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点头道:“如此咱们先开宴吧,让唱戏的先唱起来,不然这样闷坐着也无趣。”
尤氏传下话去,便又婆子递上戏牌来,请贾母点戏,贾母点了两出又让凤姐儿点,凤姐儿捡着那些热闹的浑科儿点了两出。外边便打扮起来,不多时锣鼓声响,便依依呀呀的唱起来。不多时两出戏唱完,换了凤姐儿点的《刘二当衣》,贾母便连连说好。
黛玉正在纳闷薛家为何今日这样低调,这个时候了还没过来,便听见外边有人笑道:“今儿好热闹的戏文。”却是薛姨妈带着宝钗走了进来。
贾母便让薛姨妈里面坐,宝钗便坐在黛玉对面,迎春身侧,对着众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黛玉悄悄地打量着宝钗,但见她似乎瘦了些,原本莹白细腻的脸上失了点光彩,不过她妆扮的极好,众人都没在意。黛玉昨天刚听家人回报,说薛家四处打听西域草头菇的解药,可黛玉听林慎说过,这西域草头菇是没有解药的,如此宝钗即便是停了冷香丸,她体内的毒素也够她受的了,说不定那一刻,她便会发疯,发疯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最后只能是自己把自己的性命折腾尽了。
想至此,黛玉便又同情的多看了宝钗几眼,宝钗却并不在意,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着戏台上的戏子。
湘云却沉不住气,跑到宝钗身边,悄声笑道:“宝姐姐,你怎么搬出去住了?找到好的大夫了吗?那病到底是怎样?”
宝钗不禁脸上一红,眼睛里便有了怒意,淡淡的说道:“不过是被有心人陷害罢了,果真是中了毒,不过幸好伤不到性命。也算是老天可怜我罢了。”
“阿弥陀佛,有了根源,就不难找方子,凭宝姐姐家,什么灵丹妙药找不到?可见是不碍的了。”湘云继续没心没肺的说着,黛玉却见宝钗的恨意更浓,且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看了自己一眼。
黛玉便端了酒杯,往凤姐儿身边走去。此时尤氏等人正按着凤姐儿灌酒,黛玉便过来凑热闹笑道:“二嫂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要敬你三杯。”
凤姐儿忙道:“了不得了,你们一人三杯,我可不要醉死?”
黛玉便笑道:“呸!合该在这里祝寿,你却满嘴里死啊死的,快罚你三杯。”
尤氏便起哄道:“很该罚三杯。”说着,便满满的倒了三杯酒来,要凤姐儿喝。
风机而推脱不过,只得喝了,黛玉便笑道:“少不得我又要先告退了,昨儿晚上走了困,这会子吃了两杯酒,又昏昏沉沉的了,姐姐别恼,过了今儿,明儿我单替你摆一桌,为你过生日,如何?”
“好好好,这会儿我可记住了,明儿就去闹你,可不许你嫌烦。”凤姐儿忙笑道。
黛玉又给贾母和王夫人告了别,便带着自己的丫头回了潇湘馆。
晚间便听湘云说凤姐儿回家,碰见贾琏在家里偷鸡摸狗,夫妻二人闹了一顿,弄得一家子都知道了。都暗地里笑话呢。
黛玉听了,心中又好笑又好气,细细想想,又觉得凤姐儿可叹。再想到自己,又觉得做女子的十分可悲。一时辗转反侧,晚间又走了困。
秋虫唧唧,夜风阵阵。黛玉错过了睡觉的时候,越发的睡不着。
湘云亦闹了一天,反而十分的精神,在东边屋里的炕上同翠缕说话。偏翠缕累了一天,早就跟周公约会去了。黛玉便叫紫鹃去叫了湘云过来说话。
“林姐姐,你看凤姐姐,平日里算是厉害的了。可是今儿却被琏二哥哥吓得可怜。”
“哎,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之事,我恍惚还听说,琏二哥哥外边经常眠花宿柳,同那边的珍大爷无所不为。”黛玉轻叹道。
“是啊,林姐姐,你说,为什么女人要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男人却可以想要谁就要谁?”湘云头枕着胳膊,眼看着帐子顶,烦闷的说道。
“傻丫头,人人都这样,你还想怎的?”
“哎!别人我不管,我总想着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不想跟那么多女人一起侍奉一个丈夫,再说,但凡女子,也是个人,你看这府上的赵姨娘,养了三姐姐和环儿,还那么不受待见,何苦来,依我说,即便是嫁个穷些的人家,也比这这样的富贵之家受这些闲气好些。”
“傻丫头,好你个不知羞的。说的这是什么话?”黛玉抿嘴儿笑着,打趣湘云。
“林姐姐你还笑我,你敢说,你就能像东府里的大嫂子一样,由着珍大爷左一个右一个的小老婆往屋里拉?再就是这府里的大老爷,也是这样,年纪一大把了,还不知收敛。瞧大太太,也不能劝……”湘云说着说着,便扯得远了。
“哎!咱们也是闲的瞎操心,自己的事情还说不准呢,还说别人。”黛玉轻叹一声,侧转了个身。
“林姐姐,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湘云悄悄的问道,仿佛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别胡说。”黛玉含羞,把被子拉到脸上。
“林姐姐。”湘云便推了推黛玉,接着说道,“又没有外人,就咱们连说说话,你怕什么?你若不信我,我先说。我想呢,我一定要嫁一个和我意的人,哪怕他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即便是庶出的,或者平民百姓也好。只要他自强,上进就行。可我二婶婶偏偏叫人给我相看了一个侍卫,听说是北静王府上的,还是个一等侍卫。哎!二婶婶说,一等侍卫可是三品官呢,比这府里的老爷官阶还高。可他们哪里知道,人家心里想的是什么。”
“一等侍卫也不错啊,最起码有高深的武功,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黛玉便露出脸来,微笑道。
“哼,他武功那么好,想要去偷人,一跳就走了,我在百步之外他都能听见,将来我便是跟凤姐姐一样厉害,也奈何不得他,有什么好?”湘云嘴一撅,生气的说道。
黛玉禁不住又笑:“你怎么老是忘不了凤姐姐这茬儿?”
湘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沉思了片刻,又叹道:“还是平民百姓家好,有吃有喝就罢了,也不要那么多银钱,省的一家子算计来算计去的,跟仇人似的。”
黛玉听了这话,倒暗暗的点头,心想:别看云丫头平时没心没肺的,其实还是有主意的。事事都看的还明白。又想到她说的,身怀武功之人想偷人就偷人的话,不觉又觉得可叹,百里冰川武功可比卫若兰强了百倍,自己将来又该如何?
“林姐姐,你在想什么?”湘云转身,看着黛玉静静的沉思,于是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心中到底想嫁什么人?”
“死丫头,快睡吧,我可比不得你,如今有了人提亲,就整天胡思乱想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呢。”黛玉笑骂了一声,转身睡去。
湘云嘟嘟囔囔的说道:“何苦来,不说就算了,又咒自己做什么?”于是也背转身,不再说话,不多时便沉沉的睡去。
夜色沉沉,弯月如钩。
北静王府,百里冰川和水溶一黑一白坐在内书房的屋顶,看着风摇树梢,王府各处星星般的灯火。
“怎么会这么巧?冷宫失火?南安王妃便寻得了失散多年的女儿?”百里冰川得到信息,因为觉得蹊跷,便特意来找水溶,昨夜因打翻了醋缸,没来得及说就走了,这会儿才又回来。
“是啊,听说南安太妃的这个女儿,是个瘫痪呢,整日坐在轮椅上,谁也不见。”水溶淡淡的说道。
“什么?”百里冰川心中一震。
“我派人过去瞧过了,他们回来说,这位郡主跟宫里烧死的贵人长的并不一样。”
“她用过易容术。宫里那张脸是假的。”百里冰川紧紧地攥着手指,关节处噶蹦蹦直响。
“你是说……”
“很有可能,我要去看看。”
“不如我派人去。”水溶一把拉住他,“南安府你并不熟悉。竺颜开也不是等闲之辈。”
“哼,她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定叫她万劫不复。”百里冰川甩开水溶的手,“之前饶她性命,无非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但此时她已经背叛,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喂……”水溶扬手想再次拉住他,他柔滑的茧绸衣衫却在水溶的指间滑过。
水溶想了想,伸手叫来了暗卫。
“王爷!”卫若兰腾身上了屋顶,半跪在瓦片之上。
“派四个兄弟在南安王府外边接应他,若里面有动静,你们可进去扰乱他们的视听。”
“是。”卫若兰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玉儿一心一意的对你,你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水溶喃喃的说道,接着坐下去,遥望着天边的弯月。
百里冰川如夜鹰一般穿过京城密密麻麻的大小院落,终于在南安王府后院停下来。
南安郡王竺颜开的王位是由他自己挣来的,他的父亲原是一个将军,竺颜开从小随父征战,为国立下件件奇功,皇上为了表示嘉奖,五年前破格将竺颜开封为南安郡王。别人不知道,百里冰川心中是很清楚的,南安郡王之位空闲了十五年,这个王位曾是他父亲的,二十年前父王被陷害驱逐至边境,然后将所有家人尽数斩杀。父亲半路折回,才抱走了襁褓中的自己,父亲说,他亲眼看着锦衣卫的剑刺穿了母妃的胸膛,鲜血顺着白玉台阶蜿蜒流到院子里,一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就这样一同被埋入黄土。至今,母妃也没有陵墓,清明之时,他们只是对着清风细雨祭奠家人的亡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