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沉默的泰山三郎突然开口问道:“仙子,不知你我之间的交易又是如何?”
嫦娥冷笑道:“三郎你这脸皮也堪比城墙了,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你还有脸面与我谈交易?”
泰山三郎一窒,连忙说道:“仙子,此事与我无关,实乃他张天净陷害于我,望仙子明察!”说完,恶狠狠地瞪了寄尘一眼。
寄尘倒也是安然,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似乎眼前之事真的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嫦娥嘲讽地说道:“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三郎你又能骗得了谁呢?”
泰山三郎知道劝服不了嫦娥了,随即也不再忍让,冷声道:“仙子,买卖不成,仁意还在。我泰山三郎自认并无亏心之处,既然仙子执意不肯相信,那么我们也没有多说的必要了。买卖规矩,银货两讫,还请仙子把前面答应过的东西交给我,我们也好各走各路,免得纠缠不休!”
嫦娥大笑出声,摇头说:“显正公这说的是什么笑话?我答应过你什么事吗?”
泰山三郎一听就愣了,紧皱眉头,语气急厉地说道:“仙子你私自下凡难道不是要查出后羿现如今的下落吗?我已经把他的下落告知给你了,难不成你嫦娥仙子现在想要赖账不成!”
嫦娥一挑眉毛,“哦?显正公如此信誓旦旦?难道是把我当作三岁孩子来耍弄了?”
刚刚事件中心的陆思思和寄尘现在反而成了看客。陆思思好奇地看着泰山三郎和嫦娥,心说这中间也没个广告缓冲一下,怎么一下子就变另一场戏了?
泰山三郎一眯眼睛,觉得嫦娥这话头儿不怎么对劲儿,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嫦娥冷笑一声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地坚持说邵延礼那小子就是后羿的转世吗?”
陆思思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没把舌头咬了,邵延礼是后羿转世!?她突然觉得自己的IQ卡又有欠费的征兆了。如果不是寄尘用力拉着她,也许她现在已经冲过去问这是为什么了。
听见嫦娥的疑问,泰山三郎瞳孔猛然一缩,但嘴上毫不松口:“没错。我已经回去泰山,经由泰山向阴司查询过此事,邵延礼正是后羿的转世!你嫦娥仙子如果不是这样认为,又怎么会一直围着他邵延礼一个小小凡人打转!”
陆思思听得心里一凉,心说,哎呦喂,邵大哥你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呦!
倒不是说大姐这人不好,她原来就觉得邵延礼跟这大姐之间的关系有点模糊不清,你说它是友情吧,又比这个更深入一点,你说它是爱情吧,又不像那么回事。要说从前,邵延礼这事儿她举双手双脚赞同,但现在不行了。借句寄尘他们曾经说过的话,仙凡有别,容易出乱子,毕竟三圣母的前车之鉴还在郊外那儿摆着呢。
陆思思在心里把泰山三郎骂翻了,就恨他多事。从刚才他们那对话就能听出来,就是这小子在中间穷捣鼓!如果没他瞎掺和,也许嫦娥还弄不清楚这事呢。
她突然一愣,就在刚才,她好像看见嫦娥对她微微一笑,不过一晃眼的工夫,那笑容又不见了。她有点弄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急花眼了。
泰山三郎见嫦娥就不言语,心头一喜,连忙趁胜追击,略有得意地挤兑道:“此事有泰山府君威名作保,现在仙子还有什么话讲?”
嫦娥似是理亏地摇摇头:“我从来未曾怀疑过泰山府君的威信,”她顿了一顿,然后说道:“但是对于三郎你的品性,我却有所疑问。说起来三郎你算是小辈了,早先的事情你不知详情也算是情有可原。这事也怪我没想周全,你说要查,我就让你去查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泰山三郎心下不安,渐渐敛起脸上得意的笑容,戒备地看着嫦娥。
就连陆思思都听出嫦娥这话音似乎不怎么对劲儿。
“你说你从阴司之中查出此事的,那你能细数后羿在此之前一共转了多少世吗?分别叫什么名字,出生在何时何地?”嫦娥对着泰山三郎咄咄逼问。
泰山三郎干咽了一口唾沫,略显慌乱地说道:“我只是查到并抄录了后羿现今的状况,并没有注意到其他。再说了,自后羿陨落至今日,也已经有了千千万万年的时间,凡人生老病死,寿数短暂,算起来也有无数次转生了,你又让我怎么一一记住?”
嫦娥冷笑一声:“我看你不是没有注意,而是说不出来吧?亦或者是根本就没有那些记录!”
泰山三郎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嫦娥似乎并不想放过他,厉声道:“泰山三郎,你只知后羿陨落时间已久,却不知道后羿陨落之时,这天地间尚无阴司地府的存在!那阴司地府之中又怎么可能会有后羿转世的记载!”
嫦娥每说一句,泰山三郎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直至最后,那话就像大铁锤一样砸到了泰山三郎身上,逼得他“蹬蹬蹬”连退三步!
“怎的?你还有什么话说?”嫦娥像是胜利者一样带着蔑视的笑容看着泰山三郎。
泰山三郎死死地瞪着嫦娥,半晌之后才虚弱并且沙哑地问道:“你早就知道?”
嫦娥豪爽地大笑着摇头说:“三郎啊三郎,你可知道为何你事事不成吗?就是因为你总是有太多计算了。若是你在一开始就对我直说你需要那两件物什,以我与你老爹这么多年来的交情,总不会把你撂在旱地上不管。此次之事不过是给你个教训罢了!”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你这小子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至少当初我用药丹试探你的时候,你没有因为一时贪念而做错事。”
到了此时,泰山三郎只能苦笑着看着嫦娥说道:“仙子你可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啊。”
嫦娥哈哈一笑,也不因为他这直白的讽刺而生气。这泰山三郎也没说错,在这事里面她也没少了算计,不过是泰山三郎这小子好运罢了,躲过一劫。
嫦娥敛起笑容,正色说道:“算起来我还是你的长辈,也不可欺你。你我交易的两件事,后面一件我暂时无能为力,但是前面那件我还是说话算话,等到我离开这凡尘的时候,那物件和秘法自然会都交给你。”
一听嫦娥这样说,泰山三郎一愣,连忙躬身到地,难得地正容说道:“多谢仙子成全之恩!来日晚辈定当回报!”
嫦娥也不在意,挥了挥手,“随便你了,以后少来烦我就是了。”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寄尘这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倒是天净上人,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来回拨弄之间,就有了一场好戏。”
被嫦娥这样讽刺,寄尘也不着恼,毕竟自己是看戏的,那演戏的人总会有一肚子怨气。他既然得了乐子,也不在意这一星半点了。
“哪里,仙子过奖了,不过是闲来无事,讨个热闹罢了。”寄尘微微一笑,八风不动地说到。
他这话一出,嫦娥倒没什么,倒是把泰山三郎气得够呛。虽然嫦娥早就开始算计他了,但是说到底,在这事里面,寄尘也没少搅合,这番耍弄,弄得泰山三郎是灰头土脸。泰山三郎早就跟他憋着一肚子火气了,现在他张天净又不咸不淡地这么说,更是火上浇油。
“张天净,你真是王八蛋!”泰山三郎恨声说到。
寄尘也不着恼,轻笑着说:“三郎,谨言慎行,切记,切记。”
泰山三郎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也顾不得礼数,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嫦娥看向陆思思,有些为难地说:“小陆,这事……别告诉延礼那小子,行吗?”
陆思思正巴不得这样呢,连忙点头。
嫦娥无视寄尘,与她道了别,拉着桂柔和越清蟾离开了。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屋子里,现在只剩下陆思思和寄尘了。
“思思姑娘,刚刚张某言语有失,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原谅。”寄尘说到。
陆思思摇头说:“没事,咱们配合得不是挺默契的吗?”
寄尘问道:“你是从何时知晓这一切的?”
陆思思想了想,其实她不是一下子弄清楚的,而是慢慢察觉到的。毕竟以寄尘这种破烂性格会去热情洋溢地跑去谈恋爱,本来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不过,那时候她只知道这人又在计算什么,但弄不清楚其中的细节,而且那时候她把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找嫦娥这件事上。而直到胡茬大叔把汪庆涛的信交给她之后,她才隐约地把事情都串联上。
哮天犬说寄尘让她出面是为了麻痹泰山三郎,寄尘说是为了不惊扰到嫦娥,其实这后面还有一层原因,他真正要麻痹的是桂柔。他瞄准了半天的真正目标也是桂柔,想到这里,陆思思心里面突然感觉甜丝丝的,寄尘弄了这么多事,最后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帮她报复而已。这虽然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但她没法否认,她心里面隐隐地感觉开心。
陆思思突然叹了口气,摇头说:“我觉得咱俩都挺混蛋的,为了这么点事情,欺骗玩弄了一个女子的感情。”
寄尘不太赞同地摇头说:“对于张某,桂柔姑娘只是仰慕之情,并非她所以为的爱慕。”他拿出了汪庆涛的那封信。那封信上除了汪庆涛当初写给陆思思的那几句话之外,还有陆思思添上的几句,是写给寄尘的,让他配合她演戏。
回想当初说的那个“真”字,寄尘苦笑着摇头,他以为陆思思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才比较容易骗到那些人精,却不想她演戏的水平还是不错的,险些连自己也骗倒了。
“我托言求助,请你来此,只是为了嫦娥出现之时,你能在此处与那桂柔两相对质。却不曾想,你又与那越清蟾别有约定。”寄尘看着纸上的字迹,笑着说。
陆思思猜到桂柔才是寄尘真正的目标是因为越清蟾这位大叔的态度,他虽然嘴上说着并不干涉陆思思的想法,但行动上却是另外一个意思。若真是两不相帮,亦或是桂柔真是无辜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帮着汪庆涛这个前情敌把这封信转交到陆思思手上?其实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之所以不愿意明说,不过就是身份使然,矫情罢了。
在她认定了桂柔为寄尘的目标之后,越清蟾才对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请她和他演一场戏。越清蟾的理由是,桂柔性情娇蛮任性,只靠寄尘那样的计划,她不会乖乖认错,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他认为桂柔的天性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善良,所以才设计了那么一出拙劣的苦肉计。他是在赌桂柔不会看着无辜之人替她背罪。
其实陆思思也知道,越清蟾这理由太过于冠冕堂皇,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那越清蟾亦不是良善之辈,此番计算亦是有他的目的。桂柔承了他的情,以后自是不会像先前那般冷淡。”寄尘笑着点明了越清蟾的小算盘。
陆思思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人人都在计算,这太功利了。
寄尘明白她的想法,但也不去点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难单纯,即便是传说中不为红尘所染的诸仙,也难免俗。再者,修行一途,本就是与天相争,终究脱不了一个“争”字,人与人相争,名义虽是不同,但本质却并无什么分别。而且,对于想要得到的事物的争取,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你与桂柔这段时间……”陆思思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
寄尘明白她的意思,为她解了疑惑。
那件事的根源其实是桂柔冲动之下的结果,在汪庆涛与她翻脸之后,她又恶向胆边生,想借着这件事报复汪庆涛,再从寄尘那里诈取些好处。其实所谓的好处,也不过就是要寄尘陪陪她,对她好一些。
桂柔的那些小盘算对于寄尘这样的老狐狸来说几乎是透明的,他之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不愿意直接插手广寒宫的事务,那就等于彻底与嫦娥交恶。不过陆思思私底下认为,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寄尘想拿这件事找乐子,虽然他自己不承认。
关于泰山三郎,寄尘说若不是他想左右逢源,也不会落得现在两面不是人的结果。寄尘算准了泰山三郎与嫦娥之间必然有所联系,在他从寄尘这边捞到好处之后,必然会去给嫦娥通风报信,而哮天犬跟在后面,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说到这里,陆思思心里就明白了,泰山三郎之所以这么沉不住气,是因为大姐这几天就要离开本地了,出门旅行了。
“此事之中,张某倒是欠了二郎真君一份人情。”寄尘苦笑着说。
陆思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嫦娥修为并未受到禁制,她虽是一心寻找后羿,但对于这边所发生之事,定然并非一无所觉,她一直躲避我等追寻便可见一斑。即便是哮天犬寻到了她的行踪,张某认为嫦娥仙子也不会轻易随哮天犬来到此处。几番算来,此事之中,也只有杨戬能劝说一二了。”寄尘摇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
这一连串的事情里,陆思思都只是知道个大概,就这么懵懵懂懂地配合着他演戏,一路演到了结尾。她只是奇怪,在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桂柔为什么那么安静、顺从地跟着嫦娥离开,完全没有受骗者知道真相后的疯狂。
“桂柔姑娘她,或许是明白的。”寄尘表情古怪地说到。
陆思思叹了口气,说:“我们也走吧。”骗人感情这种事情,其实是最缺德的。
寄尘也没了好心情,拉着陆思思离开了那间房子。
走到楼洞口的时候,陆思思突然拦住了寄尘,楼洞外面的情况可不怎么好。原本应该离开的嫦娥一家,现在正在和在楼下等人的邵延礼对视着,至于先一步离开的泰山三郎倒是不见了踪影。
“我把邵大哥给忘了……”陆思思表情难看地说到。
寄尘在心中盘算了一二,发觉现在不是一个露面的好时机。他拉了陆思思一下,指了指外面没被路灯找到的阴影处。
陆思思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点头同意了。她现在出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弄不好还会面对邵延礼的怒火,还不如趁着他现在顾及不到她的时候先溜走,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在远离了邵延礼和嫦娥等人之后,陆思思没什么胆气地给邵延礼发了条短信,编了托词,说是让邵延礼先回去,为了加深可信度,还在短信上附赠了一段邵延礼小时候尿床的糗事。
和寄尘沿着漆黑的小路并肩往前走着,陆思思忍不住问道:“你说嫦娥大姐和后羿到底是怎么回事?”
寄尘沉吟了一下,说道:“嫦娥与后羿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奈何生不逢时,为人所拆散。嫦娥眷念旧情,纵是时光荏苒,也不曾放下一丝一毫。”
“你说邵大哥到底是不是后羿?刚才嫦娥大姐只是说泰山三郎给出的信息是作伪的,但是可没说邵大哥不是后羿啊!”陆思思有些担心地问到。
寄尘也愣了一下:“这……我亦猜不准嫦娥心中所想,此女外表豪迈,但也颇有心机,她做出某些事情总是有些缘由的。像如此接近邵大哥这样的一个凡人,或许真有某些原因在内。”
陆思思打了寒颤,连忙摇头说:“这事咱们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这时,她看见白念和吴刚二人从他们对面遥遥走来,擦身而过的同时,那两人对着他们一抱拳,并未停留交谈,径直而去。
“他们?”陆思思觉得有些奇怪。
“去见嫦娥。”寄尘说到。
陆思思惊讶地瞪起眼睛看着寄尘:“他们也是你安排的?”
寄尘理所当然地说:“若非是相信张某孤立无援,多疑如泰山三郎又怎会如此轻易上钩?”
“黑心棉都不足以形容你了,这世界上还有你算计不到的人,算计不到的事吗?”陆思思皱起眉头问到。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寄尘与桂柔玩的那个爱情游戏,而后潇洒如初,脱身而去,不免一阵心寒。
寄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陆思思,轻声说道:“思思姑娘,可是厌恶了张某?”
陆思思一愣,隐约觉得寄尘的语气中似乎藏有一丝落寞。她叹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声说:“倒不是讨厌你。”
只是听见这一句,寄尘的眉心就舒展开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一片波光流转。
陆思思心头一阵突突猛跳,连忙避开他的视线,低头说:“我就是有些怕。”
“怕?”寄尘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嗯,你现在计算来计算去的,没少把我当棋子用,其实对于这个我倒是无所谓。但我就是怕哪一天,你把我当成了计算的对象。我觉得人和人相处就必须彼此信任,我更怕的是我一直在担心这个,以至于没有办法再信任你。”陆思思喃喃低语到。
寄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思思姑娘,张某决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之事。”
虽然他并没有强调什么,但陆思思感觉这像是某种宣言。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寄尘,这个总是温和微笑的男人难得露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她有些尴尬地撇开头,不太自在地说:“其实、其实你不用那么郑重,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你既然这样说,我就暂时相信你吧。”
寄尘敛起肃容,微笑着说:“为何不可以再长久些?”
陆思思趁他不注意,往前蹿了几步,对他做了个鬼脸,笑着说:“可以啊,只要你能追得上我!”说着,就往前跑去。
寄尘见她难得童趣,轻笑一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