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阳城被皇上一道圣旨贬为道州刺史。
皇命如天,不去道州赴任,就要被砍头。死了,甭说为民做好事,就是为民请命也是不可能的了。
没办法,阳城收拾行囊,辞别家眷,准备带着家丁楼庙堂骑马去道州赴任。
上官文涛闻讯,急忙和唐子文、林彩云匆匆赶来送行。见到阳城,上官文涛满脸惭愧:“阳大人,都怪文涛能力不及,未能在皇上面前将大人留在京。”
外面,天色开始阴沉。
“文涛贤弟言重了,你我皆是君子之人,无论何时何地,只怕都很难斗过裴延龄等一伙,眼下,只希望皇上早日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予以铲除!”阳城一缕无奈在眉梢闪烁,对于裴延龄等奸官,他该建言的都说了,只是皇上不愿接受。
“阳大人请放心,对裴延龄等奸官,我上官文涛绝不会放过他们,改日,我定会再向皇上力劝,争取让皇上一举消灭了他们!”上官文涛正气凛然,给阳城许多宽慰。阳城明白,于公于私,上官文涛都不会放过裴延龄等这一伙恶人。
上官文涛继续说:“阳大人,此番去道州,若在那儿遇上什么困难,你只管修书回京,我文涛自会去尽力相助!”
阳城点点头,惨淡一笑:“路途遥远,恐有困难你一时也赶不到,多谢文涛贤弟一番好意!贤弟,我此去道州,只怕再也难返长安,家中老小,还望你多多照管!”
阳城话语悲壮,令人动容,几次,忍不住提袖擦拭眼泪。
上官文涛重情重义,宽慰道:“阳大人言重,你只管去,等过了这一阵子,皇上自会下旨再调你返京,至于家中老小,你尽放宽心,有我文涛在,他们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阳城感动,感激道:“文涛真乃良臣也,英雄也,挚友也,阳城终生感激!”阳城躬身施礼。上官文涛急忙阻拦,还礼:“大哥客气,如此大礼,小弟惭愧。”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一份兄弟情,与恶人战斗的情,让他们落泪。
转首,阳城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林彩云和唐子文。他抚摸着唐子文的头,感慨,同情,惋惜:“子文,我就要去你的家乡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唐子文舍不得阳城离京,毕竟,像阳城这样敢于直言的好官若是能留在皇帝身边,无论对大唐还是百姓,都是有好处的。可阳城现在要被贬走,对这些,他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矮奴,一个被皇上、贵妃、朝中大臣……玩弄的矮奴。
林彩云挂念道州家中的一切,她突然跪地,对阳城恳求说:“阳大人,您此去道州,我有一事相求,您也知道,道州自古并不出矮奴,可自大隋开始,一次偶然的进贡矮人,那儿的历届道州官员和富豪,便开始频频用陶罐广制矮奴,以此,献给朝廷或大臣等获取好处……自当朝的马无寿去了,他更是广设矮奴馆,令道州百姓苦不堪言,使很多原本无辜的儿童陷入陶罐,甚是凄惨,所以,在阳大人即将去道州赴任之际,彩云恳求大人,您一定要救救这些孩子,救救道州百姓!”
林彩云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扑通”,唐子文也跪在了阳城面前。他哭道:“阳大人一向敢于向皇上直言,求大人到了道州,一定要体察道州百姓之苦,向朝廷奏章,废除矮奴之制!”
阳城泪水横流,对道州之事,虽早有耳闻,但他终归没有去过道州,所以,一直未敢在皇上面前建言,如今,就要去道州,若到了那儿,果真如林彩云和唐子文所言,那他定当上书朝廷,力求皇上废除道州每年必须向朝廷进贡矮奴之制!
蓦地,院子里刮过一阵凄凉的风,似对他此去道州,有所警示。他伸手拉起唐子文和林彩云:“你们两个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你们放心,到了道州,我定当细心观察,理清脉络,争取早日上奏皇上!”
“多谢阳大人!”林彩云和唐子文对阳城万分感激!
上官文涛补充说:“是啊,阳大人,道州我去过,那儿确实很乱,很惨,你去了,一定要好好治理一下!”
“是,多谢上官贤弟信任,阳城谨记在心。”阳城抱拳,施礼。
一旁,阳城的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走过来催促:“老爷,你此去道州,还有很多路要赶,你还是趁现在天空还没有下雨,赶紧和庙堂出城吧,万一黄昏遇不上客栈,那你们就受苦了。”夫人话语温暖,句句关心。
阳城点点头,感谢夫人的理解和支持,并再次叮嘱了夫人和孩子几句。
大家送阳城出城。
来到城外,天空越来越阴沉。阳城和上官文涛再次话别,千言万语,两人一时说不完。家丁楼庙堂抬头看看远方,催促阳城:“大人,天空越来越黑,我们还是赶快赶路吧,万一一会儿遭遇大雨,那我们傍晚就赶不上客栈了。”阳城说:“好,那我们马上走。”两人上马,告别大家,策马前去——
身后,大家目送,都祝愿二人一路顺风,不要遇上什么危险。
不久,阳城和楼庙堂到达道州城外。天气炎热,两人在龙潭湖畔停下,歇息,饮马。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楼庙堂说:“大人,你看这湖水多清凉,我们下去洗一洗,再进城吧?”
阳城一摆手:“不可,湖水清澈,你我一路尘埃,岂可污染。”
“是,大人,庙堂谨记。”楼庙堂笑了,知道大人的一番好意。突然,他想起了那个马无寿,“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马无寿,他可是裴延龄的人呀。”
阳城镇定道:“皇上已有圣旨,进城后,我宣读完,你自然就知道了。”
“绝不能便宜了他!”楼庙堂气愤道,恨不得去揍马无寿几拳,给道州百姓解解气。
一会儿,进了城,刚走到一个街口,马无寿的打手大牛立刻发现了他们,他急忙跑去府衙向马无寿报告:“大、大人,不好了,新任道州刺史已到城内。”
“哦?”马无寿浑身一颤,斥责大牛,“慌什么!来得正好,我是朝中裴大人的干儿子,皇上自会在圣旨中对我另有任用。”
“大人,你可不能大意呀,还是赶紧拿个妥善的主意为好。”大牛急得要哭,似预感到要大祸临头!
正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跑进来:“大、大人,新任道州刺史阳城已到府外,传你到府外跪地接旨。”
“是。”圣旨不可违,马无寿急忙跑到府外跪地接旨。
阳城看了一眼跪在眼前的马无寿,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有律法,有犯必惩,今闻道州刺史马无寿,自上任至今,多有违圣恩,与江湖恶人等勾结,贪赃枉法,欺压良民,现革去其官职,家产充公,并勒令其携全家老小,终生道州为丐,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接旨!”马无寿身子一晃,歪倒在地,他做梦都没想到他的结局竟会是这样。看来,自己的后台靠山裴大人此刻在京城,只怕也是自身多灾多难,若不然,不会不救他的。唉,走吧,既然皇上叫自己带全家去要饭,那就去要饭吧。不过,绝不能在道州,就是有违圣旨也不能在道州,自己清楚,自己在道州广建矮奴馆,害了那么多儿童和家庭,道州百姓肯定对他恨之入骨,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
古人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脚底抹油,溜吧!
众家丁和衙役看马无寿已彻底完了,都跑过来跪在地上迎接新刺史,磕头如鸡啄米,纷纷指责马无寿坏事干绝,皇上应将其满门抄斩!
楼庙堂哼了一声,斥责道:“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狗东西,阳大人会处置你们的!”
阳城一摆手,拦住楼庙堂不要乱说。他挨个拉起这些人:“大家不要怕,以往,你们只是奉命行事,大家知错能改,还是好人,本刺史不再追究。”
众家丁和衙役异常感动,都哭着感谢阳大人的厚恩,都表示,从此刻起,悔改以往的过错,重新做一个好人。
阳城笑了,迈开大步,进入道州府衙。两边,众衙役抢着搀扶阳大人。
马无寿目睹此状,跟在后面,趁众人不注意,急忙去后院收拾了一些金银财宝,拉起自己的老婆谭水妹,两人快速逃出府衙,沿着一条寂静无人的小巷,很快逃出了道州城。
来到龙潭湖畔,谭水妹开始怒骂马无寿,骂他坏事做绝,遭此报应,她享惯了锦衣玉食,岂能与他去沿街乞讨。
马无寿无奈,看老婆跟他翻了脸,他也立刻怒骂:“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贼婆娘,你要是不陪我一起去讨饭,你就会被皇上下旨杀死!”
“那咱也不能在道州!你害了那么多人,是要被骂死的!”谭水妹紧张道。
“是啊,所以说咱赶紧逃离道州,只要逃出道州,我们白天要饭,晚上照样享受,你看!”马无寿指了指肩上背的一个黄布袋,“里面,全是金银财宝。”
“可是……可是……”谭水妹吞吞吐吐,心绪混乱,仍旧异常担心。
马无寿一笑:“你是不是想说,皇上叫咱们在道州要饭,我们却非要离开道州,万一被人举报,会被杀头,是不?”
“是啊,我就担心这个。”谭水妹坐到地上,忧心忡忡。
“没事。”马无寿开导,“天高皇帝远,皇上哪顾得上我们,再说,我想,皇上也就在圣旨上这样一说,他不会在意我们究竟在哪儿要饭的,就是被人发现,举报了,最多,我们也就是被当地官府再赶回来。”
“你说得轻巧!”谭水妹嘴一撇,“咱这可是违抗圣旨。”
“唉!”马无寿头大了!被老婆这一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该怎么办,难道跳湖而死?
不行!绝不能死!说不定哪天裴大人翻身,自己又可官复原职,照样风光!
想到这,马无寿又来了精神,找了块大牛屎,手一甩,抛进湖内。
就在这时,随着湖面上被荡起层层涟漪,突然,山坡上有人高喊一声,从四面八方的小树林里猛地跑过来十几个高矮不齐的匪盗,一个个手拿短刀,将他夫妻二人团团围住。马无寿惊慌。为首的长须男子一挥手里的短刀:“呔!哪来的混账东西!好大的胆!竟敢往我家湖水里扔牛屎,把钱财留下!”
话音刚落,两个匪盗一冲而上,迅速把马无寿肩上的布袋抢了过去。
谭水妹一看,傻了眼,这可是她享受的最后的希望了,也是她的命了,若没了这些金银财宝,她必须去过那种讨饭的猪狗不如的日子了。她急忙扑上去抢。
两个匪盗又不是傻瓜,到手的肉岂肯再撒手,两人死死护住布袋,不让谭水妹抢去。
最后,为首的长须男子奸诈地一笑,跑过来,一把夺过布袋,对谭水妹说:“给你可以,但你要自己跳到潭里去拿,你要是能拿上来,那就还是你的,你要是拿不上来,可就别怪我没给你发财的机会。”说着,他把布袋举过头顶,用力投进了深不可测的龙潭湖。
谭水妹大惊,着急,舍命不舍财,立刻跟着布袋纵身跳进了深不可测的龙潭湖,她要捞上那些金银财宝。
岸上,马无寿惊呆,瞪大眼睛,感觉老婆为财跳湖,有去无回。他泪如雨下,拼命呼喊:“水妹!快上来!水妹!快上来!我们不要那些财宝了!”
但谭水妹再也听不到了,她在潭水里拼命挣扎了几下,慢慢沉了下去……
马无寿瘫坐在地。天在旋,地在转,一切都变得黑暗!
为首的长须男子吩咐站在身边的两个匪盗:“既然这个女的死了,那你俩赶紧跳下湖去捞上那些金银财宝,然后,再把这个窝囊废抬到山上扔下去。”
“是!大哥。”两个匪盗领命,很快跳下湖去捞上了那些金银财宝,然后,他俩抬起马无寿,匆匆奔到山顶,扔了下去——
可这些匪盗怎么也没想到,马无寿居然命大,被从山上扔下后,滚到半山腰,恰好被一团厚厚的杂草拦住,不然,他绝对会被摔成肉酱!他爬起来,走下山坡,四处看看,周围,密林深深,悄无声息,只有几只孤独的老鹰在头顶盘旋,看那样子,像是要扑下来吃了他。他暗暗惊叹,知道自己穷途末路了,刚才,虽然没被摔死,但落在这深山老林,早晚也得被恶狼或老虎吃了。
一股惧怕袭来,求生的欲望促使马无寿想尽快离开这片密林。
突然,他惊奇地看到,不远处,隐约有一条似是有人走过的杂草小路。他拼命跑过去,开始沿着这条小路向外跑——
但一切,都似乎是上苍的刻意安排,这条小路,恰好通向林家山庄。当马无寿跑出密林,蓦地,被林家山庄的一个打柴的村民发现,该村民以前见过马无寿,加之,最近街上又时刻传闻道州要换新刺史,所以,他立刻认出,眼前这个满身狼狈的人,很像是被罢了官,赶出来的马无寿。于是,他跑回村口,高喊:“大家快来看哪——大家快来看哪——马无寿被革职啦——马无寿被革职啦——”
立时,整个林家山庄人群沸腾,大家寻声而来,人越聚越多,不多时,大家围住马无寿,愤怒中,纷纷指责:
“马无寿,你丧尽天良,你也有今天呀,还我孩子!”
“把他沉潭!”
“扒了他的皮!”
“把他拖到山上喂野狗!”
“点了他的天灯!”
“对,点了他的天灯!”
“杀,杀!”
“……”
愤怒的声音一句接一句,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马无寿周身发抖,吓得慢慢蹲到地上,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他明白,自己作孽太多,落入这些受过他害的村民手中,只怕凶多吉少。痛苦也没用了。
愤怒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者,他狠狠地踢了马无寿几脚,然后,招呼大家说:“乡亲们,这个狗官用什么法子害了我们的孩子,我就用什么法子害他!”
“对!这个主意不错!”大家纷纷响应,一个个挥着愤怒的手。
“对!好主意!把他装进陶罐,制成矮奴!”
“对!把他装进陶罐,制成矮奴!”
“对!制成矮奴!”
“……”
民怨沸腾,人群愤怒!
几个年轻后生岂肯放过今天这个天大的为民除害的好机会,他们走过来,有的抓住马无寿的头,有的抓住马无寿的胳膊,有的抱起马无寿的两条腿,然后,把他抬到矮奴馆,找了个腌制咸菜的大陶罐,把马无寿硬给塞了进去——马无寿疼得嗷嗷直叫,眼泪直流,他没想到自己下令建的矮奴馆,今天却关了自己,真是报应!后悔已晚,反省已晚,再也回不去了。他无限悲凉!
村民们仍旧愤怒,围着陶罐,一个个咬牙切齿,继续纷纷指责、大骂……
一个失去孩子的年轻母亲哭着骂道:“马无寿,你这个吃人害人的豺狼,你也有今天呀,你也尝尝这做矮奴的滋味吧!”
马无寿整个身子缩在陶罐里,泪水淹没了容颜,他恳求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求你们看在我曾是一个道州刺史的份上,你们就饶了我,放了我吧,来生来世,我愿做牛做马,孝敬你们,伺候你们!”
“呸!鬼话连篇!”有人骂道,“无人同情你!你这只狗!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下令广建矮奴馆时,你怎么不说这些,你怎么不先为那些可怜的孩子想想,你如今忏悔,不能抹杀你的罪恶!”
鲁小蒙挤出人群,喊道:“林员外帮马无寿广建矮奴馆,丧失人性,干尽坏事,我建议,也应该把他抓来装进陶罐!”
“对,也应该把林员外抓来装进陶罐!”
众人的愤怒,又转向林镇南。林镇南同样可恨!
片刻后,在鲁小蒙的带领下,十几个年轻的后生从林府的后门冲了进去。
此刻,林镇南早就听到风声,深知新刺史一到道州,如果马无寿完了,那他也性命难保。于是,当他一听到街上有人喊抓住了马无寿,他便急匆匆在书房收拾金银财宝,准备从后门逃出,跑进深山,暂先躲藏。
正在慌乱,村上的十几个年轻后生闯了进来。
“林员外,你的死期到了!我们是来抓你去见阎王的!”
十几个年轻后生不再多说,任由林镇南哭闹,一涌而上,连拖带拽,把他拉到了前面的大街上。
愤怒的人群血泪控诉!愤怒像江水一样奔涌!
“把林镇南装进陶罐!把他制成矮奴!”