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闭眼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青松白雪间有两人穿行,一老一少。老者满头银发如雪,面容苍老,眼神浑浊犹如乡下老农,却披着件红的耀眼的衣衫,少年模样周正,眉眼间轮廓分明暗含坚毅,眼神平静好似一泓古井,着青衣一袭,颇具有书卷气,却是背着一把黑铁大剑,这两人正是往伏牛山葫芦谷赶去的周岩和张老。
经过一夜的休整,周岩的精神好了很多,虽然没有睡眠,但是相对于逃避追杀时精神的高度紧张来说,已经是一次难得的放松。今天又是和张老一起赶路,所以也是格外的轻松。看他们走过的地方便可明白,周岩在张老的带领下,犹如脚下御风,踏雪无痕。
周岩虽然不清楚张老具体的武道境界,但是透过这些,也大致可以猜到,张老必定是跨过了后天到先天的那道坎,进入了先天境界,要知道先天武者和后天武者的区别除了身体、经脉的强弱和身体中所含杂质多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丹田中内息的容量大小和恢复内息的速度的差别了,否则,张老又怎敢如此耗费内息,施展轻功来赶路,更何况是在马上要面临一场恶战的情况下了。
从迎客客栈前往伏牛山那边的葫芦谷不远也不近,但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即使在张老的帮助下,也得两个时辰方能赶到。赶路的过程中,周岩除了和张老聊了一些这几年游历中的所见所闻外,也询问了一些在武道一途上的困惑,张老也一直眯着眼听着,只是偶尔指点一下,解答周岩的疑惑,然后询问了一些九国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武林星宿的境况,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关于自己的武道境界以及帝都咸阳的情况也是只字未提。而当周岩说起归来时的一些见闻时,张老一直眯着的双眼蓦然闪过一道寒光。
而从张老的嘴中,周岩也更确切的知道了此时秦国内外的局势,只是较之周岩所分析的又严峻了几分,周岩心中的不安也不由的更甚,仿佛有什么重大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
镇南王世子刘秀自认不是一个有着妇人之仁的人,可在深陷绝境的情况下,他不由想到四年前的一战。那时他只有十五岁,却是在军中最精锐的斥候营担任斥候,在漫天的风雪中,他们在山林间搜索敌军的动向,然而由于他的疏忽和一意孤行,本来一次极其简单搜寻任务,最后变成了一次小规模的遭遇战。那一次他们只有二十几骑,而敌人足足有两百骑,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粗中有细的百夫长,给自己挡了六箭七刀,死无全尸,那个一说话就脸红总被他笑话像个娘们儿的小胖子,给人一刀就削掉了脑袋,从脖子里喷出血有三尺来高,溅到他脸上的血还热乎乎的,他甚至还叫不出当时的二十几骑里面所有人的名字,都死了,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带着满身的伤逃出生天。如今,同行的本该也是三十几骑,可是在这里的只有十八骑了,他咬了咬嘴唇,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自身份行程暴露以后,他就变得沉默了,除了必要的命令,他几乎一言不发。而现在,他更是连命令也干脆用威严和眼神来代替了,尽管他不想这样,但是除了沉默,他害怕自己会恐惧,这种恐惧既关乎自己的生死,也关乎身边那些所谓的“死士”的生死。
刘秀在沉思中被一名匆忙走来的死士叫醒,这名死士是被他留在在谷口望风的两名中的一名,此时见他步履如此急促的,刘秀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消息了,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嘴角的苦笑一闪而没。
此时的他只得将刚才的情绪全部抛渚脑后,而后脸一沉道:“众将听令,整军备战”待众死士披挂完毕后,他才有厉喝道:“众兄弟,今日,大可不必为我而战,为自己而战,只要援手到来,大家定能死里逃生,定可以活着回咸阳!”说完,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刀举过头顶道:“重伤者三人持弩,埋伏在谷口两侧,未伤轻伤者者五人一队,于谷口处埋伏,准备迎敌”说完,大步朝谷口走去。
离谷口不足一里的地方,一群身着白色披风的人簇拥着身着黑袍的老者和狐裘的少年往山谷而来。少年这一次没有缠着老者讲江湖,而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道:“这次出来太亏了,还以为能好好玩玩儿来着,没想到竟是跑发到这深山老林来喝西北风,还一吃好几天。”
见老者不搭理自己,少年转而对身边的人恨恨道:“你们这群饭桶,出动了这么多人,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回去家法伺候”
身旁那些人听到这话,身子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想起那些所谓的假发,没有人会不心生恐惧。
黑袍老者这才轻声训斥道,:“胡闹,此次任务,他们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那些人实力如何你不是不清楚,前翻若非你贪玩,又怎么会暴露行踪,更不会让他们淘到这里了。”
少年这才悻悻得低下头,脸色由阴转晴道,:“三叔,是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不是已经要找到他们了吗?您别老板着脸了好吗。”
黑袍老者摇了摇头对少年的把戏有些无奈,然后严厉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让他们过了函谷关,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这次一定要杀了他们。”说完,目中厉色一闪。
……
如果说等待难熬,那么等死就是一种煎熬,因为没有人愿意死去,更没有人愿意年纪轻轻就死去,即使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人,也不可能真正的看破生死,所以看似平静沉稳的刘秀实则内心充满了焦虑,不安。
而当他看到那两个人出现时,那一老一少,一黑一白,这种不安更甚。因为那些身着白衣的人虽然有着一流的实力,甚至还有三位后天巅峰的武道宗师存在,但是对于父王安排给自己的死士,他有信心能够对付他们,因为他们不仅拥有一流的实力,而且,知道怎样杀人,对,就是杀人,因为他们不仅是存在于战场上的死神,他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死士,他们是互相交命的兄弟……
可自从看到黑袍老者魏蛮的气度,和狐裘少年魏延的出手后,刘秀便知道已经败了,不仅败了而且是惨败,就他猜测,这黑袍老者的境界约莫已经突破了后天巅峰达到了传说中的先天境界,也只有达到了这种恐怖境界,才会让他生出这种无力之感,要知道武道境界素有先后两重天的说法,说的便是由后天入先天这道坎,一旦迈过这道坎,便是云泥之别天地之差。但这道坎儿却是是许多习武之人终其一生也迈不过去的天堑。即便如刘秀这般天才,也可能一生止步后天巅峰,不得再进一步。虽则如此,但刘秀并未放弃,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即便这最后的挣扎不过徒劳他也不愿意放弃。
“咻……咻……弩箭发射的声音响起,虽然极少有人中箭倒地,但是制造的混乱使刘秀赢得了先机,即便这先机有些可笑,刘秀仍然带领着死士人暴起发难,展开了这场战役最后的一战。
令刘秀略微心安的是,在他尽量的避开那一老一少时,这两人竟仿佛也没有出手的欲望,只在一旁观战。然而即便如此,刘秀仍然要以一己之力抵挡两位处于后天巅峰的高手,而对面另一位后天巅峰的高手,则被一个五人小队以战阵之法缠住,其他人也是五人一队与对面厮杀起来。然而面对人数上的劣势,在一刻钟后,那些重伤的死士纷纷被杀倒地,鲜红的血液,热气腾腾的血液,溅到雪地里的血液,在山谷里雪地里变冷,凝固成乌黑得血块。刘秀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对面两位后天巅峰的高手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挥舞着手中的刀被动的防守。眼里全是两大高手手中挥舞出的剑影刀光,耳中全是随之而来的呼呼风声,而那些血红色的,那些撕心裂肺的呼号都仿佛被隔绝一般。
刘秀已经不敢分心了,刚刚因为一声惨叫回头的代价是胸前一道三寸长的刀伤,若不是他在最后摆出以命换命的架势,那一刀可能已经将他开膛破肚了。即便这样,前期的守势也被打破,他不得不选择以命博命,只是身上又添几处新伤,而对面却仍旧毫发无损。
又一刻钟,刘秀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小伤口十余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血液的流失,他渐渐开始感到乏力,眼睛睁开都有些吃力,他咬紧的牙也开始渐渐放松,好像是要睡着一般,心中的希望、焦虑、不安、无奈、绝望好像都化为平静,这一刻,天仿佛黑了下来,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