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外婆最后走的时候,也就是绣着这毯子走的。毯子上的图案纷繁复杂,李小平仔细端详过,觉得有些图案是流云,而有些,显然是龙眠河的流水。后面的亭台楼阁,与紫来街那古旧的老房子,有着同样的外形与神韵。在冥冥之中,李小平有一种预感:母亲王月红从外面回到了家中,是不是正在走着外婆当年走的那条路?母亲的沉静,让李小平不安。而姐姐李大梅,一直还住在医院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没有人知道当时西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听高浩月过来说,乌亦天已经调回他老家所在的镇上了,是他自己坚持要调走的,馆里一再挽留,没有效果。乌亦天临走时,还到胜利餐馆吃了餐早点。唐东方听说乌亦天要调回去了,无论如何就没收他的早点钱。乌亦天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头发也白了不少。他虽然笑着,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笑是干挤出来的。而那些皱纹,却是像秋风一般,被刀子刻出来的。
李小平对乌亦天的调离,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爱情无所谓对错,乌亦天到最后其实也还是一个受害者。从情感上,从灵魂上,从生活上,乌亦天不得不退出了青桐城。一个回到乡下小镇的男人,他的余生我们闭眼就可以想象得出。那是一种程式化的生活,也是一种渐渐把生命过短、过得更短的过程。1997年,李小平曾到乌亦天家所在的镇上去过。乌亦天单身一人,孩子们都出去念大学了。李小平在镇文化站前徘徊了一会,他看见了墙壁上新刷的欢迎香港回归的标语,标准的美术字,看得出来是经过专业人士之手。而且,小镇上有些房子的木门上,还贴着有些发白的对联,那也应该是乌亦天的手笔,李小平看着,觉得乌亦天回到小镇,也并非是特别坏的选择。生活都是一样的,只是场景不同。生活的意义,永远都是你别无选择地重复。
秋雨刚停,青桐城政治生活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出现了。
一等功臣程解放,回到了青桐县,任县委副书记、县长。按理说,李小平对此并没有多少关注,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在多年以后,还经常想到这一转折。而这转折的促成,完全是因为胜利餐馆的拆迁。程解放在政府第一次常务会上,就听到了分管副县长关于广场拆迁和政府大楼拆建的汇报。这里面,副县长重点汇报了胜利餐馆。当然,他在汇报时,很可能夸大了拆迁的难度。对唐东方和王大方的态度,他使用了一个极其有动感的词语:拿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