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二人之间言语又是夹枪带棒的,寄尘苦笑着把桂柔从陆思思手上接过,扶到里面的屋子里,让她休息,并不时低声安抚劝慰几句。等他走出来时,看见陆思思正站在客厅里来,满脸好奇地来回打量着。
“思思姑娘,坐下讲话吧。”寄尘说到。
陆思思突然想起邵延礼的交待,连忙打了个电话,遵循着他的谨慎,随便扯了一件他上初中时的糗事,算是报了平安。
挂断电话,她看向寄尘,朝着卧室的方向努了努嘴,问道:“她怎么了?叫我来什么事?”
寄尘叹了口气:“方才桂柔姑娘心痛难当,我不通岐黄之术,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已经无事,倒是让思思姑娘白跑了。”
陆思思嗤笑着说:“你那脑子也是糊住了,有病送医院啊。直接打120,这外面有专科医院,哪儿不舒服就往哪个专科医院送,心口疼送心血管医院,脑袋疼送安定医院,多省事啊。”
桂柔在屋子里冷哼了一声,就算她是外来户,也知道安定医院是干什么的。
陆思思环视了周围,对寄尘问道:“这是一室一厅吧?”
寄尘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茫然地点头。
从沙发上站起身,陆思思往里面走了两步,故意往厨房和卫生间里面探了探头。
“思思姑娘可是在找什么?”寄尘问到。
“白念呢?我来了,他也不出来打个招呼。”陆思思抱怨到。
提到白念,寄尘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他刚想开口讲话,却听桂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白念?我家小弟可不住在这里,若是要找他,陆姑娘可是找错地方了。”
陆思思也察觉出不对,眯着眼睛看向寄尘,问道:“你不是说白念会到这里来和你一起陪伴照顾桂柔小姐,所以才不带黄轩道人一起来的吗?”
“思思姑娘,这……”寄尘想要解释,却似乎无从开口。
“上人真是这样说的吗?”桂柔故作惊讶的声音里充满了虚伪做作。
“这……”饶是寄尘狡辩成性,在桂柔的拖后腿拆台之下,也无语分说。
陆思思心说,想你张天净聪明一世,却找了个猪一样的临时队友。
“上人可是嫌弃桂柔见不得人?为何要找借口隐瞒独自照顾桂柔这件事?”桂柔的声音变得哽咽,似乎受了委屈。
陆思思气极反笑:“啧啧,张天净啊张天净,我本来以为你这人虽然鬼心眼多,可是为人还算正直,可现在一看,我还真是瞎了眼了!”
寄尘连忙解释道:“思思姑娘,事情并非你所想那般……”
陆思思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的?我能想什么啊?行了,张天净,你别在这儿虚情假意的了。我原本以为咱们还算得上是朋友,结果现在一看,是我高攀妄想了!”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寄尘知道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伸手就去拦:“思思姑娘,我二人为何不算是朋友?”
“你给我放手!”陆思思更是火大:“朋友?朋友个屁!你为了这么个女人骗我,这算是朋友?你就是对我直说这件事,我还能不让你来?”她喘了口大气,平息了一下怒火,摇头说:“既然今天都撕破脸了,那我也别藏着掖着了。张天净,我让你认识认识这女人的真面目!”
她飞快地从随身挎包里把汪庆涛给她的那封信翻了出来,甩给了寄尘:“在我背后放冷箭,下绊子的,就是这个女人!我原本顾及着你的面子和你们之间的情谊,忍着没说,但今天闹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必要在替她留脸了!”
寄尘拿着信,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转瞬之后,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平日冷静,他摇头说:“不会,桂柔姑娘心地善良,不会做出此等卑劣之事,定是那汪庆涛想要嫁祸于她。思思姑娘,莫要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是。”
听了他这一味袒护的话,陆思思都愣了,心说,别管这人平日里英明果断到什么地步,赶上切身之事了,一样的昏庸外加不要脸。
陆思思也不想和他争辩了,人要是陷入了偏执状态,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她摇头说:“行了,随你吧。刚才那话,你如果不是昧着良心说出来的,那你也瞎了眼了。”
“陆姑娘,”桂柔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倚在门框边,满是委屈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但我是冤枉的,我从来没有对陆姑娘你做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不知是何人如此狠毒,这般欺侮于我!此事还请上人明察,还小女子一个清白!”
陆思思这耳边好像隐约地听见有人在唱“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争不赢这桂柔,先不论关系远近,交情深浅,就是打死她也做不出这种弱柳扶风使人怜惜的姿态,自然是先输了一筹。
就在这时,虚掩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陆思思刚刚听见声响,进来得匆忙,没顾得上碰死门锁,只是随手带上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越清蟾。
“越清蟾,你来这里做什么!”桂柔抽噎着质问到。
越清蟾表情复杂地看了寄尘一眼,两人目光相对,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最终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面容严肃地对陆思思低头说:“陆姑娘,那件事并非桂柔所为,而那汪小子也一样是被冤枉的。”他抬头看了桂柔一眼。
桂柔的抽噎停了一下,然后委屈地小声说:“我只是想报复他的狠心绝情……”
陆思思愣住了,这两个嫌疑最重大的人都被排除了,那到底是谁做的?她看着越清蟾严肃的面容,心中一动,突然产生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想法,不自觉说道:“不会吧……”
但越清蟾接下来的话,却证实了她的猜想。“那件事是我做的,”他抬头看了寄尘一眼:“为了警告天净上人离桂柔远点。”
桂柔惊叫了一声,陆思思看了她一眼,心道自己还没有惊叫,她倒是惊叫什么?
陆思思摇摇头,心下讶异,想起那天吃火锅时,她问这胡茬大叔关于这件事的意见时,他那讳莫如深的态度,原来她以为的好人其实是坏人,而她以为的坏人其实是无辜之人?
“清蟾之言可是当真?”一个具有威严的女性声音突然凭空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唯独寄尘嘴角露出了一丝诡笑。
客厅沙发前的小空地上方的景象突然闪烁了一阵,满面苦笑的泰山三郎出现在诸人面前,接着一个高挑的女性身影出现在他身后,那女人纤细的手掌轻轻搭在泰山三郎的脖颈上,看似温柔,却只有泰山三郎自己才知道其中的凶险——他被制住了。
看见那个女性,陆思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一惊,脚下晃了三晃。有人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寄尘,因为只有他现在距离她最近。
寄尘手上微微用力,在她背部按了两下,似乎在传达某个信息。
陆思思皱着眉头,她猜不出寄尘要表达什么。
见到那个女性的出现,桂柔和越清蟾也同样是满面惊讶,连忙屈身行礼:“见过娘娘。”
“免礼。”女人轻描淡写地吩咐到,然后转头看向寄尘:“天净上人,久违了。门下之人不懂礼数,多有得罪,还请上人见谅。”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也并不怎么诚恳,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敷衍。
寄尘也是礼貌一笑:“仙子客气了。”
嫦娥转头看向陆思思,犹豫了一下,才略有尴尬地说道:“小陆,前段时日才说找时间再聚,却不想这时机来的如此之快,也是如此之不恰当。”
陆思思勉强笑了两声,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喊出了一声:“大姐……”
她能接受神仙满地跑,但对于自己身边熟识的人突然别有身份这件事,还是有些无法适应。她微微转头看了寄尘一眼,心说,他找了嫦娥这么长时间,如果让他知道有那么几次是和这嫦娥擦肩而过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嫦娥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她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地越清蟾:“清蟾你可有话要说?”
“回禀娘娘,越清蟾并无话要说!”说着,越清蟾直挺挺地跪在了嫦娥面前。
“广寒宫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嫦娥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是。”
“修行之身本不该为情所陷……”说这句话的时候,嫦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你不但如此,还累及无辜之人。你可还记得我当年说的话?”
“记得。”
“那便是明知故犯了。”嫦娥叹了口气,说:“你自己领罚吧。”
陆思思在旁边看得云山雾罩的,一时间忘了刚才正在和寄尘吵架,忍不住低声问道:“广寒宫的规矩是什么啊?他要领什么罚?”
“自毁道行。”寄尘小声说到。
陆思思一惊,虽然她不知道道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她觉得这和小说里的自废武功差不多,废完了估计也就剩下半条命。虽然她是受害者,但她觉得这事没必要搞得这么大,人家毕竟还帮过她几次,算算也是恩怨相抵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求情,却被寄尘拉住了。她疑问地看向寄尘,寄尘低声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嫦娥仙子执掌一方,自有其驭下之方,外人不宜多言。”
“你动手吧。”嫦娥面无表情地说到。
“是。”越清蟾运气提掌。
陆思思心中几番折转,虽然知道寄尘的提点是应该听从,但却按不住自己的良心,挣了一下被寄尘拉住的胳膊,却没有挣脱。寄尘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手上更是用力,紧拉住她的手臂。她一咬牙,不顾寄尘的暗示和阻拦,就要出言阻止。
但就在这时,就听一人赶在陆思思之前喝道:“且慢!”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桂柔。
此时桂柔已经离开了门边,摇摇晃晃地朝众人这边走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她脚步蹒跚并不是因为病痛,而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最终,她走到了嫦娥面前,跪了下去,低头说道:“越清蟾并非有罪之人,还请娘娘明察。”
越清蟾瞪着眼睛急道:“桂柔你别多事!”说着手上动作加快,就要朝心口拍去!
嫦娥冷哼一声,微微挥手,不见力道,却见越清蟾的手似乎被控制住一样,僵在了胸前,进退不得。
桂柔回头,满是怨念地看了陆思思一眼,然后说道:“娘娘,陷害陆姑娘的人是我,不是越清蟾。”
“汪庆涛信里写的是真的?”陆思思问到。
桂柔气呼呼地看了她半天才愤恨地点头说:“是,是真的!那天晚上我返回去那家店,找了那个女老板说了那件事!”
“你就那么恨我?”陆思思突然觉得自己做人太失败了,“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啊?”
“我就是恨你!凭什么天净上人对你那么好!我那么喜欢上人,可是上人从来没有像那样亲密地对待过我,无论我怎么做,上人对我都是疏远的!”桂柔哭着说:“我就是想让上人对我好一点!”
陆思思回头看了寄尘一眼,寄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摇摇头,小声说:“造孽呦。”
其实这个结果才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从一开始桂柔就对她有股莫名的敌意,只不过她没有想到桂柔会做得那么极端。现在知道了真相,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你为什么又要嫁祸给汪庆涛?”陆思思又问到。
桂柔咬牙说道:“因为他也背叛我!他居然也因为你而违背我的意思,我以为他是真心和我站在一起的,他也应该恨你才对,但是在我和他说了那件事之后,他居然为了这个骂我,而且要和我分手!”
陆思思突然觉得桂柔挺可怜的,她现在说出来的这些事,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背后阴人的大坏蛋,反而像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以为地球得围着她转,稍有不如意就兴风作浪地要报复,无论缘由和方法,都显得很幼稚。
“娘娘,越清蟾他是骗您的,他没做那件事。”桂柔转头,表情复杂地瞪了越清蟾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用你烂好心!”
越清蟾心中着急,但是身体被制住,想要说话,却无法出声,只能用眼神表达他的无奈。但桂柔干脆地撇过脸去,不再看他。
嫦娥叹了口气:“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是,娘娘。”桂柔哀怨地看了寄尘一眼,就这一眼,其中的悲戚看得人心肝都颤抖了。
陆思思有些看不下去,用胳膊肘捅了捅寄尘,但寄尘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做入定模样,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暗中覆在陆思思胳膊上的手却是微微用力,暗示她不要莽动。
“广寒宫执行宫规,天净上人你是否要旁观?”嫦娥问到,语气中别有讽刺。
寄尘微微一笑,摇头说:“仙子言重了,桂柔姑娘不过是年轻气盛,性子略有偏褊,何须宫规这般严厉惩罚。”
嫦娥冷哼了一声,不理会他,转头看向陆思思,放缓了语调问道:“小陆,你又是怎么说?”
陆思思的IQ卡刚冲完值,现在也是琢磨过味儿来了,嫦娥现在是被寄尘逼得骑虎难下。
桂柔做的事情严格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说白了就是女孩子之间嫉妒心作祟。造谣生事、打小报告,背后使绊子这种事哪里都有,不仅是她桂柔独一份。但寄尘费了大力气把嫦娥逼出来,还请动了泰山三郎和杨戬一家子,这等于把事情的范围扩大化了。这就好比是两个孩子打架,一方的家长不依不饶,不但找到了对方的家长,还把事情宣扬得周围都知道了,弄得对方家长下不来台,就算人家不想罚自家孩子都不行了。
寄尘这事做得厚道不厚道暂且不谈,对于他自己来说,这件事做得也不漂亮,无论怎么说,他这也是当众削了嫦娥的面子,嫦娥必然也恼了他。不然嫦娥不会无视他的卖好,而转头来问她陆思思,这等于就是把这个好、这个人情留给了她来做。
陆思思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暗中叹气,她原来哪里有这种百转千回的心思啊,完全是被环境所影响的。当然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更直白点的就是近墨者黑。
她对嫦娥说:“大姐,您在下面也生活了很长时间了,肯定也知道这社会上比这恶劣的事情多了去了。邵大哥也说我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虽然话说得不是太得体,但也表明了不追究的态度。
嫦娥点点头:“小陆,广寒宫欠你一个人情。”当然这不是说桂柔就免于一切责难了。她转头对寄尘冷笑道:“天净上人倒是好算计,不过广寒宫的门人自有我管教,以后也不劳上人费心了。”
寄尘干笑了两声。
嫦娥也不愿意和他这样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多有牵连,没好气地说:“人我带走了,以后我广寒宫会给天净上人你一个交代的。”
寄尘也见好就收,干脆地说:“全凭仙子做主。”
嫦娥也不多说,扯起桂柔就要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清蟾身上的禁制被撤掉了,他垂首出声,止住了嫦娥的脚步。
“娘娘,我愿替桂柔担下一半责罚。桂柔做出诸多错事,也是由于我监管不周。”
“我不用你多事!”桂柔叫到。
嫦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点头说:“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