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发雪中一点红
白雪与黑夜相交融用一个词语概括起来就是夜色明媚。
可这明媚的夜色中,一点点猩红正极其缓慢的绽放,仿佛能听见它逐步绽开的声音,这声音的律动便是呼啸着的寒风也无法掩盖。与此同时不断有吱呀声响起,那是一些枝桠不堪重负折断坠地时发出的声响,在梅树边有华发老者轻声叹息。
天字二号房的灯灭了复燃,一整晚,周岩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周岩之所以难以成眠是因为他遇见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在他从边关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暗杀。当然,隐姓埋名游历江湖六年之久的他只是被殃及池鱼,凶手暗杀的对象是他混入的一支商队里的一个小厮,而直到两天前,他才发现此子的身份不简单,不仅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敏感,为此,周岩不惜暴露自身实力甚至以自身为诱饵掩护那个“小厮”逃脱,可事实上他仍然不能确定那“小厮”能否逃脱追杀,坚持到自己搬得援兵到来。
之所以说那“小厮”的身份极为敏感,是因为此子是秦国镇南王世子。镇南王不仅是当今秦皇的亲弟弟,更是手握十万精锐边军,镇守南部边关多达二十余年的骁将,曾多次抵御来自秦国南部陈、蔡两国的袭扰,且每次都还以颜色,有守土开疆之功,可谓战功彪炳,威震内外。
而镇南王世子也是少年英雄,打小在边关马背上长大,十四岁就随父亲上阵杀敌,十八岁累积军功,已经升任游击将军。更令人羡慕的是,此子根骨奇佳,武道天赋极高,如今二十岁不到便已经登堂入室,越过习武的炼皮锻骨之境,开始温养经脉,累积真元,成为了后天武者中一流的存在。可想而知,如果这样一位被寄予厚望的子嗣被暗杀,那位被誉为大秦边南长城,有着铁壁军王之称的男人将会怎样宣泄怒火?而秦国又将陷入怎样的动荡?这让周岩感到极大的不安。
当然,若仅是镇南王的怒火,周岩大可不必以身犯险,要知道,镇南王即便有再大的怒火,但是要引起秦国的动荡也并非易事,原因无他,只因他的祖父,当年那个率领老秦铁骑转战南北,杀得八国联军闻风丧胆的大元帅周公旦尚在,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北岭军神大秦镇国公尚老在。秦人坚信,只要有他在,秦国就会稳如泰山,尽管他早已卸下兵马大元帅的职务,只领了一个镇国公的虚衔进京养老,但只要他还活着,秦国便不会乱,老秦人便打心眼里放心。
按理说周岩理所当然对于自己的祖父充满信心,可恰恰相反的是,他一点也不乐观,不仅不乐观,甚至有些不安。这倒不是说他作为年轻人的叛逆对自己祖父建立的功勋和威信嗤之以鼻,相反,他是在综合里所有的讯息后才真正感到不安。
作为镇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周岩怎么可能真正脱离庙堂帷幄,成为一个江湖散人,即便他离开咸阳中枢在外游历了六年之久,但庙堂上的风吹草动和九国间的局势动荡还是通过各种途径不断传到他的耳中,也因此对于国内外局势周岩心里有着明晰的把握。两个月前,周岩本来是在魏国的都城大梁游历,观风土人情听时事之变,是在接到爷爷的传信方才往咸阳赶的,信上的消息便是秦皇病危,想必镇南王世子也是因此才会扮作商队秘密前往咸阳的,但此时却遭到了暗杀,目的可谓昭然如揭。
与此同时,据周岩在归国途中看到的景象和听到的风声,国外的局势同样严峻异常。去岁今春这场百年难遇的连绵大雪,给北岭九国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积雪压塌房屋无数,使得百姓死伤惨重不说,随之而来的饥饿又给所有的百姓带来更大的苦难,不仅是因为大雪压塌房屋的时候将大部分的储粮埋在了废墟中,还因为大雪尚未停止,今年春耕势必会受到影响,那么百姓的生存状况可想而知。尽管九国都在竭力赈灾,但除了沿袭了八百年霸主地位的魏国和新近通过变法崛起的秦国有能力外,其它七国都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为了转嫁国内的危机,七国竟然不约而同采取了同样的做法,招募青壮灾民入伍磨刀霍霍,而且素有嫌隙的陈、蔡两国竟然也冰释前嫌,结为兄弟同盟,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这一切都让周岩不得不警惕,甚至是不安。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和掌柜的声音:“少帅,贵客已经到了,还请开门一见”
周岩理了理头绪打开门,不由得眼神一愣,原来掌柜所说的贵客,镇国公府派来的援兵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而且是周岩很熟悉的人,因为周岩从小接触最多的甚至不是自己的亲祖父,而是这个白发老者——张老,他是国公府上的老管家,爷爷身边的老仆人,说是仆人,其实在府中地位超然,即使是那些手握实权的将军们出入府中也得恭恭敬敬的管老者叫一声张老。
短暂的愣神后,周岩忙道“张爷爷,快进来坐。”
张老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道“见过少将军,六年未见,少将军已成如此俊彦,不知道国公看到,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啊!”
“张爷爷见笑了,岩儿变成这样,爷爷还认得出我么?”
“认得认得,我都能一眼认出你来,更何况国公大人?”张老哈哈笑道
周岩没有和张老家长里短,而是直奔主题道:“张爷爷,就你一个人过来么?”
“天寒地冻,又是非常时期,未免人多眼杂,再起风波,我一人足矣”
“但是……”周岩本来还想说敌人的情况,却看见张老已经闭目假寝,于是把话咽到心底,心想既然爷爷已经知道这边情况,断不会出差错的,虽然不知张老的武道境界和真实实力如何,但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教导自己,而且,以自己现在体修堪比后天巅峰的实力和在外游历六年养成的警惕性,竟然感觉不到丝毫危险,或许真的能够对抗先天高手吧。再向爷爷求援也已经来不及了,也唯有一搏了。
当即也不多说,周岩背上剑,就拉张老往门外走去。
古松岭对面的伏牛山上,一个葫芦形的山谷谷口,一群商旅打扮模样的人此时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谷中走去,后面还有二人尽力的掩盖这些足迹,只见这些人中几乎正个个带伤,虽然伤势轻重不一,有的伤口在头部胸口,有些断臂瘸腿,但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哼哼。
领头的不是其中穿貂裘带皮帽的东主模样的人,反而是一个穿着破旧皮袍的小厮,只见他用低沉的声音道:“那小子和我约定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大家先休息下恢复体力,等不等得来援兵只好听天由命了。
……
在距离谷口不远的山林间有两人穿行,一黑一白,一老一少,穿黑色风袍的老者,鹰钩鼻,眼神阴翳,一幅生人勿近模样,穿狐裘的少年,面如冠玉,朗眉星目,英俊异常,嘴角挂着微笑,令人沐春风,然而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有着三个明显的共同点:
其一、腰间配剑
其二、脚不沾地
其三、都姓魏
黑衣老者叫魏蛮,年轻人是他的侄孙,名叫魏延,一路上魏延话多,问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魏蛮大多是冷着一张脸不予理睬,只是有时候免不了训诫几句,少年也不畏惧也不着恼,仍旧死皮赖脸的让老者讲曾经的江湖。
而山林间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一群披着白色披风的人在林间搜索着,时不时还有人将消息送到他们手中。
忽然,一声哨声响起,接着一片哨声响起,在雪地里搜索的人快速聚集到了一起,魏蛮、魏延听到哨声后也聚拢来,只见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道:“报告二位大人,方才查探到雪地里的部分足迹,卑职估计那些人是顺着东北方向逃了,还请大人下令追击。”
魏蛮冷着脸站在一旁,魏延却冷声道:“能确定吗,莫非又是调虎离山之计?”
负责人坚定道:“依卑职所见,绝无可能”
魏延厉声道:“赶紧追,这一次一定不能让那小子再逃掉了”
“是”。
……
雪又开始下了,风也更紧了。葫芦谷里的众人也变得越发焦躁,只是有那个穿着破旧皮袍的镇南王世子压着,不便表现出来,而此时的世子殿下也开始皱着眉头,看着天空,任雪花打湿脸颊。他紧泯着嘴唇,嘴角现出一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