
几处簸钱声,绿窗春睡轻。
黛玉一声声交着架上的鹦鹉,一人一鸟打发着悠长的夏日时光。
“丫头,好悠闲。”水浛一身杏黄色的朝服从外边进来,听着黛玉吴侬软语的声音,心中便有些发痒。
“哎,不悠闲又怎样?爹爹和慕姑姑都去城西的农庄了,你偏不让我去打扰他们两个,平日你又不见个人影儿……”黛玉喋喋不休的念着,眼睛故意不看水浛。
“啧啧……”水浛走进屋里,坐在黛玉身边,笑看着一身月白纱衣的她,“怎么听起来倒有些怨妇的味道呢。”
“你说什么?”黛玉回头,瞪着水浛。
“啊,没什么,我说丫头越来越好看了。”水浛笑着欲拉黛玉,却被黛玉打了一下手。
“谁同你拉拉扯扯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什么规矩?我最讨厌那些,那都是孔夫子用来约束你们这些读书人的。”
“我又不是读书人,再说,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下若都是武夫了,除了打仗还能干吗?”
“得,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说读书人不好。”水浛看见黛玉眼睛里的怒气,心知自己一不小心戳到了她的软肋,因为林如海的关系,黛玉讨厌一切诋毁读书人的话。
“哼,懒得理你。”黛玉转身欲走,却被百里冰川一把抓住。
“不行,我好不容易把那件事情弄得有些眉目,才闲下来这几日,一定要好好陪你,不然你该宁可嫁给这鹦鹉,也不嫁给我了。”水浛伸出长臂将黛玉困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